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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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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暮山在熟悉的酒精和消毒水的气味包围中醒来,睁开眼白茫茫的一片,床头柜馨香的百合沁人心脾,舒卷的叶片上还沾着圆润的水珠。
“咔哒。”
门被人从外推开,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缓缓走到他床边——
整洁的西装革履,胸口处别了一朵娇艳的红玫瑰,精雕细琢般的五官,让人看一眼再难移开视线。
是乔宛白。
苏暮山看见他,后颈隐隐犯痛,他撑起身子半靠在床头,头顶的药瓶哐当撞响,投向男人的目光充满戒备。
乔宛白恍若不觉,贴心的按住苏暮山嵌有针管的手背,像是经久未见的老朋友,语气温和道:“当心,别乱动。”
若不是乔宛白绑架他,将他关在棺材里,几乎要了他的命,苏暮山当真会被这样一个人模狗样的优雅男人给蛊惑。
乔宛白的手很凉,比输送进血管的药液还要冷,冰得苏暮山手背一颤,苏暮山当即拂开乔宛白的手。
“别碰我。”苏暮山皱眉道,“我和乔先生不熟。”
乔宛白:“苏医生生气了?”
苏暮山没好气道:“任谁平白遭受这样一番罪,都会有怨气吧。”
乔宛白笑了笑,唇角弧度勾悬得恰到好处,像是找到一个最佳的位置对镜练习了千百遍。他手移至胸口,手指微勾,挑出胸前口袋里的红玫瑰,塞到苏暮山手心。
“我是来感谢苏医生的。因为有你的帮忙,我弟弟终于愿意回家了。”
苏暮山转手扔掉手里的花,怒道:“你弟弟谁啊?我根本不认识,你这个人莫名其妙。”
乔宛白:“他是……”
这时病房门又打开了,苏暮山下意识看去。来人很高很瘦,一套休闲的卫衣长裤像是在读的大学生,透着青春活力,可他的眼睛冰冷而锐利,瞳仁黑亮幽深不见底,再配上一张苍白得过分得底子,生生将学生的那股朝气压没了,倒像是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苏暮山看见那双眼睛,记忆回笼,是昨天救他的人。
那人目不斜视走进来,放下手中餐盒,一声不响地又出去了,给苏暮山一句搭话的机会都没有。乔宛白随之扔下一句“再会”也走了。
病房内剩下苏暮山一人边抱着鱼汤,边琢磨怎么和提来鱼汤的人结交相识。
林崇阴沉着脸,快步穿过安静的走廊,推开尽头防火安全门,进入楼梯间,看见了一直等候的乔宛白。
乔宛白手指夹着烟,左手撑着右手肘,脊背倚靠墙面,似笑非笑望着怒气冲冲的林崇。他平静的深吸一口烟,朝林崇吐出灰白的烟雾,模糊了林崇线条硬朗的脸。
“阿崇,好不容易有相识的机会,你应该和苏医生多待一会儿。”
林崇抿唇,“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哦。”乔宛白像是没听明白,说:“交流交流,感情就有了。凡是人,都有欲望,有了欲望,他便会不择手段的得到。”
林崇冷冷道:“我和你不一样。”
乔宛白耸耸肩,“你真是不开窍,我帮你和苏医生制造机会,你总是选择避开,本来今天这朵玫瑰……算了,苏医生似乎不太喜欢玫瑰,他们两兄弟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林崇立刻意识到乔宛白干了什么,愠怒道:“我说过,别在我面前侮辱他,更别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令人恶心。”
乔宛白优雅的弹掉烟灰,故作伤心道:“我是在帮你啊,阿崇不是做梦都想得到苏医生么?你反而疾言厉色指责我的好心,兄长心里很难过。”
林崇浓艳的唇被抿的几近发白,垂在两侧的手猛然攥紧,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楼道内的空气一时寂静压抑得可怕,通过一层薄薄的烟雾屏障,林崇对上那双漫不经心的眼睛,有种挥之不去的压迫感。
两人无声对峙好半晌,林崇紧绷的肩颈松懈,屈腿,单膝跪地,黑亮的眼睛聚焦虚空中的某处,就是不直视乔宛白。
“林崇知错,只要兄长不动苏暮山,林崇必不会离开兰瑾轩。”
乔宛白垂眸,居高临下看了林崇许久,那张虚假的脸上才露出满意的神色。
他离开支撑自己身体的墙壁,踱步到林崇面前,蹲下身,捏住林崇的下巴强制性让他抬头与自己对视。
“这才是我疼爱的好弟弟,乖一点。”乔宛白道,“我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在腐臭的淤泥深处相遇,彼此给予亲情的温暖度过寒冬,不好吗,为什么要想着离开我,离开兰瑾轩这个家呢?”
林崇沉默不言。
乔宛白手指下移,勾住林崇卫衣领子陡然往外拽开,露出瓷白的皮肤。紧接着,乔宛白将燃烧殆尽的烟头按在肩颈裸露的那处。
“滋啦——”
焦糊味霎时充斥鼻腔。
林崇强忍吞下闷哼声,默默承受乔宛白的惩罚。
乔宛白捻了又捻,那一小块皮肤通红溃烂,狼狈的映入始作俑者阴鸷黑沉的眼睛。
“阿崇,记住教训哦。”
苏暮山在医院养了几天,又断断续续忙活一个月,才得空闲。闲下来他开始迷茫,不知道姓名住址联系方式,偌大云京市人海茫茫,怎么找。苏暮山翘着二郎腿,支头思索片刻,眼睛一亮,他想到一个好地方。
喧色声染的酒吧,高端大气上档次,聚集着云京数一数二的富家子弟,只要钱或人情或脸面管够,没有什么是打听不出来的。
喧闹的大厅如沸腾的水越演越烈,音响声震耳欲聋,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交错映照正中群魔乱舞的男男女女。舞台上的乐队汗液淋漓,挥洒热情,酒吧内的氛围被调动至顶峰。
苏暮山抵住太阳穴,躁动的音乐声搅动得他心律都快不齐了。他猛灌了口橙色酒液,热辣的液体划开喉管冲进胃里,借着酒精的麻痹,勉强让自己在这种吱哇乱叫的场子中镇静下来。
“苏二少爷,稀客呀。”
苏暮山闻声抬头,小乙正笑吟吟望着他。
“小乙啊。”苏暮山说,“你们这乐队和以前的简直没法比,吵得人头疼。”
小乙为苏暮山添酒,“苏二少爷哪的话,酒吧氛围向来如此,若是太安静,不就成了茶楼。”
苏暮山:“也是。不过,原先的驻唱歌手人气可比现在的这个高多了,歌也唱的好听。”
小乙:“苏二少爷说的是……白哥?”
“对。”苏暮山手肘撑着吧台,自然垂落的手指交互轻捻,“酒吧招工会有身份信息备案,我问你啊,你在酒吧工作长久,知道他的身份么?”
“身份信息只有老板有调阅权限,我只偶尔听后台的人聊起过几句。”小乙想了想道,“白哥来酒吧打工是为了挣钱生活,租住在一个普通的单身公寓。他很喜欢唱歌,有几分本事,老板便把他留了下来,因长相出挑,性子活泼,没过多久圈了大波粉丝,酒吧的生意也蒸蒸日上,老板很是喜欢他。但我觉得他……”
苏暮山:“嗯?他怎么了?”
小乙补上未说完的话:“他不是普通的名工子弟。”
苏暮山:“哦?”
小乙:“有次在后台换衣服时,我曾无意间见到他佩戴的腕表,是当季的限量款,价值百万。”
当年他朋友宝贝的那件黑衬衣,也是价格不菲,无论他怎么旁敲侧击的问,对方总只有一个答案。
苏暮山暗中调查过,有一股力量始终在阻挠他,甚至他父亲也警告了他几句。后来见他对自己朋友确实掏心掏肺,真情实意,故而苏暮山收手,此事便不了了之。
舞台上的驻唱歌手激情昂扬,一头中长发略显阴柔,五官周正清秀,手臂上纹着花里胡哨的纹身,嗓音华丽沉着,是个能勾动情绪的好嗓子。
但浑身上下的气质比之前的那位,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视线漫不经心扫过人群,忽然,苏暮山漆黑的眼珠倏地顿住。
就在舞台右侧暗黑的阴影处站着一个身形挺拔的人,即便只露出大体的轮廓,但那双眼睛几乎是刻进了苏暮山心里,一眼便认了出来它们的主人。
“是他。”
“谁?”
“我想找的人。”
一时间,惊喜之情汹涌,如海潮刹那间劈头盖脸占满了全部身心。苏暮山激动地跳下高脚凳,隐入人群,在十步之遥时不禁放缓了动作,小心靠近看他。
林崇背脊微弓,慵懒的靠在墙上,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随意把玩着打火机。眉眼锐利冷淡,静静注视着不远处。苏暮山顺着苏暮山视线望去,目光所及处是一间包厢。
他盯着包厢做什么?
正在此时,包厢的门就从里拉开,一群西装革履的人摇摇晃晃走出来。
苏暮山怔愣了一下,借着头顶扫过去的霓虹灯勉强辨认出为首之人,“魏千易?”
他立刻转头朝林崇所站立的方向看了一眼,空空如也。
不见了!
苏暮山惊疑不定,拨开挡路的人流,寻找心心念念的身影。
头顶缓慢旋转的彩灯不知何时停滞,绸带似的灯光闪烁几下毫无征兆的熄灭,整个酒吧刹那间陷入黑暗,像浸满墨水的瀑布飞速直下,浸透了周围透明的布。
原本嬉闹声转变为惊叫怒骂,互相推搡,场面顿时失控,乱成一锅粥。
苏暮山心头慌乱,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突然胳膊一紧,不知谁猛地拽了他一把,苏暮山腿脚趔趄,还没等他站稳,颈侧顿感一阵惊悚的凉意和皮肉被利器撕裂的剧痛,紧接着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在鼻尖。苏暮山整个身体僵住了,神情恍惚,甚至酒吧的应急灯一一亮起,众人撕心裂肺的惊叫震彻耳膜,他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二少爷?苏二少爷!”
苏暮山眼珠轻轻转动,僵直的身体陡然颤了一瞬,飘忽的思绪逐渐回笼。
他嘴唇翕动:“小乙?”
小乙焦急道:“你脖颈流血了!”
经他提醒,苏暮山后知后觉才感到拉锯神经般的痛苦,他抬手摸了摸自己颈间,一手湿腻的鲜血。
“啊!魏总?!魏总!”
“血!好多血!!”
“快叫救护车!”
苏暮山猝然回望,魏千易跌倒在地,手掌紧紧按住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脸色苍白,眉头紧皱,额头渗出绵密的汗珠,强忍巨大的疼痛。苏暮山顾不得自己的伤口,转身扑上去给魏千易紧急止血包扎。
这片离长锦大道的市人民医院不远,救护车来得很快,医护人员迅速提着担架赶来将魏千易拉走了。
有几个小护士在医院见过苏暮山,瞥见他脖子上的血迹,对他道:“苏医生,你也一起走吧。”
苏暮山笑笑:“没事,伤口不深,我自己能处理。”
小护士点点头,坐上救护车走了。
短暂的意外戛然而止,依旧没能阻挡少男少女热烈躁动的心,随着工作人员擦净地上的血迹,音乐逐渐响起,酒吧内和之前并无差别。
小乙搀扶住苏暮山往休息室走,“还好吗?”
苏暮山呲着牙,摆了摆沾满鲜血的手,“没事,就刮破点皮,没伤到大动脉。”
“刚才怎么回事,酒吧灯为何突然就熄了?”苏暮山接过小乙提来的医疗箱,对照镜子清洗伤口。
小乙:“值班人员说是跳闸了。”
苏暮山:“跳闸?这也太巧了吧。正好酒吧跳闸,正好有人受伤。”
小乙脸色一下变得惨白,轻声说:“苏二少爷是怀疑有人故意趁乱杀人?”
苏暮山从小乙手里接过毛巾擦拭水珠,接着消毒上药裹纱布,说:“不无可能。”
小乙:“老板已经报警了,调查监控,应该很快就能抓到人。”
苏暮山打结的手一顿,眼里闪过一丝复杂。
临海别墅。
林崇裹挟凛冽海风进屋,身上的血腥气早已被沿路的风吹散。
乔宛白慵懒靠着沙发,长腿交叠,手腕搭在膝盖上方,双手自然垂落。
脚下安静匍匐了一名浑身赤.裸的少年,纤瘦柔韧的身躯在水晶灯的光照下反射出令人惊心动魄的美。少年脖颈处带了一根黑色皮质项圈,绳子的另一端牵在乔宛白手里。他的身体低低伏下,是一种全然臣服的姿态,像小狗一样舔舐乔宛白的脚趾,祈求主人的垂怜。
乔宛白抚摸少年的头,看了眼林崇,“失败了?”
林崇:“嗯。”
乔宛白:“小林儿告诉我,因为苏医生在场的缘故,你主动放弃了这次刺杀。”
林崇不说话,算是默认。
“唉,生了牵绊,下手都不果决了。”乔宛白叹气,扔给林崇一张邀请函,缓缓道:“这次可别再失手。机会给你了,好好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