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元复始》两世语

19、似乎时光可回

　　申城的夏天倏忽而过，熬过凉秋，紧跟着的是阴寒寂寥的漫长冬日。

　　元旦临近，整个城市在茫茫如薄雾的寒气中逐渐热闹蒸腾起来，充满希望的新一年即将到来，大家都卯足劲头做了很多准备，想要在跨年的标志性时刻有个美好吉祥的开端。

　　于文一平静已久的心却悄悄吊起来，想起第一次在申城迎接新年后，她和郑琮元很快迎来那样的惨痛结局。虽然现在郑琮元已有几个月没联系过她，可莫名的，她对这个即将到来的假期有种说不出来恐惧。

　　于是，她早早给自己作了计划，三天假期要做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全部窝在房间里睡觉、看书、看电影，把最近丢失的很多睡眠补回来。

　　怎料想，永远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先一步到来的圣诞节那天，周大喜毋容置疑的给她发来视频唠嗑闲叙，然后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小一，大半年没见了，你个没良心的到底想过我没？”

　　“诶诶诶诶诶诶~你看你这个人吧，咱俩现在不正面对面的见着嘛！再说，我每天夜以继日的辛勤工作的动力就是攒够钱，到老了和你一起躺养老院看气质老帅哥啊，你忘了？”

　　她话音刚落，那边闹钟的话远远的传了过来，“于文一，你就天天想着怎么带坏我家大喜吧，她老了是和我一起躺养老院，眼里也只能看我这个魅力大帅哥，你尽早停止打她的主意！”

　　“嘁~”小一不屑呛嘴，“钟鸣，你觉得，咱俩如果同时在大喜跟前，是我能一根手指头就把她勾跑，还是你死皮赖脸能把她骗走？”

　　当事人周大喜当即给出标准的正确答案，“不管是刀山火海，我誓死追随于文一，为我们将来伟大的养老院计划奋力前行！”

　　小一张狂得意的放声大笑，镜头里闹钟露出的一只白眼飞上了天。

　　大喜很快给了她惊喜第二弹，“小一，我和闹钟商量过了，元旦趁假期去申城和你一起跨年，欢不欢迎？”

　　“啊啊啊啊啊啊啊~周大喜，你快来！”

　　她瞬间将自己要憋在家里不出门的计划忘的一干二净，“大喜，我带你去外滩，带你去看十里洋场，带你领略国际大都市的繁华，看看什么叫富贵迷人眼！”

　　对于小一来说，大喜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两人自初中认识以来，几乎每日里都形影不离，就连大学时，大喜和当时的男友吴斌谈恋爱期间，都没能影响到两人用挤出的剩余时间黏在一起聊天、逛街。

　　两人分别最长的时间，就是这次她来申城，已有大半年时间没见了。虽然两人每周都要视频通话两三次，可这并不能缓解她对大喜的想念之情。于是对着镜头不住念叨，“快来~快来~周大喜你快快来！”

　　只不过，她的开心和得意被闹钟接下来的一句话击的粉碎，“那个……我和老郑约好了，老同学之间总要见见面的，到时的跨年夜咱们一起吧？”

　　小一脸上大大的笑容瞬间死死僵住，只是面对镜头那边两张紧张又期待的脸，她不忍扫了两个老朋友的兴，缓缓点头，“额……那就一起呗。”

　　她实在没有反驳拒绝的理由，毕竟当初自己也答应过把他当普通朋友对待的。再说，几个月没联系，到时和他客客气气的该干嘛干嘛，难道他还能当着老同学的面吃了自己不成？从不知社会深浅与人心险恶的小一暗暗的自我安慰。

　　区区五天时间不过弹指一挥间，周大喜和闹钟两人赶在跨年夜的前一天踏上了去往申城的飞机，并贴心的选择晚上落地，方便为事业拼搏奋斗的小一可以在下班后接机。

　　这天的小一莫名兴奋，咧着嘴角拼命埋头苦干，然后在电脑时间上的数字刚跳动至17：30的那一瞬间，她立刻从座位上蹦起来，一手拎起旁边早已准备好的挎包，箭一般直冲公司大门而去。

　　一个多小时的地铁后，她呼哧带喘的终于赶到机场，天寒地冻的日子里，这儿反而因为奔流不息的人群而蒸腾出股股白烟似的雾气。

　　刚拐进出站口接机大厅，她一眼便看到那个已几个月未见的人，在这个逢节假日必异常拥堵的日子里，他竟然早到了。

　　大厅空旷，人潮涌动，稀薄的寒气与热闹的人群相遇，营造出雾茫茫的世界。

　　眼前一片荒芜中，她好像无法看清其他的人，阴沉沉的暗光中，只有他背对着的身影。颀长清瘦的身子被黑色呢大衣裹着，伫立在四处穿透的风中，坚韧挺拔，似松、似柏清朗。

　　郑琮元没注意到身后几步远的小一，他头微低，好像在一动不动的盯着脚尖沉思。

　　忽地，小一有种冲动，想要冲过去用自己厚厚的羽绒服把他包裹起来，赶走他身上那令人难受的孤寂？终究，她也只是轻轻走过去，缓缓说了句，“你来了。”

　　郑琮元转身回头，一步之遥，小一正浅浅微笑。

　　三个月又七天未见，她已从轻薄长裙换上了黑色羽绒服，厚厚长长的，把她严严实实的裹的像个球，只露出一张白生生的脸来。

　　“嗯，今天工作结束的早。冷不？”

　　她摇摇头，目光由上而下从他脸上挪到他身上的薄呢大衣，踌躇后终是说了句，“一个小时后他们才落地，要不，咱换个地方等吧。”

　　郑琮元鼻尖微红着点点头，“去吃个饭？”

　　“我吃过了。”为避免两人一起吃晚饭的尴尬，她下午在公司时不住嘴的塞了好多零食。

　　他眉头一挑，然后侧身向旁边的通道走去，“车在那边停车场，车里等吧。”

　　“你……”

　　她原想问问你不需要吃饭吗？可看这人前面大步领路，她立刻收声默默跟了上去。

　　坐进车里，小一这才发现自己的担心实在多余，只见郑琮元从后备箱提出个不大的储物箱，打开竟是满满的牛奶、面包和零食。

　　“吃么？”他随手拿起一包膨化食品递过来。

　　面对曾无比喜欢的洋葱圈，小一头摇的坚定决绝，“我真的吃过了，你吃吧。”

　　那只大手没有丝毫犹豫的迅速收回，放下洋葱圈，捡起一袋面包利落撕开，然后目视前方默默吃了起来。

　　静谧窄小又幽暗的空间里，两人不过半臂之隔，但又各自沉默的坐着。

　　许久，实在受不了这种尴尬氛围的小一暗暗吸口气，然后开口打破一室宁静，“那个……闹钟和你说过跨年的计划没？”

　　“没！”他回的简单明了。

　　“要不……给你讲讲我和大喜的事先做好的计划活动？”

　　“好！”他依旧干脆利索。

　　小一深深的长出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松懈起来，然后掰着手指头一条条、一项项事无巨细的讲了个清楚明白。

　　郑琮元半依座椅侧转着身子，一双眼睛寸步不离的守在她逐渐红润的脸上，时不时还会跟着她欢喜雀跃、上下飞舞比划的手指咧出几丝笑意。

　　滔滔不绝讲了十几分钟，小一终于微喘着粗气讲完，“我和大喜的计划，可行吗？”

　　郑琮元扬着眉头深深看过去，“距离100%完美只差一点。”

　　“差哪儿了？”下意识间，她紧跟追问。

　　“好像，整个计划里，我和闹钟就是两个可有可无的跟班。”他挑着眉大胆指出这不公平的跨年夜规划蓝图。

　　“额……”

　　小一尴尬的伸手在半空比划半天，终于挤出了狡辩理由，继续掰着手指画大饼。

　　“怎会，你俩才是真正主角！跨年夜大餐，我和大喜做，你俩吃；外滩跨年，灯光烟火秀你俩一样有得看；再不然，新年倒计时，我扯嗓子帮你喊两声新年愿望？”

　　为了安抚眼前这个全职司机，她使出浑身解数拼命找补，甚至还考虑到他顾及脸面的问题，承诺亲自上阵帮他喊新年愿望。

　　“如此说来，有点参与感了。”

　　他唇角的笑意逐渐扩大，一双眼睛始终聚焦在副驾驶上。车内热气翻涌，此刻的小一小脸坨红，在绛红色毛衣映衬下，像初春刚融化开的一汪春水，脆嫩、柔情、娇艳。

　　新的一年，他应该可以得偿所愿吧！

　　有了笑意，车内气氛逐渐轻松自在，又或许是因为大喜即将到来，小一慢慢打开了话匣子，客套问了问郑琮元年底工作是否繁忙，还主动提及了自己年底的业绩成果和目前工作心得。

　　郑琮元始终脸含笑意，时不时附和并真挚自然的送上几句夸奖和肯定，一如当初为她补习功课时那样。

　　如此以来，时间飞逝，很快就到大喜飞机落地时间，郑琮元探身从后座拿过她的羽绒服叮嘱她穿好捂严实，然后才隔着厚厚的衣服牵了她的衣袖，两人并肩大步飞奔到出站口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一紧张期待的不住踮脚来回踱步，甚至抑制不住的在原地蹦了两下。

　　终于……大喜那张明艳飒爽的脸和肆意张扬的乌黑长卷发出现在了出站口，旁边就是闹钟眉飞色舞的一张大脸。

　　“噌”的一下，小一迈腿飞奔，一把紧紧抱住了她，“大喜，我的大喜，你终于来了……”

　　大喜紧紧回抱住满脸泪水的小一，脸是是止不住的宠溺和无奈，“来啦~来啦~我的小可怜……”

　　郑琮元紧跟过来，和两人含笑打招呼后，拉过闹钟手里的一只行李箱，招呼几人赶紧先坐到车里。

　　小一死死抱住大喜胳膊不撒手，腾挪着小碎步往停车场去，闹钟翻了白眼开始打趣，“于文一，念着老同学情分我已让你抱我家大喜二十秒了，该还给我了吧。”

　　小一从大喜身边探头出来使劲瞪一眼闹钟，然后又迅速将头埋进大喜肩窝里，“我的大喜，她来找我的！”

　　闹钟嫌弃的扯了小一袖子，假装用力拽一拽，“她名正言顺男朋友，我！至于你，赶紧找到男人腻乎去吧！”

　　说罢，他眉梢眼尾都撇着飞向了一旁的郑琮元身上。

　　郑琮元拖着行李箱只是笑，大喜一手抹了抹湿润的双眼，另一只手则不停的轻拍小一后背柔声宽慰，“我和小一才是真爱，你们男人全都靠边站。”

　　四人边走边打趣，马不停蹄的朝停车场赶去。

　　回去车上，说起今晚的住宿安排，闹钟表示四人挤在一起不方便，自己可以订个酒店，怎料想竟遭到小一大喜两人的一致反对。

　　其中，小一反应最激烈，“我的大喜，每晚上我都要抱着她睡。”至今，她的胳膊还在大喜身上挂着呢。

　　大喜跟着猛点头，“谁也别想把我和她分开。”

　　至此，住宿成了四人跨年活动首要难题，总不能四人都放着好好的家不住都住酒店吧。至于小一的出租屋，和人合租，大喜贸然住进去也不合适。

　　专注开车的郑琮元提出最终解决方案，“我家两居室，其中一间空着从没人住，不嫌弃的话大喜和小一你们两人住进去。”

　　两个女生瞬间喜笑颜开，只顾兴奋的小一此刻没意识到自己要住进他家里去。

　　三人皆大欢喜，徒留闹钟一人悲伤，“难道，我和老郑两个大男人要挤一张床上？你们只顾自己，不考虑我的死活啊！”

　　郑琮元撇一眼副驾上的他接话，“你想得美，你睡我屋，我睡沙发，床单被褥一水儿给你换新的。”

　　“还得是你，郑琮元！”后座上，大喜开始为他喝彩捧场。

　　有了大喜的一锤定音，闹钟再憋屈也得偃旗息鼓，申城冬夜里，小小汽车里，热闹的青春似乎回来了……

　　此刻，开车的郑琮元忽地一阵恍惚，似乎他们还未长大，他们仍是稚嫩懵懂的青春年少，时光仍停留在那个紧张与无忧并存的高中时光，他们四人仍置身在小一家中温习功课，槿阳城里仍有那一隅温馨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