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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艳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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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抹干净眼泪,对着镜头哆哆嗦嗦紧张起来,半天说不出话,“儿子,薛城醒了,妈照顾了他七年,他要是还愿意,妈八抬大轿接他回来。你也回来……不回来也没啥,你爸嘴硬,他在筹钱,要他们还你清白,谁都不能泼你脏水。你、你没病,是爸妈病了。”
这些话老太太想必已经在心里说无数次,才能情绪和语言完全不匹配地说完了这一堆话,她的表情不是后悔这两个字可以包含。
节目到这里,就切换回演播厅。
心理学家分析为人父母的心境,又衍生到育儿经;同性恋的支持者批判了村民的做法,义愤填膺将所有在其中推波助澜的媒体骂了个遍;轮到宋隐雪,他只是对可能在某处看着这档节目的王家轩说:“你可以不原谅。”
“为什么别人伤害你,只要你让步了就好像这些伤害不存在?大圆满结局人人爱看,现实却不是这样,你失去的七年青春和恋人,谁来赔你?”宋隐雪说。
包括沙历在内,都没想到一向宽宥的宋隐雪会这番陈词。
“我可以帮你打官司告村民。你不能赢回时光,至少能拿到一笔赔偿。为什么非要一文不取才能证明你的正当?”宋隐雪最后留下自己的工作室的联系方式。
节目到这里差不多就结束了,同样保持着未完待续的做法,让舆论发酵,在特版平台等待当事人和网友来追踪续写。
然而这次新闻没播完,导播切到沙历在后台的镜头,他接到了一通电话,那边自称是王家轩,戏剧性的一幕就这么发生了。观众甚至都可以怀疑是节目组安排好的剧情,但下一刻沙历就冲出去。
他的电话安装了追踪功能,只要时间超过一分钟,就能够定位到通话人的位置。
跑到一半,沙历停下来,发现一个略微发福,脸却还是能看出是二十五六的青年人站在省台门口,再看手机,定位也静止在咫尺。
沙历阻止了镜头,不让直接对准当事人,收视率还在瞬间飚升。导播以为沙历是故意设置悬念,等后面再邀请当事人上台,更有噱头。也就叫摄影机一直在远处用长焦吊着录,只拿沙历当前景,挡住了王家轩的脸。
王家轩什么也没说,坐在马路台阶上。
导播跟沙历说,让他引导他说一些正确的价值导向,沙历却只是耐心等他开口。
长达十分钟的加播时间,他几次张了嘴又闭上。
良久后,他将话头抛给了沙历,不好意思说:“你比我勇敢。”
话匣子一旦打开,就没有那么难。王家轩说了很多,没有哭诉,没有不甘,好像在提别人的往事一样,说自己已经不在意了,日子总要往前过,但他不打算回去了。
“你们只知道后半段,你想知道我的前半段吗?”
沙历也跟他一起坐在马路牙子上,掏出一根烟递给他,对方接了,两个人吞云吐雾,慢慢聊开。
“我没想到我这事那么多年后还能有动静。谢谢你关注到。我跟阿城在最想死的时候死不了,最想好好活的时候活不成。”
“我们认识是通过一个论坛,都想结束自己的生命,觉得人生没有意义。见面后,我们尝试过很多种方式杀自己,很难成功,总是下不去手。后来我们就商量分别动手,在彼此不知情的时候下手,把痛苦捡到最少。但很奇怪,我们总是笑料百出,不是绳子断不了,就是瓦斯没气了。一来二去我们想干脆别死了,他会跟我一起上下课,一起吃饭,一起睡觉,我们就像这个世界最亲密的人。或许我们也是可以被这个世界接受的。”
后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他们回村里后的遭遇。
王家轩抽完了烟说:“我现在挺好的。我真的像我父母说的‘改了’,我结婚了。她不知道我的过去。你节目可以不要用同性恋这样的话来宣传吗?不行就算了,我就这么一提。我跟阿城,还有跟现在的女朋友,这两种爱之间没有区别,我想你应该明白,不应该被当做奇闻一样被强调。”
“我明白。”沙历想说但很多人不明白。
“我就来说这个。”青年人又不好意思笑了笑。
“我不会利用这事做文章。”
沙历在曝光博点击和保护受害者隐私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
他回演播厅后,申请将这一期锁掉。
但被盗录的视频在各大平台霸屏,举报也没用。王家轩最后说的那段话,被作为标题大肆传播。
沙历的名字也屡屡上热搜,而讽刺的是伴随他的词条出现的竟是猜测他的恋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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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副歌,很多歌前奏就很好,不扬起来,更接近心事,不用那么跌宕起伏要给人听见,就像人和人刚认识一样,是最完美的状态。”左燎云在录影棚取下耳麦对编曲师说。
“还有这句歌词,太口水,陈词滥调,爱是不用说出口的。”左燎云拿起笔自己勾勾画画,“凡是说出口的东西都有条件,承诺也一样。”
“好的。我们回去就依照您的意思修改。”一众创作人员对着这个大明星都是恭维客气,见他没有多余的意见,赶紧退出门去。
“云哥,这是下周的档期排布,你看看有无异议。除了要去一场时装周发布,三个品牌奢广平面,友情客串吴导的新片……”
对方还没说完,左燎云拿出手机又看到一条推送:《观心》节目组深入戈壁,本期主人公有奖竞猜。
“这个节目,下期嘉宾是谁?”左燎云问。
“我去了解一下,晚点回复你。”经纪人说。
左燎云看了他一眼,经纪人立刻会意:“我现在就打电话问。稍等。”
过了几分钟经纪人回来,将pad递给左燎云,上面列清楚了节目组最近的行程表,下期的嘉宾是人类学教授、百万up主和体育明星宋隐雪。
“报个名。”左燎云将平板放下,调试了下手边的电吉他。
“听说他们的节目嘉宾匹配是跟当期话题紧密结合。”经纪人翻了翻下面三期的规划,好像也没有合适的进场主题。
“云哥,这些都是社会新闻,而且都是给媒体过去报道的新闻纠错,你去恐怕不合适。”经纪人见他嘴角一撇,心里打了个颤。
“那就送他点料。”左燎云手指在琴键上有力滑动,“狗仔偷拍报道的还少吗,我怎么不符合?”
“你准备爆谁的?”
琴弦还在共振,屋外电闪雷鸣,一把翻云覆雨手,奏出惊人的乐曲,也可以散布愚人的狂欢。
同一时间,无数社交平台都在传播从外网流出的明星艳照,病毒式传播在深夜蔓延。
第二日早上,报社娱乐版面嗅到了机会,将涉事的男星女星,经过图片加码处理,把这些桃色风波一一盘点。
网警还没干涉,存疑的大众,经过媒体渲染传播,本还在小范围分享的照片,顷刻明目张胆发到自己能发的所有地方。
聚会讨论的都是谁跟谁的花边,谁跟谁有一腿。
【没想到啊,xx跟xx也可以?我一直以为差着辈呢,会玩会玩】
【□□羞辱什么啊,男未婚女未嫁,为什么只批评女的?】
【他不过是犯了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罢了,谁敢保证不会出轨?我劝别立什么好男人人设了,容易翻车,狗头警告】
【xx,你还我那个为了梦想出道的少年,你能站在舞台上不是我们一票一票给你投出来的,难道是嫂子给你买出来的?这个冤种站姐谁爱当谁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xxx天赋异禀啊,这熊得有D吧,想rua】
【女明星这么瘦都还有游泳圈,我跟自己的肉肉和解了】
【xx不是才被xxxx签的吗?我还说是今年最值得期待的小花,走什么玉女路线,我看欲女还差不多,背后这么骚,这酒就差没喂到金主爸爸嘴里了】
【天啊,哥哥艹粉这不是粉丝福利吗,叽叽歪歪什么,我就三观跟着五官走怎么滴,报警抓我啊】
……
网络间乌烟瘴气,人人一把声音,因为涉事的明星太多,又是大规模爆出来,无异于娱乐圈大地震。又因无关联性,没办法合并立案。
往常的瓜都是一点点爆出来,热搜一个个轮着上,这样一来媒体逮着最出名的几个艺人扒,粉丝沸反盈天有谴责也有哭诉,看热闹的群众更是将名不见经传的明星捧了起来,稍微脸皮厚一点的艺人赶紧利用这波流量给自己制造热度,心理脆弱一点的艺人一哭二闹三上吊,传出来要自杀。借机打压竞争对手的艺人也浑水摸鱼,爆了一些真真假假的料,尤怕死对头死不透,补几刀踩几脚太常见。
左燎云的工作室给沙历打去电话,自荐要上节目,沙历的触觉很敏锐,反问:“你这么搞,不怕被封杀?”
“说话要讲证据,想造谣啊?”经纪人反驳。
“我不会做这样一期节目。”沙历差点就将哗众取宠说出口。
“你不也在同样制造火力吗?心口不一哦。”
那边开了公放,沙历听到左燎云的声音。
沙历有刹那的心虚,总觉得左燎云意有所指,“你要是很想给自己加把火,一大堆节目等着你,没必要在这里挑衅我。”
“你真的不想接?”左燎云继续抛出重磅炸弹,“我还能给你更多话题?我刚给你发了加密的E-MAIL,更劲爆哦,这是我目前为止看过最精彩的一组,你看完再考虑要不要拒绝。”
沙历刚想骂他神经病,点开了自己的邮件,想看看他要玩什么花样,却被看到的画面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画面中不是别人,是他被绑架的时候,在房间里被侵犯的截图。
沙历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平复了半小时,喝水都端不稳杯子,三叉神经还是跳得厉害。
他给左燎云的经纪人打去电话:“我要见他。”
半小时后,沙历出现在左燎云的家中。
位于朗城半山腰的别墅,拥有全城最好的风景。家庭影院里放大无声播放着的视频画面却冲击着他最后的底线,沙历像被人剥干净丢进油锅,已经焦头烂额还要佯装淡定。
“你究竟想干什么?”沙历坐立难安,“又是怎么拿到这个视频?”
沙历羞愤难当,章书亦无耻至极,对他做出这样难以原谅的事还录了像。
“要是我愿意,我可以知道任何人的秘密。”
左燎云的表情完全不似纸老虎威胁人,沙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跟他谈判。
“你只是要我做一期娱乐圈的节目?”沙历觉得他想要的不是那么简单。
“不。我想成为常驻嘉宾。”
“只是这样?你想顶替谁?对你有什么好处?这类节目对你的形象没有助益,你没讲实话。”
“你怎么就这么爱自作聪明?”左燎云按下播放键,无声的羞辱凌迟着沙历,“事到如今,我也不想跟你打哑谜,你既然能加入我们,作为见习使徒,应该要学会严格遵照指令行动,你的这些动静,比蚊子叮一下强不到哪里去,怎么可能完成任务。”
沙历连呼吸都差点停滞,左燎云竟然自爆了身份,他是十二门徒的一份子!
沙历很努力让自己不要过激。
他强迫自己冷静,这样一捋,一切都说得通了,所以是章书亦对他的行为不满意,将他的指令告诉了左燎云?可是,章书亦为什么不直接跟他说,要用这么迂回的策略?
“你是其中之一?规定不能相互透露自己的身份,你不怕我告发?”
“你信一群不知根底的人能一起搞事情?不知道该说你是但天真还是太愚蠢。”左燎云笑笑,“真当是梁山聚义?”
沙历阵脚完全乱了,他的追问左燎云没有回应,只捡着无关紧要的回答来奚落他。
“我没有义务跟你解释这么多,你要想知道不如直接去问彼得。”左燎云毫不在意说完,又话里藏刀警告,“但我奉劝你,我既然能知道你的指令,也就是有重要人物对他不满了,你大可以将他拉下马,我求之不得。”
沙历沉默了,左燎云的话中之意几乎明示了章书亦对他的袒护。
左燎云看他瞬息万变的神情,也知道这兵行险招走对了。
都说天若有情天亦老,沙历成也重情,败也重情,士可以为知己者死,要是硬碰硬沙历未必会念章书亦的好,但是章书亦什么也不说,默默为他承担后果,沙历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他无法中途退出,不管为了张力也好,为了自己续命也好,他在这一刻意识到自己不想死。
“你想让我做什么?”沙历万念俱灰问。
他好不容易才将这档节目做下来,现在不仅失去了主动权,雪恨遥遥无期,还多了一条眼线监督自己。
“你干嘛这副表情,只要你乖乖听话,华昇是不会看到你这么香艳的一面。你照常做的你的节目,我也不会干涉你太多。”
“需要怎么做?”沙历再次问。
“很简单。”
左燎云投屏了一些愈发不堪入目的照片,而其中好几个年轻面孔他不太认识,左燎云一一告知了他们老爸的名字和职衔。
沙历坐不住了,遑论绝不可能过审,即便通过其他方式透露出去,不肖一天,他恐怕在国境内都待不下去。
“你不做哦?真是不乖。”左燎云又轻描淡写说,“我有时候真的想你消失。”
“我们不过几面之缘,为什么你这么恨我?”
“为什么?”左燎云笑了,“因为华昇啊。谁让他保护你。”
左燎云接下来说了一句让他细思极恐的话。
“你在地下赌场,要不是华昇在你旁边,碍事,够你死一万次。我放过了你那么多次,我真怕哪天手痒得受不住。”
沙历甚至忘记了呼吸,李卓彦的背后势力是十二门徒。
左燎云根本不是对华昇心血来潮,早在半年前就对他们的行径了如指掌,他们早就已经识破,还看华昇和自己做戏。
因为华昇的存在,左燎云宁肯让警察端了赌场,也没有害他性命,倒是那棍棒可都是实打实冲沙历去的。
让沙历更害怕的,是谁在通风报信呢?左燎云凭什么就知道警察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