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历不明》照吾眠

80、信仰

　　老周醒过来了，沙历接到了消息赶去医院，老周因为给自己下了重手，神志清醒后身体也瘫了一半，沙历没有透露老周的底细，即便白川尧有怀疑，宋隐雪也不允许把老周送进去。

　　这事暂时就这么僵持着，白川尧的性格使然，不可能再留老周，赔偿了他一笔钱，也够他养老了，只是老周孑然一身本地也没有亲朋，晚年光景可以想见。

　　沙历守在他床前，喂他吃东西。

　　“老周老周，张嘴喝粥。”沙历啊着嘴型。

　　“医生也没说一直不能动，凡事总有个过程，谁让你想不开！你声带也没事，来跟我说说，你的当时咋想的，我能检举你？”沙历说。

　　“哼。”老周气声，他可一点都不信。

　　“我想了个法子救周维。围魏救赵，反正我在左燎云那已经暴露，攻击一下他们的老巢，说不定能找到一些线索。”

　　“胡闹。”老周粥也不喝了，含糊喷了沙历一身。

　　“那你说怎么办？还有什么服务器？”

　　老周做好了撒手人寰的准备，没想到自己也不是那么好杀的，这样都死不了，托终无果，既然醒来就不该把责任加在别人身上。

　　“还有那个蓝色宝石，你侄子手上戴的戒指，那个符号是什么意思？”沙历问。

　　沙历见老周踟蹰，欲言又止的盯着他想说不能说的样子，又补充，“便秘啊，什么表情。我没被监听，宋隐雪已经替我检查过了。”

　　“那个服务器，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数字孪生技术的载体，你们还在探索它的皮毛。”老周解释，说开了突然就饿了，示意沙历继续喂饭。

　　“什么意思？”

　　“愚不可及。”老周恨铁不成钢地皱眉。

　　“那劳烦您给讲解一下。”沙历微笑继续喂。

　　“我也只是摸到了一点边，白川尧掌握的东西不亚于大国重器，我以为他至少能比我更进一步。”老周叹气，有些懊悔，“我这么说吧，线上赌博、炒虚拟币、储存记忆都只是一个接一个的幌子，它的曝光让人们去研究它，就像特洛伊木马大张旗鼓进入城邦，会造成什么恶果？”

　　“你是说他们预设过被缴获？”

　　“他们不止预设过，还想到了应对结果。你不必把它想象成实体，这不仅仅是一个机器，而是一种策略。你想想，能够多维度摧毁人类的东西，是什么？”

　　“战争、疾病、金融危机？”沙历引发联想。

　　“嗯，还有一种正向的东西——”老周饭也不吃了，“只有当你深信不疑一件事的时候，它才会轻易击倒你。伤害你最深的不是陌生人，往往是最熟悉的亲人爱人朋友。被巫术控制的人首先要相信巫术真的存在，才会起乩。”

　　“我还是不懂。”沙历没跟上老周的思路。

　　“孺子不可教。”老周吹胡子瞪眼，自己选的徒弟跪着也要教完，“你不是在查疫苗吗？这样全民行为，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上？”

　　沙历恍然大悟，忘了喂饭。

　　老周舒服了，总算开窍了。

　　“你是说他们妄图颠覆政权？”沙历有些吃惊，“他们、他们没有这种本事吧？”

　　“我才教过你什么？不要失去质疑权威的勇气。”老周深思忧愁，“虽然我目前还没查出这些服务器能做什么，只有一台能用，分析样体有限，得不出准确推导。”

　　“你会不会想多了？”沙历希望老周的设想只是一种阴谋论。

　　“沙历，围魏救赵也只是声东击西，目的太明显，只有釜底抽薪，才会让木马坍塌。周维的名字这个世界不会记得，但你的可以。”

　　沙历又笑了，“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下的又一个套。”

　　“你以为是俄罗斯套娃，给你能的！”老周摆摆头，“这些年老夫一直保存实力，没办法显山露水，实在是技痒，接下来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老马识途，气势如虹！”

　　一个小时后。老周的手指不听使唤，只能口述，让沙历来敲键盘，说说停停，口手配合奇差。

　　“都老马了，还是悠着点走吧。”沙历替他拿出手机，下载了消除乐，“多复健。我先走了。”

　　“臭小子！”

　　老周声如洪钟，恢复是早晚的事，沙历心情好了一些。

　　.

　　老周的话给他一些提醒，他见识过信仰的盲目与痴狂，即便是相信的力量也不可小觑，一小股气流可以形成台风，倾覆一座海岛。十二门徒未必没有这样的信心，代号“十一号风球”，现在还不知道掩藏在哪里定时爆炸。

　　他在章书亦那里体验过一次灵魂出窍的感觉，他们通过虚拟场地聚集开会、布置任务，他的目标应该算完成得很好，或许可以舔着脸去找他，跟老周一样苟着收集情报。

　　但华昇不允许他再接近这个组织。

　　左燎云的事沙历从华昇那听说了一些，这世界那么比他悲惨的比比皆是，却不是每个人都要走入歧途。

　　他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准绳，左燎云可以搁一边，有个人却不行。

　　郭昌泉提拔了周主任的儿子当新助理，沙历的职位被架空，本来他也不在意这些虚衔，但郭昌泉快高升了，这个消息现在只差公布。最近半个台的人都在活动关系，郭昌泉的宾客把门槛都塌烂了，巴望着鸡犬升天。

　　打擂台擂主八风不动，踢馆的不自量力，沙历想不通为什么好人命不长，这样的人却可以平步青云。

　　忧思伤身，压力不会转化成动力，只会转化成病历，沙历又咯血了。

　　他联系戚风，却发现拨打的号码是空号，找到戚风家，敲门也没人应，邻居说他已经半个月没有见到戚风。

　　沙历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只好黑进戚风的个人账号。戚风的社交平台所有的视频、文章，包括论文研究，发布的核心期刊，也被清空。

　　沙历打电话给华昇，着急道：“我朋友可能遇到了麻烦。”

　　华昇把他带到局里，让技术部同事调取这个人最近的活动记录，包括了医院的出勤打卡、手机消费、监控影像等，捕捉到的截止日期都是三周前。

　　沙历吓得不停发抖，他实在想不到章书亦会用什么手段对付戚风。替他出力的每个人，章书亦都会慢慢收拾，沙历冷不丁想起了章书亦对他说过——“你会后悔。”

　　“不要急，天眼无处不在，一个人不会凭空消失。”华昇安慰他。

　　华昇很久没有做过这么基层的工作，全城搜索了两天，华昇几乎要把朗城地皮翻一面，总算找到了戚风在坤市的住所。

　　戚风见到沙历避如蛇蝎，让他快走快走。

　　“怎么回事？”沙历上前握住他的手臂。

　　沙历连夜开车去临市，原本爽朗健康的戚医生被恐惧折磨得眼圈乌黑，精神颓靡，不敢正眼看沙历。

　　“他们把我赶出研究院，我没办法再做什么，沙历，你也别再查了，咱们斗不过……斗不过……”戚风在大街上抱住了头蹲下。

　　沙历将他秘密带回了华昇的住所，从戚风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才知晓他家里人接连感染怪病，在他的医院、在他手里去世。

　　他是医生，却救不了自己最亲的人。

　　华昇将戚风秘密转移进安全屋，准备等他精神稳定再问话。

　　沙历在戚风走后的第三天，在床上咳醒了，醒来一脸的血，全是咳出来的。拧开台灯，华昇没穿拖鞋就追去厕所，见沙历跪在水槽洗脸，被骇住了。

　　华昇不由分说将他带去医院，沙历一直推拒，身体没什么力气，脾气照样犟。

　　“你别拽我，什么也别问，我会跟你解释。”

　　华昇放开他，抬起头想把泪花收回去，“所以你就给我留了一个这样的你。”

　　沙历根本不敢去医院检查，怕从医生嘴里听到一个倒计时。他愧对华昇，却无法报答更多，舍不得，放不下，临了还有那么多心愿，那么多遗憾。

　　华昇清楚咯血意味着什么，沙历已经病得这样重了么，他却浪费了那么多时间跟他置气。

　　“戚风有办法。你别、担心。”

　　他现在说的每个字华昇都不会听，沙历骗术高明，他不想再上当，沙历还寄希望自身难保的戚风！

　　华昇将沙历带到特护医院，进行了全面的身体检查，结果让两人像做过山车一样血压飙升又下降。

　　老教授在看沙历的片子，扶正眼镜“患者身体免疫力不错，他身体里的腺病毒在逐步被清除，靶基因的表达梯度下降，急性脱毒治疗的自我调节平衡了内源性内啡肽物，重新达到了平衡状态。”

　　看两人一脸懵，老教授又通俗地问了沙历的病史、体内毒素的摄入原因和周期、后续治疗方案，当得知可能是某种进口疫苗的祸端，老教授气的脸都青了，大骂药监局，冷静下来后又重新采集了沙历的血样分析，才感慨：“你的主治医师是什么人？能在短期内研发出对应的疗法，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他吐血跟体内毒素有关吗？”华昇见他半天不给结论，急了。

　　“雷霆疗法虽然在清理毒素，也有副作用，患者吐血是食道黏膜变薄穿孔导致，停药了养一养。”老教授说。

　　“我可以停药了？”沙历振奋。

　　“也有一定风险，不过是药三分毒，反正不吃重症率百分之七八十是有的，吃了也就黏膜出血嘛。”老教授显然见惯了大世面，云淡风轻道。

　　“啊，那我还是继续吃吧。”沙历怂道。

　　“你也不用担心，要相信国家的科研水平……”

　　老教授继续用他们听不懂的理论分析病情，沙历他们屏蔽了外音往外走去，“今晚吃什么？我黏膜比较脆弱，你不能弄那么重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