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同学写进小说后我掉马了》金酒拉夫

2、风雨欲来

　　陈烨束的家在一栋老小区五楼，一栋因为过于老旧而在附近的学区出租房中几乎是以最低价成为了望子成龙却囊中羞涩的陈雁女士的首选。陈烨束冲进自己家，靠着门板慢慢滑了下去，愣愣地蹲在鞋柜前，期望因为狂奔而躁动起来的心脏平息。
　　“没出息。”陈烨束脑子里乱成了一团，他走进自己的房间，房间里只有最简单的家具，几乎都是年代久远的木质家具，仔细看还能看出不知道第几任租客留下的奥特曼贴纸的遗迹。房间里最贵重的物件是陈烨束的二手电脑。
　　一年前陈雁尚不知道刚上初三的陈烨束到底为什么要在这个陈雁看来人命关天稍有不慎就要赔上陈烨束人生的关键时期要求买一台电脑，但在陈烨束那一套蹭同学免费网课啦，拓展知识啦，班上前五全有电脑啦诸如此类的连哄带骗下买了一台早被淘汰的型号，陈烨束对此心满意足，他对电脑的配置全然不了解，他唯一需要的功能只是打字和联网。陈烨束，网名耶耶，男，今年十六，已经是某网站金v耽美文学写手，凭其细致入微的感情线设计，以及和主流审美稍有偏差的文风收获了一众稳定的粉丝群体。陈烨束偏爱描写双方都精神不正面的感情，他的口碑两极分化，爱他的人赞其将市井小背景下小人物扭曲隐秘的纠葛写得血淋淋而真实，不爱他的人则用简短的两个字评价：变态！正因如此，陈烨束不得不在每篇小说简介加上大约两百字的预警以确保每一个从排行榜上点进来的新读者知道本作品含有暴力，扭曲，黑暗，三观不正等描写。
　　话虽如此，陈烨束也从来没有想过改变自己的文风，他写小说的目的只有两个目的，小赚一点零用钱，少问陈雁拿钱和发泄，既然这两个目的都可以被满足，他就没必要大动干戈改变自己迎合大众口味。
　　陈烨束还在大口喘气，他扯开椅子翻开电脑，打开新文档，坐下来打字，眼睛直直盯着屏幕，好看的狗狗眼此刻因不安而瞳孔扩大，纤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好像一个暂时陷入癫狂的艺术家正在这廉价的键盘上创作钢琴曲。
　　指针指向七点，陈雁推门回家，陈烨束的房间里仍然隐隐传来打字的咔哒咔哒声，对此早已应该习以为常的陈雁却有些讶异，陈烨束一直是个很省心的孩子，学习成绩优异，在这样贫寒的家境里也考上了常人要花大价钱补课才能上的南一高，每天都会做好晚饭等陈雁回家，在灰暗如水底的生活里，陈烨束一直是陈雁的光。
　　陈雁只惊讶了刹那，便推开陈烨束的房门，里头陈烨束依旧直直地坐着码字，仿佛灵魂都被吸进小小的屏幕里。房间没有开灯，屏幕的蓝光打在陈烨束脸上，为少年人清瘦的下颚线，高挺的鼻梁画上稍显愁思的阴影，也称得陈烨束营养不良的苍白和黑眼圈愈发明显。
　　“妈！你怎么回来了？”陈烨束被惊动，这才如梦方醒，“几点了？我去做饭。” “没事，今天妈妈来做，给你整点好的好好补补。”陈雁笑笑，脸上是母亲独有的柔情，“但是你，刚开学是在写什么呢？这么入神。” “妈！我写日记呢....还有学习计划啥的，刚开学很多东西要记录的。”陈烨束立刻保存文档，轻轻盖上电脑，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慌张，“我们做饭去吧。”
　　陈雁今天做的是辣椒叶猪肝汤配上蛋炒饭，陈烨束好久没吃她做的饭，很给面子地连吃了两碗饭一碗汤。陈雁爱在饭桌上和儿子交流，今天也在不停地追问儿子开学发生了什么。“也没啥，和初中差不多，就是有个同学很烦。”陈烨束一边扒拉碗里地鸡蛋沫一边漫不经心地作答，而当陈雁好奇心大发地追问，陈烨束顿感慌乱，含糊其辞地说对方和自己靠得太近。
　　陈雁显然误会了，看着儿子带着慌张的神情和悄然爬上双颊的可疑红晕，心里笃定这个讨厌的同学一定是个小女生，她瞬间玩心大发：“哎哟！人家说不定是喜欢你才和你靠着！”
　　“说啥啊！！”原本就有些坐立不安的陈烨束这下彻底坐不住了,“我吃饱了，回房歇会再洗碗！”陈雁看着落荒而逃的儿子，赶紧补了句：“不准早恋啊！”
　　陈烨束几乎是逃回了房间，他不明白今天自己为什么这么慌张，这么破绽百出，不似他一向在妈妈面前的缜密。他将此归结为自己太敏感了，陈烨束很小就知道自己喜欢男人，或许是在单亲家庭中成长的缘故，他在所有幻想出的理想关系中追寻父爱，他在虚拟的世界里用激烈的文字发泄现实中的烦躁，因为在现实里他不被允许发泄，陈雁艰难地将他拉扯大，年过三十五也依旧苗条清丽的陈雁为了他推拒了不少好姻缘，只求儿子有一天出人头地，面对这样的妈妈，陈烨束无法不去心疼，他爱妈妈，因此他强迫自己必须表现出恰如其分的正常，像一个正常男孩一样，交朋友，认真学习，上妈妈看好的理工院校，交女朋友，最后成家立业。
　　他总是很敏感，小心翼翼的掩藏自己的性取向和妈妈不会喜欢的一切，如果妈妈发现儿子是个整体写些男人间不入流小说的同性恋，妈妈会作何反应呢？陈烨束不敢细想，他无力地看向安静的电脑，这个秘密必须被掩盖，掩盖，掩盖，直到他死去，他会在墓志铭上诉说一切，以免死不瞑目。
　　“没错，我太敏感了，也被吓到了。”陈烨束小声嘟囔着，没错，自己只是被楚翘这种没有分寸和距离感的举止气到了，所以一时失了方寸。作为同性恋，陈烨束对楚翘这种说不上恰不恰当，但总之让自己极度不舒服的行为大为恼火。但也许是因为他鲜少和同性有友情意味之外的亲密接触，不知为何楚翘那张脸——平直的嘴唇弧度，盖住睫毛的长刘海，低头时眼睛明显的下三白，都像电影定格一样在他脑子里慢动作重演，而陈烨束自己像故障的电视，根本关不掉重复的画面。
　　陈烨束走向电脑，还未命名的新文档提醒着他他在刚刚的几小时里创作了什么，耶耶的新作男主之一是一个混迹小巷子的混混男高中生，黑卷发长刘海，目光冰冷，眼神像爬行动物追寻着猎物，另一个男主暂时还没出场，这不符合他的风格，没错，他写着，想象着，不受控制地把自己代入那个未命名的猎物，被楚翘，不对，被这个叫宋楚的男主角追猎是什么感觉呢，陈烨束审视着白天打下的文稿，不受控制地把手伸进了校裤。
　　恍惚中，他喘息着倒在床上，在泪眼朦胧中想起妈妈的话，“人家说不定是喜欢你才和你贴这么久！” “不是喜欢！”陈烨束在心里无力地喊着，随手把床头的小企鹅玩偶掷向房门，他脱力了，小企鹅可怜地在地上滚了一圈，在过于闷热的夏夜，陈烨束第一次有了风雨欲来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