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蚀》八个桃

2、第 2 章

　　十几天的日子说快也快，高考那几天对沈青柏来说只是一场大型的模拟考，只不过是最后一次。
　　“怎么样，第一名，有没有希望冲状元？”
　　“应该没意外。”
　　“榕宝，苟富贵勿相忘。”
　　“汪汪。”
　　他这两声狗叫逗得沈青柏哈哈大笑。
　　沈青柏在外人看起来属于神经大条的类型，加上男孩子长得出众讨喜，常常混迹在人群之中，朋友多得很，只有张之榕知道他并不是神经大条，只是有很多事情他不在乎，一个人如果想真的走近他，其实并不容易。
　　相反张之榕给人的感觉冷冷的，像是高岭之花，虽然在长相方面出众，但是却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感觉，实际上他也确实不好接近，他在漫不经心这方面与沈青柏做到了臭味相投。
　　早年张父与沈父都在b大担任教授，沈青柏跟着他奶奶在老家属楼住，在小学生的第一个暑假认识了同样被寄养在外婆家的张之榕，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孩很快打成一片，一来二去两家走动越来越密切，沈青柏又是没有妈妈的，很容易就获得了张母的怜爱，因此在沈青柏的儿童时期，大部分时间是和张之榕一起度过的。
　　后来沈父出了国，没多久奶奶就病逝了，回国料理后世的他爹表示想要带他出国的意思，彼时他爹已经建立了新家庭，沈青柏一想到要到人生地不熟地方与后妈与继弟搞好关系就头疼，他宁愿留在国内继续老实本分地念书，而且最重要的是在这里他偶尔可以去给奶奶扫扫墓。如果连他都走了，奶奶就太孤单了。
　　这些事情张之榕全部都知道，所以他才会在高一那年要求搬回空了好久的老家属楼住，那个时候的他只是一想到沈青柏孤零零地生活，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但是他并没有深究自己的心绪，只是觉得是对好朋友的义气之举。
　　张之榕一直不缺女孩子心仪，从小到大收到过的表白数都数不清，但是他心里毫无波澜，一点悸动的感觉都没有，反倒是和沈青柏打球时被他从手上抢到球更让他情绪有波动，他能清晰地捕捉到沈青柏眉眼间的得意，他的球并不差，可是到后面却期待沈青柏把自己当作劫球的对象，他喜欢看他得逞与没得逞的表情。
　　女孩子表达爱意的手段有时候含蓄又大胆，下了球场就有纤细又白嫩的手递上矿泉水，送水的对象集中在张之榕和沈青柏之间，沈青柏后来自己网购了一个超级大的保温杯，足足有1.5L，他的保温杯替他拒绝了好多小姑娘的好意，但是张之榕就不同了，他只道谢，不收礼，两袖清风，从群众中来，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一来二去小姑娘们都泄了气。
　　他只是觉得不喜欢就不应该接受别人的好意。
　　“你知道最近有什么奇怪的八卦吗？”
　　“什么？”看沈青柏一副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无奈的样子，张之榕将八卦的对象猜的八九不离十。
　　“女生中间在猜测我们两个是不是一对儿，我就说你强硬地拒绝别人早晚遭天谴。”
　　沈青柏迎着阳光眨了眨眼睛，他的瞳色很淡，在这样的光线下总是像一潭湖水，说完话他双手捧起他巨大的水杯喝了一口，发出满足的喟叹，显然没有将刚刚的话题当作一回事。
　　张之榕却觉得心里有一点清脆的东西终于裂开一条缝隙，刚刚运动完趋向平静的心跳又重新跃动起来，势头渐长，似乎永远不会停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从沈青柏脸上移开。
　　“多好笑的笑话，你怎么这么严肃。”沈青柏自然地递上了他的水，像往常一样自然，1.5L的水一个人几口解决当然是不太现实的，所以他的水通常是和张之榕分享的。
　　可是那天的张之榕目光落在刚刚触碰过沈青柏嘴唇的杯沿，半晌说了句不渴。
　　沈青柏并不觉得奇怪，收了水壶就勾住张之榕的肩，两个人像平常那样结伴回家。
　　张之榕被他类似搂的动作禁锢住，反而平静了，他愿意接受沈青柏所有的好意，他也愿意为自己刚刚震耳欲聋的悸动付出代价。
　　但是这个代价绝不可以以沈青柏的离开为前提。

　　“你是不是铁定能去清北啊？”
　　沈青柏喝酒上脸，但是酒量却并不小，几杯扎啤下肚，脸色看起来红润不少。
　　“我要是去了外地你怎么办？”张之榕半试探地问他，他喝了半壶茶水，酒一滴没沾，看沈青柏的架势今晚是奔着喝醉去的，两个人无论如何得有一个清醒的。
　　他也不爱喝酒，喝完酒脑子不清醒，他讨厌失控的感觉。尤其是在沈青柏面前。
　　“能咋办，天天盼着你回来呗，我反正就准备填b大一个志愿。”沈青柏嘻嘻哈哈的，看起来并没有说得那么舍不得张之榕。
　　张之榕情绪沉在眼底，舌尖轻轻抵着脸颊，终究是个半大的孩子，心里苦涩的感觉怎么也压不住。
　　“到时候找个北京户口的女朋友，也给我介绍个呗。”沈青柏调笑张之榕，一点也没发现对方的脸色正在一点点变差。
　　“从小到大没见过你喜欢过什么小姑娘，你说是不是哥太帅挡了你的桃花啊？”
　　“那你怎么也没喜欢过什么小姑娘？”张之榕又呷口茶水，心里有股火有渐燃的势头。
　　沈青柏看起来是明面上玩得很花的类型，可是从来没招惹过什么女生，每天就是想一出是一出，他的生活太跳脱，可能本来就足够有趣，也不太需要情感的填充，他自己从来没往那种方面考虑过，从小到大做什么事情都有张之榕陪他，他根正苗红根本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这么一回味，他突然有点舍不得张之榕了。
　　“唉，你走了我会想你的，榕宝。”沈青柏举杯咕咚了一大口，对面张之榕眼底的情绪终于滔天，如果眼神能吃掉人，沈青柏连骨头都剩不下。
　　沈青柏此时此刻被酒精烘得半盲，他估计自己是喝得差不多了，此时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他做事情很少考虑后果，想做就做了，其实有些时候他也会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但是似乎他的行为也没有打扰过别人，后来他就释然了，行为越发我行我素，在出格的边缘试探却从未越界。
　　说白了张之榕最终去哪里上学并没有定论，沈青柏在心里的设定就是把优秀的砖头砌在他该在的地方，只是他莫名有种失去什么的感觉，不是伤心，就是心里不痛快，于是沈青柏又给自己倒上一杯。
　　白色的泡沫绵密地浮起来，看起来软绵绵的，他正盯着泡沫出神，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探到了他的眼前。
　　他太熟悉那只手了，不算特别白皙也并不瘦弱，但是很耐看，做事情的时候总是有条不紊的，似乎再麻烦的事情只要经过那双手都不会变得棘手。
　　张之榕拿来他的杯子一饮而尽，心里瞬间好受了一些，但是随即这种用酒精给自己浇火的行为又让他心里更不爽了。
　　沈青柏没想到张之榕能一口干了，愣了好半晌，他晃了晃自己迷迷瞪瞪的脑袋，这种无厘头的行为不像张之榕一贯的作风，除了他也馋了这一口，别的解释凭他的脑子他想不出来。
　　他脑子还在过滤信息，手上已经麻利地给张之榕满上了。
　　张之榕眉角一跳，他从来没有试图解读过沈青柏的行为过，因为沈青柏的行为只有他能懂和他不懂但是能让沈青柏开心这两种，这个行为他不懂，所以肯定属于会让沈青柏开心的那一类，这么想着，张之榕又一口干了。
　　沈青柏再满上。
　　张之榕一口干。
　　满上。
　　一口干。
　　……
　　来回五个回合，不常喝酒的张之榕有点受不住，但是看起来随时准备承受沈青柏的下一杯。
　　沈青柏晃了晃见底的扎啤，看着蓄势待发的张之榕，乐了。
　　“牛。”
　　眼前的人微微有点重影，张之榕眯了眯眼。耳边夏虫声一浪高过一浪，滋滋的烧烤味道把空气里的青草味道衬托得格外清新，唇角还残留着啤酒特有的小麦清香，他有些混沌地想到他用来喝酒的杯子是沈青柏的。
　　接触过沈青柏嘴唇的。
　　他心跳突然很纯情地漏了半拍。他心里迫切地想做什么，他讲不出来，他想和沈青柏亲近，可是他们本来已经足够亲近了。
　　或许拥抱一下会能缓解他此刻的困扰，是的，他好想抱抱沈青柏。
　　意识逐渐没有那么清醒了，人的宕机有时候与手机电脑无异，都是机械且被迫的，印在他脑海里最后的一个画面是摇摇晃晃的地面与沈青柏玩味的脸。
　　真好看啊。
　　他迷迷糊糊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