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如故》净莲华

8、弹弓

　　“你是想学射箭？”看着七月手里握着的弹弓，李长啸若有所思道。

　　七月福身以告：“并未，只是拿着玩乐一番。”

　　这样一个弹弓在她这样一个半大的孩子身上也不算太奇怪，虽然她已过豆蔻。

　　因为大部分的女孩子一过十岁就被自家母亲拘起来绣花描红，力求动静得宜，哪怕是下人也是这样的，像七月这样贪于玩乐的女孩，虽然少也不是没有。

　　七月实在怀疑为何将军一看到她打弹弓就猜到她本意是为学射箭，就不能是小女孩贪玩吗。

　　她当然是不会放弃射箭的，弓箭的威力岂是弹弓能比的。她本就只打算用弹弓练练准头，等日后再寻个机会能不能学弓箭。

　　相较于刀枪剑戟这样需要技法和常年练习的武器，目前看来弓箭是最适合她自保的武器，不求百步穿杨，百发百中，但也不能太差，至少关键时候可以救命。

　　李长啸看出七月并未把弹弓当作一回事，出言道：“你可知弩生于弓，弓生于弹，吴越有《弹歌》‘断竹，续竹，飞土，逐宍’。弹弓若是打得好亦可近乎神迹，古时垣荣祖可‘弹鸟毛尽而鸟不死’。”他说完便不再开口。

　　他示意七月将弹弓给他，身法稳如金钟，双手将弓拉圆，后手拉至距眼后耳前三厘七分，出气必低，吸气恒高。

　　接连几次放手，只听得见上空的鸟鸣和接连掉落的羽毛，惊得空中鸟雀振翅疾飞。

　　没打几下李长啸就将目光转向更远处的竹林，空气中隐约传来竹竿断裂的脆响。七月看到了整个过程，暗自惊叹，盯着弹弓的眼神放光。

　　随之而来的是她脸颊上的灼烧感，哪怕知晓李长啸从始至终没有盯着她看，但那种如影随形，洞察人心的感觉还是让她不自在，特别是刚才她既躲着人练弹弓，又不肯承认，让她很没底气。

　　这个弹弓虽然相对小巧，毕竟本就是为幼时的青雀所做，它形如弓箭，中间做了个弹兜以便石子射出，但还是不方便随身携带，一旦带在身上必然被发现，只能藏在竹林中，每日来勤加练习。

　　七月看了看挟着的弹弓，又用力绷了绷牛筋，坦言承认：“是我之前小看了弹弓的威力，将军神乎奇技。”

　　“无他，但手熟尔。”

　　七月无言，深以为然。

　　“弹弓为暗器之最，但擅弹弓，则习弓甚易。”

　　七月将这个教诲记在心里。她之前确实是有些轻视弹弓了，只想着武将都是用弓箭，百步穿杨，威风赫赫，那才是神兵利器。此外，箭矢可伤人血肉，若再涂点毒药，还愁敌人不死？

　　却没有想到以她的身份怎么可能得到弓箭，唯有与之相仿的弹弓才是最切实际的，而且弹弓的威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擅箭者亦爱箭，当以此为乐，方能持久。”李长啸沉声道。

　　“此外，断竹。”

　　七月有点不敢相信，回视李长啸的双眼，试探道：“续竹？”

　　李长啸点点头，“明日我让青焰给你送几条牛筋。”

　　七月实在没想到李长啸竟然允许她伐竹，哪怕是竹林深且广，府中也没人敢随意动这些竹子，连挖笋都是老管家带着下人来，还只准在最外侧。

　　当时她还纳闷将军也不见得多喜欢这竹林，为何不伐了扩一下院子呢？

　　后来问了青雀才知道府中最多的花木就是…竹子。府中的布置一切照旧，和当初的武国公府一样。

　　七月一听就知道有故事，否则怎会真就一点不变。最后还是青雀夜间和七月躲在被子里悄悄说了个明白。

　　原来武国公竟然是李长啸的授业恩师，少时曾跟随武国公宁理习武，他的骑射功夫就是跟着宁理学的，二人情谊深厚，也可说是情同父子了。

　　只是没想到一代名将没有战死沙场，却因妇人妒恨而害了一个幼儿并葬送整个家族，世事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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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的教导让奴婢受益良多，再加上之前的相救奴婢不胜感激，今后必定以将军之喜为喜，将军之忧为忧。”

　　李长啸：……表忠心？

　　只是看着眼前这个激动得脸都涨红了的女孩，他点点头，收下了她的忠心。

　　七月是真的感谢李长啸，也下定决心以后对将军忠心些，之前时不时想逃出将军府的小心思就先收一收。

　　至少这么一段时日下来，镇西大将军是个不错的主子，规矩不多，对下也宽容，再加上这为数不多的几次相处，七月觉得可以在将军府待久一点。

　　她之前不是被关在家中就是在逃亡的路上，更甚在烟柳之地挣扎求生，从来还没有服侍过哪些主子，更别谈忠心，她在摸爬滚打中只学会忠于自己。

　　现在她觉得，也可以试着忠于李长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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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青焰竟真的拿了好几条牛筋给七月，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探究，但她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叮嘱七月好好收着。

　　青焰很好心的私下拿给她，除了同处一屋的青雀，没人知道。

　　“七月七月，你哪来的这么多牛筋，这玩意可不好得。”

　　大周以农耕为主，牛可是耕种犁田的一把好手，不可或缺。官府更是下令，不得私杀耕牛，是要犯罪的。

　　他爹当时能得到牛筋还是因为她爷爷是种地的，家里有头牛，但在犁田的时候牛蹄劈了叉，救不回来了，而且还向衙门做了报备才杀的。

　　据说他爹当时还悄悄使了银子，这牛筋才到手的，所以她娘林管事才将青雀幼时的玩具都收在了木箱里。

　　当时她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只不过不能让她娘知道。她也没告诉七月否则她必然是不收的，所以此刻青雀也没法向七月解释为何她这么吃惊。

　　七月据实以告，听得青雀目瞪口呆。

　　她喃喃道：“将军不但没罚你，还教你用弹弓！”

　　“所以我也是对将军感激不尽啊。”

　　青雀回过神来显得更加激动，“我十岁就到清风小筑了，也没跟将军说过几次话，更别提还亲自指点了，你这可是撞大运了。”

　　“前几年将军不是一直在外面打仗吗，连见到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讲话了。”

　　青雀：……

　　青雀决定忽略七月刚才的话转而问道：“那你真的要砍竹子自己做弹弓吗？”

　　“当然是真的，何况还是将军允许的。只不过得过些时候，等我把弹弓练得更熟练就可以学做弹弓，自己亲手做才能更了解。”

　　青雀点点头很是认同，拿出自己这段时间打的络子在七月眼前晃了晃，嘴角高高得翘起。

　　七月看着眼前精致的梅花结对青雀大为夸赞，“你这手艺可是了不得了，一日千里啊。”说着将塞在腰间那暗青色的，打的歪歪扭扭得络子抽出来给青雀看。

　　青雀哈哈大笑，当时七月刚教完她，她当天晚上乘兴就打完一个，没想到实在难以入眼。她逗趣的丢给七月让她戴着，还不准离身，七月无奈答应，没想到她居然真的随身揣着。

　　青雀故意低声道：“就那么不入眼吗，你还把它塞腰里。”

　　七月同样低声，装作神神秘秘的样子，“你说呢，让人问起来，我应该说是谁做的？”

　　青雀双手合十接连告饶，还要将新打的络子给七月戴上，作势要丢了原来那个络子，七月给截了下来，“丢了干嘛，这我可得好好留下来日后取笑你。”

　　青雀岂会不知七月的心，她含笑不做声。

　　七月将几条牛筋好好用布包着收进了柜子里，想着那只小弓，便开口道：“青雀，等我学会了，给你做个新的弹弓。”

　　青雀手指翻飞的动作不断，“给我做弹弓干嘛，我又不喜欢玩。”

　　“那是因为你那只弹弓小了，不称手，等我做出来你拿着玩，看你喜不喜欢。”

　　青雀笑嘻嘻的接受了。

　　自那次竹林相遇之后，七月就再没有见到过李长啸。

　　说来奇怪，以前躲着他时见不到也还说得过去，现在不躲着了也还是一面没见到，若不是没听说将军公务外出，她都要以为将军不在府里了。

　　寒风凛冽，刺痛了七月裸露的脸颊和双手，呼吸逐渐沉重，喘息间阵阵白雾散出。

　　原本冻得僵硬的脸庞似乎是热得冒出热气，她继续手中托举的动作，可以清晰的看见纤细的手指用力到发白，但却蕴含着爆发的力量。

　　她拿着弹弓，竹条被打磨得光滑可鉴，她屏息凝神，手臂绷紧，眼中只有远处的那片随风摇动的竹叶。

　　倏然放手，小小的石子如同利刃出鞘，快如闪电，只余那缺了一半的叶子还在晃动。

　　七月不由惊喜，快速奔向十五丈之外那片晃动的叶子，细细欣赏了一番，高兴极了。

　　她之前练了好久都没有成功，不是臂力不够，就是瞄着的时间太久有些眼花，总是打不中。没有办法，她就将一个小小的红色络子系在竹枝上，这样才好了许多。

　　她每天第一回都是先试着去射那做好标记的叶子，不中，才重新去系络子。没想到今天打到了，肉眼可见的进步令她雀跃不已。

　　‘咚咚咚’像是木块敲击在竹子上发出的脆响，引得七月一下子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