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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再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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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色天穹渐次褪去,晨曦如轻纱般漫卷,天边泛起柔和的鱼肚白。金灿灿的阳光为空无一人的街道镀上了一层金边。
沈靳舟躺在床上,瞥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时钟。铜制的指针精准的定格在四点整。
又是一夜无眠。
沈靳舟无奈叹了口气,认命般翻身下了床,倚着窗台点燃香烟,火苗明灭间,指节泛出因用力而显的青白。
沈靳舟平时鲜少抽烟,毕竟连烟盒上面都写了“吸烟有害健康”。
但他此刻实在是烦躁。
你是沈家继承人,有些路从出生就注定了。
“沈家继承人”这五个字,从出生起就像套在脖颈上的金丝枷锁,越挣扎越嵌进血肉。
沈靳舟对着虚空轻笑,烟圈消散在晨风里,苦涩得呛人。
不知过了多久,绯红的光晕渐渐漫过天际,太阳缓缓悬挂在高空之上。路上的行人和车辆慢慢多了起来,这座城市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屿白!今晚一起去打球吗?”
被叫住的男生停下脚步,回头冲身后的同学笑了笑:“算了吧,今晚还要去兼职。”
“你天天工作到那么晚,不用偶尔放松一下吗?”江天铭转了转手中的篮球,蹙眉道:“夏屿白你又不是铁人,这样身体会吃不消的。”
夏屿白垂眸笑了笑,那双桃花眼在阳光下呈琥珀色:“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唉,真拿你没办法。你要是实在缺钱我可以帮你啊,咱俩从初中到现在的交情了。”
夏屿白闻言立刻夸张地捂住心口:“救命!这份情我先记下了!等我脱贫那天,高低请你吃顿火锅!”
“行了别贫了 。欸,听说你辅修选了经管课程?怎么突然要学这个,不像是你的风格啊,我还以为你会选计算机之类的呢。”
夏屿白的笑容凝固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这你就不懂了吧。人都是善变的,我现在觉得经管很有意思啊 。”
江天铭狐疑地扫了他一眼。
“好啦,我还得去做兼职呢,不和你扯淡了。”夏屿白转身时故意踢飞脚边石子,清脆的撞击声惊起灌木丛里的灰雀。
等到走出校门后,他终于掏出在裤兜里有些发烫的手机——半小时前医院发来的消息还没回复,短短两行字像根细针,扎得胸腔隐隐作痛:「夏先生,您母亲手术费还差三万,请尽快缴费,以免错过最佳治疗时间。」
三万……
夏屿白几不可闻地了口气,花了半分钟收拾好心情,准备前往新的兼职地点。
鎏金迷城某个贵宾包房内。
“不愧是沈总,做事雷厉风!”一个挺着啤酒肚,快要谢顶的中年男子一把握住沈靳舟的手:“那沈总,你看合作的事……”
沈靳舟强忍着恶心没有第一时间甩开对方的手。
“陈总,您说笑了。”即便在心里把对方全身上下都嫌弃了个遍,但沈靳舟表面上仍是那副冷淡又不失礼貌的样子:“不过合作的事,请恕我还需要再考虑考虑。”
沈靳舟指尖摩挲着水晶杯棱角,缓缓将杯沿贴上薄唇。包厢内氤氲的烟幕与旋转的霓虹光影交错,掩盖住了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他和林奕的事,一开始也没打算瞒着。久而久之,商界不少人都知道他喜欢同性这件事。
但如今他不过刚分手,陈老板——陈涛就刻意安排了几个青涩少年留在包房待命。这也在提醒他,圈子里那些人,永远能精准嗅到猎物受伤的气息。
沈靳舟冷冷的注视着离他不过两米的少年。少年局促地绞着衣角,沈靳舟隔着袅袅升腾的雪茄烟雾,将对方耳尖的红晕看得一清二楚。
陈涛这个老狐狸,倒真是算准了他偏爱温润长相的类型。
坐在一旁的陈涛也没蠢到光顾着美酒,余光也在观察着沈靳舟的一举一动,见他终于肯把目光放在自己今晚精心包装好的礼物身上,立马放下酒杯:“沈总,这夜总会的顶楼全是终极会员包房,环境堪比五星级大酒店。我这正好有这里的黑金卡,要不要……借你用一晚?”
沈靳舟垂眸望着杯中摇晃的酒液,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往小男孩的方向扫了一眼:"陈总这是打算让我收下这份'礼物'?”
陈涛干笑两声,肥厚的手掌抹过的额头薄汗:"沈总这话说的,不过是看您最近操劳,想替您解解乏。"说完他又示意一旁的少年凑近些:“小林这孩子乖巧懂事,又是艺术学校舞蹈系的学生,身子骨软的很,和沈总往日的品味倒是不谋而合。"
"陈总。"沈靳舟扯松领带起身,西装下摆扫过茶几边缘的雪茄灰,"上个月竞标会上,我司法务部刚处理完某公司商业泄密案——不知陈总的合作方里,有没有人对那份标书特别感兴趣?"
包厢内骤然陷入死寂,连背景乐里的鼓点都变得沉重。
陈涛喉结滚动:"沈总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一个小时前,我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而内容居然是我们沈氏集团此次竞标的策划书。"
沈靳舟目光凉凉地扫了他一眼:"奉劝陈总,与其在这些旁门左道上费心思,不如多花点精力在自家项目上。而我们沈家,自然也不会和你这种两面三刀的人谈合作。你还是老老实实地等着我送你的律师函吧。"
说罢,他转身推开雕花木门,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走廊拐角处。留陈涛在包房里暴怒。
“妈的,这个小兔崽子真不识好歹!”陈涛气的酒都清醒了一半,油腻的脸颊此刻肌肉都有些抽搐:“敢耍老子,给老子等着!”
鎏金迷城的二楼三楼全是包房,适合谈生意。而一楼的装修风格类似于酒吧,是年轻人夜生活的聚集地。
沈靳舟虽在商场纵横多年,酒量远非常人所及,但是陈涛那难以掩盖的啤酒肚显然更胜一筹。
“老东西,真能喝……”沈靳舟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沈靳舟在一楼随意找个角落坐下,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和暧昧的气息,却也压不住他心底翻涌的寒意——二十年前,父亲正是竞争对手泄露商业机密,导致公司破产,沈父看着家族三代经营的产业葬送在自己手里,悔恨无比,竟从楼顶一跃而下。
当时的沈靳舟不过7岁,刚上小学。
他依稀记得那是个稀松平常的下午,阳光透过教室的窗户打在身上暖烘烘的,甚至让他产生了些许困意。
然后下一刻他就收到了父亲跳楼的消息。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的校门,怎么坐上的车,又是怎么站在父亲盖着白布的尸体前的。
他只记得从太平间走出来后,阳光依旧。可他心里却再也生不起太阳了。
虽然从小到大,在他印象中也没见过父亲几面。
但那毕竟是赋予他生命的人,是血脉至亲。
往事仿佛仍历历在目,那时候大家都认定沈家倒了,但谁都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艳知画。
这个十月怀胎生下沈靳舟的女人,并非看上去那么柔弱。
两年。只用了两年,就让沈家重振旗鼓。当然,这也离不开顾重——他继父的支持。
然而事后警方介入调查,只抓住了几个被扔出开的替罪羊。
这里面究竟有多少人参与,他们的动机以及艳知画在里面扮演的角色,他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查清。
沈靳舟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思绪飞的太远了。
本来这次真诚心想和陈涛合作,没想到对方居然想阴他,还用的是当初害死自己父亲的招数。
那就别怪他手下无情了。
“先生,您还好吗?”
一双熟悉的白鞋闯入了沈靳舟的视线,打乱了他的思绪。
面前的少年穿着统一发放的黑色工作服。黑色制服将宽厚的肩膀与紧实的胸肌衬得棱角分明。然而往上望去,少年低垂的眉眼却生得格外柔和,微弯的桃花眼似是黑洞,叫人忍不住深陷其中。
沈靳舟看着这张有些熟悉的脸思考了两秒:“代驾?”
少年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有些惊喜地说到:“老板,您还记得我?”
“嗯。”
沈靳舟平时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嘴就跟淬了毒一样,而今天或许是酒精麻痹了部分神经的缘故,沈靳舟竟少见地开启了话题。
“一天打这么多分工?”
少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嗯……生活所迫啊。对了老板,这个给你。”
话音刚落,沈靳舟的目光便被少年手中那碗还氤氲着热气的醒酒汤吸引。他抬眸凝视着少年澄澈的双眼,修长的手指缓缓接过瓷碗,瓷面传来的温热透过指尖,让他不自觉地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夏屿白。岛屿的屿,白昼的白。”夏屿白说话时眼睛总是亮亮的,周身散发着难以忽视的朝气。
沈靳舟轻抿一口醒酒汤,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许久才缓缓吐出三个字:“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