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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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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星岚挂了电话,等着心跳平稳下来,只觉得事情蹊跷。
时间往前倒几年,祝亭晚绝对还没有学会用这样的语调讲话,那时候她胆子是像芝麻一样小的,在自己脸颊上啄吻一下都立即逃开,再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一个人孤身求学几年,知识学问长进是理所应当,可这愈发娴熟的吻技,信手拈来的撩人情话——这也是可以学来的?
钟星岚不肯细想下去,脑袋里的疑团和怒气没有消,心里被撩起的情.欲又在翻滚。
她于是换了个睡姿,身体躺得平直,双手交叉搭在小腹上,用深呼吸驱走那些杂芜的情绪。
距离开学没有几天时间了,新高一的迎新工作繁重,20个班级800多件校服,班主任培训,还有几千本教材在图书馆等着被发放,统筹工作出不得半点差错。
明明忙碌,头脑却在开小差。钟星岚记起来,念书时候自己也忙得厉害,但那时祝亭晚总蹦蹦跳跳带一兜好吃的过来帮忙。
起初是相安无事的,忙累了抬头看一眼身边人,相视一笑,只觉得烦恼都消了。
但没过几日,祝亭晚明显地不安分起来。弯身伏在桌上,时不时戳戳钟星岚手臂,等她回头,没头尾地讲一句“钟星岚我真喜欢你”,害得她被迫走神,数据表格统计中罕见地出了差错。
钟星岚揉揉眼睛,大学教室里的懵懂羞意穿越时光攀上脸颊。即便是开空调的夜晚,她还是感到一阵热燥。
在这样乱如麻的胡思乱想中入睡,她的梦境也酸涩。
梦里祝亭晚不再黏人,同自己若即若离。KTV里举办同学聚会,祝老师握着麦克风低吟浅唱,切歌时与老同学们谈笑风生,笑容如昨。
微笑的目光扫过钟星岚时,只匆匆停留一瞬就急忙离开,眼神淡漠得像生疏老友。
即使在梦中,那份不经意的冷淡也揪得钟星岚一阵阵心疼。
醒来时心脏仍被失落填满。钟星岚倒了一杯热水,把垂散在肩上的头发盘起,坐到桌前逗弄那只叫“舔舔”的小家伙。
取名字是因为这只小守宫喜欢亲人,趴在钟星岚手背上时总是低头舔一下,抬头看一眼她,然后再低头舔一下。
不过钟星岚不会承认,取名字时有一瞬间她也想到过祝亭晚。
两人还没在一起的时候,祝亭晚就喜欢举一支自己吃过的冰激凌到钟星岚唇边:“好吃,你舔一舔!”
钟星岚洁癖严重,当时嫌弃得要命,紧紧抿着嘴唇后仰身子闪躲。
可此时此刻想起当年情景,钟星岚觉得自己有点馋冰激凌了。她叹了口气,把手里的小家伙放回小窝,看见舔舔尾巴一摇钻进洞穴。
“舔舔也困了,不乐意陪我熬夜。”钟星岚嗔怪着,离开座位去重新洗漱。不敢熬夜,只为能在六点二十闹铃响前一秒依靠生物钟本能地自然醒。
起床,她稍作洗漱就切换到工作状态。转天需要到校分发课本和校服,今天得把加班的人员名单定下来。
她顺次为各个老师安排工作小组,等轮到祝亭晚时候,她迟疑了下,把祝亭晚分到了其他老师组内。
写完名单,钟星岚拨电话给祝亭晚。
“喂?”祝亭晚声音懒洋洋的,大概是刚睡醒。
“祝老师,打扰您。明天上午十点,育才楼中厅集合,有开学的准备工作。”钟星岚秉着公事公办的语气。
“唔,好。”祝亭晚闭眼应着,神思还留一半在梦里:“那你呢,你去吗?”
“在。”钟星岚轻声答。
“行吧,包工头,那我们明天见。”祝亭晚音调上扬,打趣的方式和从前相似。她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晚安!”
“都清早几点了,怎么还……”晚安。钟星岚话才讲到一半,听筒里已经响起嘟嘟声。
窗帘外面已经是当空烈日。钟星岚把窗帘拉开一条宽缝,放阳光进来。
“她是美国作息还没调过来吧,这样贪睡。”钟星岚揉揉眉心,重新端坐桌前,对着舔舔的玻璃箱发牢骚。
不过因着那人好梦方醒时裹着阳光味道的细软嗓音,她唇角又不自觉翘起一点弧度。
想象着祝亭晚橘黄懒猫似的赖床样子,钟老师心思跟着柔软。她就近捏起一支铅笔,笔尖在纸上蹭蹭划过,寥寥几笔——
一道满分率不足3%的史诗级难题在纸面诞生。
她笔尖轻点着桌面,对这道充满心机陷阱的题目设计自我欣赏。
“有点变态,非常恶魔。”钟星岚噙着笑意对自己作出精准评价。
下午时间当然过得飞快,一是因为休息日自带的时光加速属性,再是因为她心里对明天有种自己不愿承认的期待。
她其实没做好见面的准备。因而即使气场沉稳如钟星岚,也生出强烈的不安。她先是担心着装,于是整个衣柜的衣服未能幸免,逐一被拿出来试过几遍。
随后又担心说话口吻不够妥当,面着镜子反复练习,才把笑容控制在合理弧度。
直到最后,她身子乏累瘫在床上,沉沉地睡了一整宿。
转天开车上班,车载音乐切换成好心情的夏日歌单。早上九点的通勤状况依旧糟糕,后视镜里的汽车长相凶悍,在身后聒噪地按着喇叭。
钟星岚两手搭在方向盘上享受音乐,脑袋里完全不想工作的事,只专注于头顶的红绿灯。
比起绿灯,她更偏爱红灯。急不可耐的世界里,只有红灯可以强势地叫停行人,强制执行几十秒钟的发呆时间。
*
抵达学校时,只零星看见几位新老师。钟星岚把大家叫过来签到登记,随后一个人躲进办公室里,留那几位年轻人在大厅热情攀谈。
她不确定祝亭晚到校时会不会通知自己,所以每每听见疑似的脚步声或小小骚动,就端着杯子假装出门打水。
几次出门都是误判。不到十点钟,一整天的饮水量KPI已经超额完成。直到十点整时,钟星岚稍微整理了着装,确认发型一丝不苟,推开门走到人群中给老师们做工作安排。
“大家来往这边聚一聚。”钟星岚轻鼓手掌示意大家集合。拍手声音不大,但方才还嘈杂的人群立时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聚焦在钟星岚身上。
点名,签到,点到祝亭晚名字时,她抬眼环视了一圈,确认没见人影。
“祝亭晚老师迟到。”她低头在名册上画了一个叉。
才落笔,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没迟到没迟到,抱歉,来迟了一点。”
祝亭晚气喘吁吁的,举手打断钟星岚。她像是一路跑过来,浅色裙子上还沾了点泥渍。
“下次稍早一点。”钟星岚瞥了她一眼,语气淡淡的:“下一个,陆羽老师,牟诚老师,楚佩老师……”
人都到齐了,她简单吩咐了下工作要求,叫大家解散去忙工作。但是,“请祝老师留一下。”
人群很快散开,只留下她和祝亭晚两个人。
“我没有故意迟到,提前出门了的,是路上……”祝亭晚知道她要审问什么,预先抢答了。
“胳膊抬起来,我看一下。”钟星岚抬了抬下巴,看向她藏在背后的左臂。
“哦。”祝亭晚缓缓地伸出手臂,亮给钟星岚看:“只是擦破一点点。”
肘部磕破了一大块,小臂还蹭着些尘土。
“骑车摔倒了吗?”钟星岚看着伤处,觉得自己手臂也跟着隐痛。
“比那还严重哦。”祝亭晚弯起手臂晃了晃:“是打架。”
“什么意思?”钟星岚边询问,边作出手势引着她往办公室走:“做老师,你怎么在校外打架。”
她本意是心焦,心疼祝亭晚手臂的擦伤。不知道怎么话一出口,反而听起来像是责备。
“钟主任很会教训人。”祝亭晚兀自低头苦笑,把手臂重新收回身侧:“我去洗手间清洗一下,不会耽误工作。”
“洗完过来擦药。”
“不用,小伤而已。”祝亭晚转身往走廊尽头走,背影潇洒。
钟星岚瞧着她的背影,自知是又说错了话。她敛眉叹气,转身回办公室翻找药箱,然后重新伫在门口,捏着创可贴和药水瓶等祝亭晚经过。
“祝老师。”她轻喊了一声,横身将人拦住,小心亮出手心:“这个,你拿去。”语气小心翼翼的,头埋得很低。
祝亭晚看了看创可贴,又抬头看看钟星岚,在心里计较着那个生分的称呼:“不拿。”
“嗯……”钟星岚于是缩回了手,嘴唇动了几下,挤不出一个完整句子。
祝亭晚观测着她的小小局促,终于无奈。念着对钟星岚性子的充分了解,伸出胳膊:“你替我贴。”
钟星岚这时才放松下来,把包装咬开一个小口子,取出创可贴在祝亭晚肘部比量:“这里可以吗?”
“角度不对,侧一点。”
“那这样呢?”
“偏了,再往回一点。”
“像这样?”
“还是不对。”
纠缠中,祝亭晚直接拉住钟星岚的手,随意寻了个位置,贴在伤口处:“要这样才好。”
钟星岚若有所悟“哦”了一声,对着创可贴的落点左右观看,看不出什么分别。
“钟主任要是没事,我先去忙了。”祝亭晚收回手,抬步要走。
“等一下。”钟星岚转身回办公室,脱外套挂在椅背上,只留一件白色衬衣:“和你一起。”
祝亭晚点头应允,大大方方同她并排行走。
“我刚才不是要批评什么,你知道的,我一着急就……抱歉,有些口不择言。”钟星岚踩着高跟鞋走路,笃笃声生硬地敲在地面上,但道歉的话语柔软:“所以,你刚刚打赢了吗。”
“哈?”祝亭晚笑出音来:“原来你关心这个。还以为你要从为什么打架开始询问。”
“你不会无缘动手,能让你动手的,一定是对方的错。”钟星岚淡笑:“所以,赢了吗?”
“不算输也不算赢。”祝亭晚耸耸肩:“在早餐店排队,对街有个男的当街打老婆,我看不过眼,上去拉了个架,不小心蹭到地上。”
“那是见义勇为,怎么叫你说成打架。”钟星岚看着她纤瘦的身子,手臂上的划痕和淤青的色彩比刚来时更浓重:“待会事情交给我做就好,你休息休息,看看新学期的资料。”
“哪有那么矫情。”祝亭晚笑起来:“拉完架我还是气不过,照着他腹部打了两拳才跑走,”她顿了顿,见钟星岚眉头仍挤在一起,遂拍拍钟星岚肩膀:“好啦,放心,我经常是赢家。”
在留学时,她受室友影响去学过十五节课拳击。课业压力大的时候依靠拳击发泄,充分感知身体里的能量,再学会将力量运至一处,集中释放出来。
因而手臂有健美的线条,足够健康,又不失柔美。
“赢了就好。”钟星岚放宽心:“但是下次不准。”
按照原本的分工,她自己和祝亭晚分别负责不同的事务,没有什么交集。
但现在,鉴于祝老师受伤了,她觉得自己需要体贴关怀同事,帮祝老师分担些工作。
所以她怪好心的秉着“关心同事”的工作原则以权谋私,和祝亭晚一起往图书馆走,处理教材的搬运和分类。
一整日忙碌下来,腰腿都明显酸乏。夕阳落下时,工作才基本收尾,她俩各自坐在一摞书上,喝着浓茶望天空出神。
“今天辛苦你了,带伤工作。”钟星岚看着祝亭晚侧脸:“晚上,要一起吃饭吗?我请客。”
祝亭晚闻言,抿一口热茶,抬眼朝钟星岚笑:“所有老师都很辛苦,钟主任只请我吃饭,恐怕不公平。”
她当然想要一起吃饭,但要是冠冕堂皇的“同事请客”理由,那不如不吃。
“不是因为工作,是为我上午误会你道歉。”钟星岚拧紧杯盖:“还下意识说了重话,惹你不开心。”
祝亭晚内心被她取悦得很好,却晃晃食指:“吃饭可不够哦。”她笑容狡黠:“我这人受不了一点委屈,你冤枉我,一顿饭弥补不了。”
“那还需要什么?”钟星岚偏过脑袋,呆呆的像只木头。
“后面还有几天假期,据我所知学校没有统一安排。”祝亭晚想了想,提议道:
“不如你开车,带我去M省自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