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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穿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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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目临开场词还有十多秒,沙历出现在主播位,这次没有其他嘉宾,只有他和左燎云对谈。突然改变的节目形式让金牌制片大为火光,但听说来人是左燎云,又把骂人的话咽回去。
两人就目前被曝光的娱乐圈集体信息泄露为本期主题,深入讨论照片的真伪,明星维权的路径,以及舆论导向的作用。
一开始两人还能客观理性的探讨,左燎云见他八风不动,忽然抛过去一个问题:“要是照片中的人是你,你会怎么做?”
这时候跟左燎云耍滑头一定会被黄牌警告,他随时可能真的曝光自己的照片,把直播变成事故。
“暂避,道歉。”
“你的意思是,遇到这样的事,不去追究侵犯隐私的人的责任,反倒是将最坏的结果留给受害人承担?”
“无论怎么做,没有最优解,不如找个自在无人烟的地方,等下一个热点到来,这件事被人们淡忘。”
“你倒是潇洒,你知道退一步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可能是经营数十年的资源就这么拱手让人,再也回不来。”
沙历没有急着反驳,而是找出了近三十年,国内外遇到同样情况的事例来说明,明确展示了所有的可能,将一切高调展示在台面,要么鱼死网破,即便告赢了他们一些荒唐的行径也没办法自圆其说,无论找到泄露信息的平台或个人与否,艺人的形象都会得到持续性的伤害。但凡阻止民众讨论的声音,也会得到反噬。最好的办法就是有序删除网络上的信息,让深陷泥淖的艺人冷处理,并让警方寻找犯罪分子,给公众一个说法。
“所以,你是支持封杀不良艺人?”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沙历无论支持或不支持,都授人以柄。
《观心》这档节目出圈之处就在于敢说,沙历这么避重就轻,此前的风骨就被置于海上楼阁,谁来推一把都将粉身碎骨。
“难倒我们的名嘴了。”左燎云笑得肆意,“不是还有走访环节吗?圈内好友还是给这个面子,听听他们的想法?”
沙历几乎是被挟持着一路跟随,全程由左燎云来主导,他甚至在路上开玩笑提出想要接手这档节目。左燎云的粉丝过年了,他们巴不得天天看到偶像,立刻捧一踩一做了花絮物料,沙历被左燎云风趣轻狂、反客为主的介入弄得措手不及,气势矮了一截。
宋隐雪看到这些热搜,气得跺脚,这跟抢人家怀胎十月辛苦生出的孩子有什么区别!他问白川尧怎么办,白川尧摸摸他的头说不要紧,沙历能处理。
到达了飞天传媒新挖过来的一线大花的家里,三百平二环豪宅内,大花哭得梨花带雨,好几次没背过去,语无伦次说鼓起了勇气才敢站出来,她拍这些是公司逼迫,话中有意引导是公司恶意报复。
“你和其他(艺人)有相互联络过吗?”
沙历想问她是否想要联名去抗议,然而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各家自扫门前雪,别什么人都拿来比。”
大花是气不过的,那些人平时休想抢走她的风头分毫,也就是丑闻放到了一块,仍是不够格。
“你知道这些照片的存在吗?”沙历问了个更刁钻的问题,承认了几乎就是明摆着所有涉事的艺人都非纯粹无辜。
大花犹豫再三,看了几眼左燎云,又点了点头:“我只是没想到他们会赶尽杀绝。”
“他们将照片存储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会这么整齐曝光出来?”沙历问。
大花又看了一眼左燎云,沙历上前挡在两人视野间。
“就我知道的,每个艺人多少有些黑历史在公司手里,方便他们控制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储备重要信息的方式,放保险箱、私密银行都很常见,大部分公司都会跟一些三方机构签署协议,上传到一些个人数据库中。”大花斟酌了自己的说法,似乎下定决心,发狠地说,“我知道好几个机构,其中最出名的应当数‘深海云’,许多艺人都签署了肖像协议,这也是为什么,我不能告他们的原因,我是做错了事,但身在其中谁又能真的不染尘埃?”
沙历此刻还未意识到已经踏入了左燎云布好的陷阱,鸟雀一步步顺着农夫的米粒引诱,直至被竹篓框住。
“这事云哥你也有数吧?你们,你们也签了吧?”大花不放过左燎云这个救生圈。
左燎云不置可否,给人一个遐想的表情。
“你的诉求是要告你的前公司,还是‘深海云’平台?”沙历不想弯弯绕绕。
“还有许多受他们钳制的艺人,我希望大家能一起站出来,今天是我,明天可能就是你。”大花只是号召,并不敢得罪二者之一。
沙历从未听过深海云这个平台,还以为是类似于网盘一样的东西。
宋隐雪打来了电话:“他们提到的深海云,它是佰映旗下的子数据库。”
沙历后颈凉了半截,左燎云的企图终于浮出水面,为什么要撇开宋隐雪?通过散布漫天飞的绯闻,把大花和一众艺人当枪使!
“干嘛这样看着我?”左燎云一幅得逞的戏谑。
宋隐雪说,节目只要露出,深海云会进入今日的检索词,所有的视线会聚焦至白川尧,深海云只是最浅层的数据库,佰映科技的背后,是敏感地,还有不少涉及国家机密的高级数据库。不怕贼攻略,就怕贼惦记。
而经过双料影后的说法,大众从看热闹吃瓜的态度,骤然转入对于信息安全的担忧。
这些公司基本都会撇清关系,声称不是主观意愿,而是平台故障,既保全了艺人,也转移了火力。
“你玩阴的。”沙历挡住摄影机,命人关掉。
“我阴?恐怕是你曹营心在汉,自以为瞒得过谁?”左燎云几乎明牌,再次痛击沙历。
沙历背脊僵了,他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左燎云,不,章书亦早就知道了吧,他是多么失败的卧底,早早就暴露了所有的企图,跳梁小丑一样。
白川尧那不再安全,他无法再通过这个渠道传递消息。
“都这时候了,还在想怎么反击?吓坏了?”左燎云看穿他,“劝你别白费功夫,老老实实做你的节目,什么事都没有。”
左燎云见他精彩的表情,产生了一股快感,捏住他的脸靠近,一寸寸扫描纤毫。
沙历打开了他的手,“要查就查,我怕什么。”
“哈哈哈哈。”左燎云笑起来,佩服沙历死鸭子嘴硬,“但愿别让我抓住你的小尾巴。”
左燎云下车前,撑着车门对他说:“保护好你这张脸,这是你唯一的优点。”
沙历捏紧了拳头,指甲已经将手掌掐出紫痕,心烧,且得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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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六点,郭昌泉头回打电话给沙历,劈头盖脸将一宿未睡的沙历骂得体无完肤。
沙历想不通怎么将负面影响降到最小,他给宋隐雪发消息说最近都不要见,对不住白川尧。
其他媒体纷纷刊登《观心》直播后续,他撤回本期来不及,左燎云纵容粉丝二剪传播,想分一杯羹的圈内人添柴加火。朗城晚报虽为地头龙,但被瞄到群嘲的时机,同行乐得隔岸观火。
佰映旗下的数据库“深海云”被扒得底裤不剩,白川尧和宋隐雪也被围在公司外面的记者不断骚扰。
白川尧砸了好几个偷拍者的相机,他往日嚣张的行径也被重新摘出来立正挨打。一时间,有人描述他为官商勾结的幸运产物,年纪轻轻能成为上市公司总经理,以科技去控制大众,是蚕食韭菜的资本黑手。
几个蹭热度的自媒体号的狂欢,转发得多了,白川尧也不屑澄清,助长了谣言的气焰。他们预言佰映要栽跟斗,与其千丝万缕的军工部门也脱不了干系。
自媒体博主此言一出,被封号,换了好几个马甲同样被和谐,惹恼了满腔正义无处洒的愤青,这群人自发组织了抗议集会,用静默的方式在网络上传手举牌抗议,从产品到人品,全方位攻击白川尧。
佰映高层开董事会决策,认为现在是必要时刻,这些事件很难让人不产生联想,究竟有多少是民意,又有多少是对手从中操作?
白川尧撑着额头思索了片刻,让股东们稍安勿躁,现在出手干预,就看不清对手的真正意图。
沙历这边无法再跟宋隐雪通气,章书亦左燎云或是其他什么人,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也在等,那组照片不出所料一夜之间在私域传播疯了。民众还来不及震惊或窃笑台上人的伟岸形象怎么一夕之间一落千丈,就被另一则更有看点的挑战吸去了目光——黑客攻击了深海云!
好歹毒的计谋!内讧才是兵不血刃的上上策。
左燎云也不是真那么蠢,让领导脸面丢尽无论如何都要找出他来,这只是诱饵,那些人只会记住是白川尧的公司泄露出了他们的丑闻。
沙历心底刹那闪过一句话——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可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才能一败涂地![注1]
左燎云找了替罪羊,让名为“V”的黑客组织公然挑衅佰映,说国内最顶尖的防护盾是摆设,白川尧的佰映不过如此,轻松就能破解,这些照片不过是开胃菜。还有大把偷来的料,他们会一个个制裁收拾!
沙历气的要命,他知道事实,却没办法讲出来,白川尧他们无辜受累,连唯一传递消息的内线也断了。节目才做三四期,就遭到滑铁卢,沙历将嘴上的伤口结痂了又咬破,舌头上长了一圈水泡。报社的处分也下来了,沙历赶紧找到郭昌泉。
“我有办法化解。”沙历双眼布满血丝,意志坚如磐石。
“你说你值九位数,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僧面佛面我都给够了。你要做栏目,跨界合作我没意见,你自己看拾掇出什么烂摊子,要让报社给你抹平,也要看看有没有这么大的胃口,我位置给你,坐不坐?”郭昌泉在他没有利用价值后,也是想抽刀放血。
“沙历,人贵在自知之明,我也不会再给你权限使用报社任何资源,做人要有底线。”
“你跟我讲底线?”沙历胸中憋了一口闷,锤得脑瓜轰隆作响,但很快又强压下去,现在还不是时候。
郭昌泉也不跟沙历废话:“你不适合总秘,你那么喜欢去电视台,申请异业合作,你调过去专心做,不涉红线,自负盈亏。”
“赶我走可以,让我做完一辑,减半,六期。”沙历知道郭昌泉不会再让步,原本定的步调是十二期,现在只能对折,定要一鸣惊人不死不休,他不指望留在报社,郭昌泉卸磨杀驴,他也顾不上心灰意冷,只是有些账还没算完。
郭昌泉看他坚持的神态,沙历眼睛亮的惊人,好像不答应他真的会拼命,郭昌泉当没这个人。二秘进来给郭昌泉签字,他见到沙历也是淡淡笑笑,新人换旧人,抛去一个可惜眼神。
“还有两期。”沙历声线冷得冻人。
郭昌泉笔没墨了,沾了两下,还是写不出,用力一甩,将墨水溅在沙历脸上。
郭昌泉起身,沙历抹开墨迹,五指糊黑了半张脸,郭昌泉终于不端领导范儿,说了一句心里话:“你是什么东西?不去照照镜子。”
沙历胸口的大锤重击,被羞辱的愤怒还未消化干净,郭昌泉又说了:“国璋集团在去年已经跟社里谈好两个亿的草拟合同,有你没你,都会签,姓章的不说透,圆你人情。买一送一的货色,也敢在这里大言不惭。”
沙历的脸由红转白,左燎云没估错他,他真是既幼稚又愚蠢,自命不凡的小厮命。
他险些以为章书亦对他有那么点真心,却不过是自我感动。他所有想不通的部分都通了,章书亦也不过在利用他,可笑得是他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还生出了那么点负了他人的想法。
他以为坏人也有好的一面,章书亦人性的一面也爱过他。
沙历像从万丈高空蹦极,陡然下坠的失重感,从马骜死后开始,到朗城后达到极限,他快要被离心力甩的四分五裂。
郭昌泉在等沙历反击,隔得那么近,料想沙历如若动手,那根本就不需要走流程,直接让他滚蛋,可沙历到底沉住了气,让他略感意外,一时间还真想看砧板之鱼负隅顽抗:“还剩两期,让你播完。”
沙历失魂落魄游荡在报社里面,阳光辉煌,金灿灿粉饰了太平,沙历却笑了。走回动物秀录制棚,幼年海东青认识他,飞到了他肩膀上。
录播的导演在中控台吼:“谁在那!”
一束强光打在沙历身上,他对着海东青,看谁他妈先熬死谁呢?胜负未分,不能倒下。霎时间天旋地转,在工作人员的惊呼中,沙历直直栽倒在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