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七、从麻瓜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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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特伯雷大主教很郁闷，相当的郁闷。
爱德华二世死后，在王太后的授意下举行了既不隆重也并不简陋的葬礼。本来这件事情有望随着时间而淡化，但一连串的突发事件让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一个被判处火刑的犯人被天鹅救走；在各地猫头鹰、蟾蜍和蝙蝠不合常理地暴动；国王下葬的日子，许多人声称看见鬼火飘荡；全国的教堂的钟声一起轰然作响；绵延整整三天、连正午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的流星雨；许多执行巡逻任务的教廷士兵消失无踪；王太后的寝宫外终日有野猫成群游荡，在夜晚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叫声……
距离国王被刺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这类事情层出不穷，甚至已经传到了罗马。罗马方面对这些事情出乎意料地非常重视，甚至有追封爱德华二世为圣徒的打算。大主教知获后不禁苦笑。如果这真是小国王冤魂作祟，封个圣镇镇灵也就好了，但问题是这并不是镇灵能解决的。
大主教拿着福音书做阅读状，其实心思根本不在上面。出神了半晌，他对侧近道：“让巴西特来见我。”
四十分钟后青年教士在主教面前行礼。“您有何吩咐？”
大主教抚摸着福音书镶金的页边，慢慢道：“你那个被天鹅带走的犯人……”
“是被他邪恶的同伙救走的。”
大主教瞥了他一眼：“你真敢确定？”
巴西特低头不语。
大主教继续道：“邪恶的同伙什么的不要再说了，可有不少人亲耳听见‘上帝显灵’呢。总之，包括你那件事情，各地都传出了灵异现象的传闻。我知道你正在搜索恶魔的使徒。你有什么进展？”
巴西特鞠了一躬：“以上帝的名义，本月在搜查过程中，当场格杀反抗并有嫌疑者一百七十七名，抓获三十四名，其中二十八名已经处死，尚有六名仍在审问，不过证据确凿，近日就会定案。”
大主教点了点头：“如此镇压一番，估计有一段时间他们不会再挑事了。此外，我想你已经知道，教廷打算为爱德华二世封圣，你去准备一下吧。”
巴西特领命，却并不退下。大主教奇怪地看他一眼：“还有事？”
“等封圣的事情办完后，我想向主教大人告假。”
大主教合上书：“告假？”
巴西特深呼吸，抬头直视主教的目光，点点头。
“属下从15岁参加抓捕审判巫师的行动中来，从未失败过，除了戈德里克•维多菲尔德这个案例。如果教廷方面不好再追捕他，属下想独自行动，以上帝的名义，必定将他处以极刑。”
“你可知道，这样一来你将陷入孤军奋斗的境地？”
“上帝与我同在。”
大主教十指在胸前交叉。他看着青年教士坚决的表情，静静地叹了口气。
“谁都已经阻止不了你了。”大主教道，“我会写一道手谕，让有关部门给予你必要的方便……就这样吧。我希望你早日结束假期归来。”
巴西特行礼退去。
数月后，爱德华二世举行了隆重的改葬，并被追尊为圣徒，在东正教、天主教、圣公会里都受到尊崇。史书记载，他被称为“殉教王”。
只是这殉教二字到底从何说起……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要我说，菲亚斯就是个天真幼稚的傻瓜，他怎么会相信麻瓜的王太后真的会放松对巫师的管辖？就因为他帮太后干掉了她的继子？愚蠢，真是愚蠢。——我说臭小子，你到底还要摸鱼多久？滚边蓟、沼泽蓟、矮蓟、匍匐蓟和欧洲蓟的差别这么大，你居然花了二十分钟还没辨认出来？搞什么鬼啊你！这只不过是麻瓜的植物！”
坐在树下大石头上的老人絮絮叨叨地念着，一边举起手杖，恶狠狠地朝蹲在身旁抱头苦思的金发青年敲了下去。青年哎哟一声，敏捷地跳到了旁边。
“死老头！我怎么可能分得清楚？管它这个蓟那个蓟，在我们那儿我们都叫它小紫花！”青年忿忿不平地大叫，“而且要说我反应迟钝的话也一定是你害的！你这几个月没完没了一天八顿拿我试药，我都被你药傻了！”
老人瞪着他：“多少人花钱都买不到我的强身药剂都买不到你知道么？你这家伙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告诉你，你要是五分钟之内再挑不出来，今天晚上你就等着喝鼻屎味儿的汤吧！”
深知老人绝非虚张声势，青年瞪视对方许久，最终垂头丧气，继续蹲在各种“小紫花”前苦恼。
是的，这正是前往维多山谷的路上的安德鲁•普林斯与戈德里克•维多菲尔德。此时已是六月中旬，山野间到处生机勃勃，对热爱药草的老普林斯来说正是一年内最美好的时光，也是开始授课的好时机。于是刚刚从骑士学徒转职为巫师学徒的戈德里克就这么遭了难，不仅要学会分辨药材、采集药材、处理药材，还要向老巫师学习药剂的制作方法——以及喝下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药。
“尝遍百毒之后，你就百毒不侵了。”——这是戈德里克为自己被药翻第十八次而抗议的时候老人笑眯眯着回答的话。从此之后戈德里克开始认真怀疑老人之所以坚持不准让自己称他为“老师”是因为他打算拿自己当实验品而非学徒……
无论怎么说，眼下的状况或许更危急一点。戈德里克抱着脑袋苦苦思索普林斯教他背的植物分辨口诀，胡乱分拣了眼前的植物堆，破釜沉舟地一闭眼：“就这样了！”
预想中的重击如同预想之中到来了：“白痴！匍匐蓟和矮蓟放反了！你迟早会被人毒死！到时候不要说你跟我一起混过！”
戈德里克深呼吸三秒，最后还是忍不住爆发了。
“我知道你不想教我，但你也不至于这么折磨人吧！”他跳起身来大喊，“每天每天每天都背那些该死的植物分辨口诀，还说什么不背会死人……我之前活了十八年也没死啊！你根本就是拿这些东西……这些药水想毒傻我吧？！”
老人拄着拐杖抬头看他。“吵吵啥？这么点东西脑子就不够使了，你还能成什么气候？”
戈德里克在夏日午后的风中咆哮了：“是你们说我是巫师的吧？巫师！巫师！可我跟着你这么久了，一次都没见过传说中巫师必会的召唤恶魔干活、亲吻黑猫的屁股、把坟墓里的死人复苏做奴仆、变成蝙蝠飞舞……我甚至没见过你骑着扫把飞上天，没见过你念出哪怕一句咒语！难道你们是在诓骗我吗？我放弃当骑士了，可你要教给我力量当巫师啊！我可不想莫名其妙地变成草药师过一辈子！”
草莺从一旁的灌木丛里哗啦啦飞出去一大群。老人揉搓着自己的眉心。
“别在光天化日之下喊出那个名词，拜托。我不想让麻瓜听见。”
“那就教我一个咒语吧，哪怕一个。”
戈德里克因情绪激动而大口喘气。普林斯没理他，只是望着飞走的草莺。
“说话啊！”
老人沉默一会儿：“如果有一个机会放在你面前，它能恢复你的名誉，甚至给予你骑士的荣光，你还会选择学习巫师的奥秘？”
戈德里克一愣：“这是不可能的。你比我清楚这一点。”
“如果。只是如果。”
戈德里克想了几秒，随后瞠目结舌地看着老人：“你是怕我不是真心要成为……成为你们这种人？你以为我是因为走投无路才跟着你？你怕我背叛你们？”
老人不说话，拿眼角余光瞅他。戈德里克怒从心起，一脚踹飞了刚刚分好类的蓟草堆。
“走投无路……你才走投无路你全家走投无路……好歹我是贵族费戈德•维多菲尔德与玛丽薇莎之子，我身上流着贵族的血，我的家族拥有维多山谷的大片土地！如果我想，我回去什么都不做我也能靠收租活一辈子！”
“从麻瓜的手里收租？嘿嘿，你完成了绝大多数巫师毕生的梦想……”
“我没和你开玩笑！”戈德里克很明显地知道自己受到某种程度上的蔑视，“但是我不愿意当个吸血鬼、寄生虫！靠别人努力工作得来的东西而活，这种事情我不能接受！”
老人举起手：“容许我打断一下？其实吸血鬼也是要靠自己努力才能猎取到鲜血。你这样说的话我的老朋友们会哭泣的。”
戈德里克满怀激情的自白就这样被梗住了。他瞪视老人半晌，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两人休息的树荫。
“你要上哪儿去？再往前走一个钟头就是麻瓜的村落了，咱们日落前还要去找旅店，不能耽搁太久。”老普林斯冲着戈德里克的后背喊道。
“我去散散心。再这样下去我说不定会想直接掐死你。”
“袭击手无寸铁的老人就是你当了五年骑士学徒所学到的？”
戈德里克握成拳头的双手颤抖了。他没吭声，他挺住了，他继续往前走。普林斯咧嘴笑了起来。
“我说小子，我给你一个忠告。”他慢悠悠地拉长了声音，“这里距离你的家乡也就两天多的路程，但这不是你脾气一天天急躁的好理由！听我说一句：哪怕有人当面叫出你的名字，你也别应答，别承认你是你爹妈的孩子——自报家门更不可取！相信我，从你被发现你并非麻瓜的时候起，普通这个词就和你绝缘了。安心当个统治阶层？更是想都不用想……”
戈德里克没理他。他继续往背离大路的树林前行。普林斯望着年轻人的背影叹口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麻瓜不会接受你的。”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七、从麻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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