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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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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一直不停,连减小的趋势也没有。他平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如果忽略晚餐后期第叶喝多了要给他们表演“用新装的机械腿连做二十个空翻,然后飞速躺在地上横着滚起来,坚如磐石的金属小腿一个横扫铲断了桌子腿,自己和言若愚眼疾手快撑住桌沿,魏柏青扶着滚晕的第叶去卫生间吐,程杞爬在残缺的餐桌上笑”这个意外的话,是他度过的最轻松的夜晚。
直到饭局终了,言若愚和程杞离开,魏柏青也没有找他聊天的意图,魏柏青带自己去整理好的卧室,让他好好休息。
魏柏青一贯如此,初岁想起五年前刚认识他时,魏柏青站在废墟上的样子,平和敏锐,对他人充满善意。
今夜乱糟糟闹哄哄以及一些失控,初岁想起他职业生涯中出现的相同情况,觉得脑袋又开始痛了。但这次出现的局面并不让他排斥。
为什么呢?172……不对。他看着天花板。
“是初岁,我在三小时二十四分钟前获得的名字。在夏日雨季时,我被冠以代表一年伊始的称呼。”
他翻身坐起来,从枕头边拿起言若愚给他的便携终端,里面有储存好的身份资料。在车上他太累了,只粗略浏览了一遍,现在才有空细看。
“二十四年前,初岁诞生,幼时因本原发起的动乱与父母分散,所以出生地不详。”
文字后附上合成的幼时照片,小小一个,被人抱在怀里,照片故意做旧,让抱他的人面容模糊难以分辨长相。旁边有第叶写的批注:“你的脸是我合成的,怎么样?可爱吧。”
“初岁在流浪途中被莱曼市福利院收养,因性格孤僻没有入学,在福利院接受初级教育。十四岁时,福利院因故关停,随后初岁在咖啡店、餐厅等服务行业做短工谋生。”
这一段的的注脚变多了起来,福利院环境的影像,特写,每日食谱,二十多个工作人员的资料,包括他具体接受了哪些教育课程……
“全部记下来!!!”第叶在页脚用三个感叹号表示重要性,但紧跟着一行清秀的字迹:“不要记得太清楚,记忆应当随着时间模糊。”
这个身份他们伪造得非常细致,仿佛就是跟他一起长大的朋友在记录他的生活。初岁构想了一下那个画面,等比缩小的其他四个人手牵手围着他载歌载舞。
多少有点恐怖了。
初岁接着往下看。
“第十六年,初岁联系到同福利院出身的魏柏青,获得资助,第二年考入职业学院经管系学会计,因身体原因在家远程学习。”
学校的照片和当届年历并不多,毕竟他没在学校。图片下面跟着一个文件夹,叫《高等教育课程总览》。
这里的批注是“会计永不失业!因为电脑没法被判刑坐牢。”
……初岁为自己的新职业感到自豪。
“二十岁时,初岁从学院毕业,跟随魏柏青做个体经营。”
“哼哼哼——”第叶画了个神气的小人,“要不要考来我的大学深造?作为前辈我是很乐意帮助学弟的。”
这次跟着的字变得厚重:“关于经营内容资料,我会之后给你。”
附录里则是更隐私的东西,包括“初岁”的个人习惯、人际往来。
非常好,没有长期人际交往,没有接触义肢替换,所有会留下痕迹和记忆的社会关系都没有。但问题是,初岁想,这个身份似乎干净得过分了。
他把与生活有关的内容都记下,当明日的晨光来临,他就将作为初岁开启截然不同的人生。
把终端关闭放回时碰到了旁边的通讯仪,仪器里的定位、身份信息和内网IP都被言若愚清理了,简单来说,这个东西就是黑市上高价售卖的清水货:安全、隐秘、还是军用的。
这是唯一和初岁身份不匹配的东西了。
他解开手臂上重新处理过的绷带,伤口已经愈合,新生的皮肤还带着粉色。初岁习惯了自己异常的恢复能力,打算明天在第叶换药前再把伤口割开。
外面传来交通工具的破风声,初岁走过去把窗帘拉开缝隙。
耀眼的射灯,炫目的巨幅广告牌,空中航道穿行的各类工具。巨幅立体广告挤满整栋楼的外墙,妖艳的男人女人为售卖的东西做出迷离的表情。
初岁第一次有打量这座城市的空闲。无人的悬浮的士掠过,空中架着纵横的轨道,如同这座城市巨物的血管。
他想起自己刚进特安厅工作不久,曾被派遣护卫某位大人物出行。
那时他坐在更加奢华的悬浮车里,但只能盯着窗外警惕危险,所以回想起来根本记不住什么景色。直到安全降落时,他站在高空停车坪上,四周呼啸的风裹挟着他,上城区的空气都带着奢靡的酒香。
当时的17231看着城市匍匐在他脚下,一切都渺小又触手可及。
一束射灯晃过,初岁收拢发散的思绪,逸散的光映照在他右眼,如同覆盖上一层冰冷的霜。
还没有睡觉的不止他,深夜的城市,在一切美梦噩梦之上,特安厅的车辆在高空盘旋梭巡。
初岁回到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胸前,那枚和通讯仪一同留下来的指环内侧,微弱的红光一闪而过。
特安厅行动处,大厅灯火通明。
根据第九和第十二行动队带回来的消息,第三小队遇袭是在晚上21:15分,先是进行巷战,随后对方使用收束型起|爆器,人体都被湮灭成灰烬,飞散在废墟里无法提取分辨。
侦查处成员忙得焦头烂额,他们回看全程的通讯内容,发现第二小时四十七分钟时,被伪信号侵入,一共持续31分钟。
周围的监控内容也被人覆盖,没有丝毫线索。
尝试解码还原又受阻,对方似乎做了两次覆盖,更底层的那道非常棘手,内网智能飞速运算,但还没能找到后门。
秘书心惊胆战地传达给周处长一个个没有进度的消息,生怕他让自己滚出去。
她还背着高额的学费贷款,现在这个职务是跟着老师在行动处权利斗争中站对了立场,才在去年提拔上来。要是因为被迁怒而调离,那她还款之路又将变得艰难。
“下去吧。”周鸿成打破沉默,语气一如往常地冷静。
秘书松了口气,微微躬身离开。
随着门重新关上,周鸿成点亮面前的屏幕,敲下投影键盘。
“一切顺利。”对话框中,他如实汇报。
对面并未回话,但很快,消息下方出现“已读”的字样。
周鸿成删掉信息记录,往后靠在椅背上。剧目才刚开始,但至少今晚,他终于可以休息了。
凌晨02:16
远处,在这个城市最纸醉金迷的中心区,一个人影站在高楼落地窗前看下方的街道。
路上一群酒鬼勾肩搭背地摇晃过去,暴露在外的义肢被喷上颜色夸张的涂装,在灯光反射下格外扎眼。
和这座城市很配,都是廉价的东西。人影俯视他们,无论涂抹上多鲜艳的外表,内里都是便宜货。
如果把它们卸下来,手指、胳膊、腿……或许也只堪凑够这个房间一个月的房费。
直到那群醉鬼离开,这人才抬手轻敲耳麦,一个固定号码被拨打出去。
类似卡扣合上的清脆声响起,电话接通了。
人影态度恭敬道:“他已脱离特安厅。”
“很好。”
耳麦上代表通话结束的标志亮起,对方挂断电话,一个嵌在圆心的莫比乌斯环在黑暗中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