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连环》流魂

12、故人归来

　　在黑夜的掩映下，一人悄悄地潜进一废墟，从那断墙残壁中，依稀可见此地往日的风光，月光落在一块烧焦了一半的匾额上，竟然是“闲云”，此地正是闲云山庄。
　　“哎呀，难怪有人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未完的话在几道恶狠狠的视线下，自动收口。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骚包磊，你投敌卖国！”
　　对方不客气地还以白眼。投敌卖国，投哪个敌，卖哪个国啊？有这样丢脸的头，也许真的应该考虑一下换个老大。看身边这个，虽然冷了点，但好歹长得够酷够帅够威猛！
　　“闭嘴！”一道低沉的声音成功地让犹自嘟嘟囔囔的人住了口，虽然有些憋气，但现在他最大啊！
　　这一行人不是别人，正是叶枫、雷惊天、宇文浜、司空磊等人。
　　悄悄潜入，慢慢地包围废墟。突然，一群黑衣蒙面人自暗处出现，立在中间的竟然是秦殊。
　　两队人马对峙，空气格外压抑。
　　“秦殊，真不愿相信，背后操纵者竟然是你！”
　　“哼，枫儿，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跟了你爹这么多年，江湖上依旧只知道一个叶孤云，不知道有我秦殊。枉费我在他失意时为他苦苦支撑闲云山庄，他倒好，千亩良田就想打发我。还有你们，居然联合起来设下圈套引我出动。好，我秦殊栽了，没什么好怨的！不过，想要我死，也还得看看我这群死士同不同意！”
　　“慢着，我爹呢？”
　　“你爹，哈哈哈哈……到地府去找他吧！”
　　秦殊突然退后，一阵怪异的声音响起，像是哨子声，然后，一群黑衣人扑了上来。叶枫等人迎战。叶枫、雷惊天、宇文浜等人的武功，绝对是江湖顶尖，这一下群起而战的威力想必势不可挡，然情况却出乎意料。雷惊天的天龙十三剑全力施展，叶枫的剑快如闪电，司空磊的牧野流星剑法全无空隙，但眼前的黑衣人却全然不顾剑的走势，横冲直撞，扰乱了叶枫等人的步调。
　　晃荡一声，司空磊替宇文慧挡开一刀，“慧，干什么呀，快动手啊！”而此时的宇文慧竟然有几分茫然。司空磊一惊，突然看到一旁的宇文浜，也是这样。
　　伴随着尖锐的声音，宇文浜不停地锤击自己的头，突然，他像野兽一样冲入人群，身到之处，尽是杀招。
　　司空磊看向宇文浜的眼睛，竟然是一片血红，如此恐怖的眼神，从未在宇文浜身上看到过，此时的他，仿佛一头饥渴的野兽，而一旁的宇文慧情况也没有好多少。这是怎么回事啊？
　　黑衣人的手、脚不停地跌落，却完全没有使他们的攻势减缓。
　　“天哪，这些到底是不是人啊？”司空磊不由地喊道。
　　“不是人！”叶枫猛然顿悟，他跳出圈子，拿出竹萧，顿时清悦的萧声溢出。萧声所到之处，尖锐的声音相对就显得薄弱，而黑衣人的行动也都不由自主地迟钝起来。
　　看来没错！这群黑衣人是被哨声控制的。心随意动，叶枫一边吹萧，身影却腾上半空，腰肢轻摆，人已经如柳絮般飘动，然后以雷霆之势，出现在秦殊面前。手中萧迅速攻向秦殊全身十八处死穴。秦殊匆忙防护，岂料叶枫此举不在杀人，而在夺物。咽喉仿佛被利爪扫过，流下三道血痕。嘴唇不由地蠕动，隐藏在口内的暗哨曝露。背后骤然一击，秦殊不由口吐鲜血，哨子跌落。秦殊不敢置信地回头，雷惊天，他什么时候到他身后的。不及细想，全身穴道已被封闭。而在场的黑衣人，没有了哨子的控制，行动变得杂乱无章，正被司空磊一一击倒。
　　宇文浜自叶枫的萧声起，思维开始清晰，他不明白自己刚才到底怎么了，而宇文慧也是如此。看向场中，司空磊正对付最后一个黑衣人，这个黑衣人处于强弩之末，竟然还能支撑到现在，倒是有两把刷子。哗的一声，司空磊的剑划过黑衣人的脸部，蒙巾破碎，露出一张脸来。月光突然映照在他脸上，然后，“啊……”有人发出一声喊叫，竟然是宇文慧。司空磊不及细想，手中剑攻势不缓，眼见那黑衣人被包裹在一团剑光中即将殒命，一身影迅速插入剑光中，挡开了司空磊的那一剑，将黑衣人扯离了危险。
　　“宇文？”司空磊惊讶地看着眼前来人，竟然是宇文浜。然后，黑衣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颓然倒地，昏迷不醒。宇文浜一把抱起他。
　　“他？”
　　“仇天——我的义兄。”宇文浜的神情很恐怖，他迅速地欺进秦殊，吼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哈哈哈……既然是死士，当然是死的了！这个人早就已经废了，如今的他只是傀儡，没有思想，没有意识，一听到哨声，就会杀杀杀！而没有了哨声的操控，他就会永远沉睡了。你没看到吗，刚才哨声停了后，他的行为杂乱无章，而这些却是燃尽最后的生命力所做的垂死挣扎。哈哈哈……”
　　宇文浜一把恰住秦殊的咽喉，“你该死！”
　　叶枫一把扯住宇文浜，“他还不能死！”
　　“该死！该死！”宇文浜狂暴地吼着。
　　“秦殊，我们做个交易如何，只要你说出是用什么药物控制他们的以及我爹的下落，我就放过你！”
　　“哈哈……成王败寇，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这些药物，是我毕生研究的结晶，你说我会不会告诉你呢？至于你爹，看在你曾经叫了我这么多年叔叔的份上，我告诉你，他就在这里，至于找不找得到，就要看你自己的了。要快哦，否则就来不及了！哈哈哈……”秦殊的笑声嘎然终止，不知何时，他竟然咬破了口腔内藏着的剧毒，自我了断了。“爹！爹！”叶枫在废墟内大声喊道，那神情是从未有过的焦急和不安。突然，他像悟到了什么，身影消失在众人面前，一会，折回，抱在怀中的赫然是昏迷不醒的叶孤云。

　　近日的雷家堡被一股奇怪的氛围包围着。自那日废墟一役后，宇文浜和宇文慧像被什么困扰了一般焦躁不安，尤其是宇文浜，这么呱噪的一个人，居然沉默寡言。
　　“叶枫，仇天如何了？”
　　“他的血液中融合了七种药草，这七种药草相生相克，才使他的行为受人操纵。”
　　“既然已经知道了成分，你应该可以解决吧？”
　　“不，我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人的构造是最复杂的，即使是我，也只能窥其一斑。我只能帮助他化解体内的毒素，至于能不能恢复正常，除了要看其内部组织的修复程度外，还得借助于自身的意志。”
　　“自身的意志？”
　　“被操纵之人通常有两种结果，一种是自我意识完全被摧毁，即使有正确的解药，也无法还原；一种是保留潜意识，当体内毒素排除的时候，借助外力，有望恢复正常。希望仇天是第二种。”
　　“宇文知道了吗？”
　　“知道了。”
　　“难怪他最近怪怪的……”
　　“司空，恐怕困扰宇文的不是这个。那晚宇文对哨声的敏感度好像不下于仇天！”
　　“难道……这怎么可能呢？”
　　“但愿是我猜错。但是司空，你彻底地了解他的过去吗？”
　　“我明白了，我会跟宇文谈谈。”
　　“必要时帮我取得宇文的血液。别误会，我只是不想欠人情而已。”

　　门边人影闪过，风中传来低沉的声音：“我在枫园等你！”
　　叶枫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该来的总归要来。

　　枫园深处是两道孤寂的身影。
　　“我输了！”
　　“没有你的帮助，我也不会赢。”
　　“不，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是一场必输的赌局，只是赌注太诱人，所以我还是赌了！”
　　“不能只是朋友吗？”
　　“这个答案，你应该很清楚了，不是吗？”
　　“那么，错误的开始，就到今天结束吧！”
　　“有些事，一旦开始，就没办法结束！”
　　“雷，不要逼我！”
　　“逼？你用了一个很好的字眼！枫，你知不知道自己就像蜷缩在蜗壳内的蜗牛，不逼你，你就怎么也不会行动。难道你真的希望我把壳彻底打碎，让你再也缩不回去吗？”
　　“如果你真的要这么做的话，我也无话可说。“
　　“枫，给我也给自己一个机会。不要立即否决我，我等你一个月。但这次我不容许拒绝，否则我会让江湖见证我的疯狂。”
　　雷惊天的身影消失在枫林深处，叶枫默默无语，倚树而立。三年前以死亡做为逃避，三年后，却依然重蹈覆辙……
　　风中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叶枫精神一凛，抬头观望来人。
　　眼前的人影渐渐临近，阳光在他身上闪耀，枫叶在他身边飞舞，一时间，叶枫竟然有几乎恍然。记忆与现实重叠，分不出，看不明。
　　依稀记得，那君临天下的气势，睥睨群雄的慵懒神情，本该是一身斯文儒雅却在他身上呈现出另一番不羁的狂野；
　　依稀记得，那不容忽视的冷酷淡漠以及那恍如能洞悉一切的阴惊黑眸；
　　依稀记得，那仿佛无限危险却又最能魅惑人心的身影。
　　接近、靠近、贴近。然后，记忆被打碎，散落一地。
　　“爹！”低声的呼喊却百味交杂。沧桑的面容、蹒跚的身行以及那无神的眼眸，这真的是那个意气蓬勃、不可一世的男人吗？
　　“枫儿！我的枫儿！”叶孤云将叶枫揽入怀中。
　　“爹！”除了呼唤，叶枫不知道自己还应该说些什么？从秦殊手中救得叶孤云回来，探得昏迷的他只是中了软筋散而已，内心的不安总算松了一口气。但接下来几天，他却再也没有去探望过。借着替仇天解毒，实际上他是在逃避。他不知道该以什么面目对待他。没错，叶孤云是他的亲生父亲，但他却彻底斩断了自己对他的那份儒慕之情。自己基于他，更像是徒弟、下属，甚至是工具……
　　“枫儿，爹对不起你！”
　　“爹，我……”
　　“你不用说，我都明白。从小，我对你不闻不问；稍长些，我又对你不苟言笑，总是苛刻地要求你达到这样那样，从不顾及你的安危；还有，为了爹的野心，你的心灵承受了巨大的折磨，甚至连交友都受到限制。枫儿，爹现在才知道我有多糊涂！为了逃避你母亲逝世的事实，我却忽略了我唯一的亲人，直到听到你的死讯，我才恍然大悟，只有你才是最值得我珍惜的宝贝。老天庇佑，居然还我一个完整的枫儿！”
　　叶枫听着叶孤云的叙述，眼泪不由自主地淌下。这是梦吗？他期盼了这么久的亲情终于降临了吗？没错，爹的心跳是这么澎湃，澎湃得仿佛要将过去的疏忽一股脑儿补偿给他。“爹，对不起，三年前的事情其实是……”
　　“枫儿，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就都让它过去算了。重要的是爹还能看到你，还能帮你寻回幸福。”
　　“只要爹在我身边，我就知足了！”
　　“傻孩子，人终究是要老要死的。经过秦殊这么一闹，爹反而看开了。如今爹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找到一个愿意真心疼你、爱你的人，这样爹也就放心了！雷惊天这小子……”
　　“爹，现在我什么都不想考虑，我们回家，好吗？”
　　“对对对，我们回家！”
　　阳光下，叶枫搀着叶孤云走出了枫园。清风拂过叶枫的脸面，感到无比舒畅。多年的记挂、压抑仿佛在一夕被打碎，这种感觉，真的很舒服。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过去并不重要，将来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