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元复始》两世语

20、若相看两厌，不如从不开始

　　深夜时分，这热闹一路从机场蔓延到郑琮元家中。

　　两位男士你一言我一句，立在客厅中争抢着都要睡沙发，小一和大喜才不管他们，洗漱后飞快紧闭次卧房门，然后紧紧挤在一个被窝里，头抵着头说悄悄话。

　　许久未见，如此兴奋，谁能睡得着觉？

　　今儿，也是周大喜时隔五年，第一次见郑琮元，这才发现他变化好大，清俊沉稳，机场那么多的人，一出站口第一眼看到的还是他。可见，在这繁华迷人眼的申城，郑琮元依旧出类拔萃，引人注目。

　　不由得，她开始为自己的好姐妹担心，“小一，你对这儿倒是挺熟悉，要不加把劲努努力，争取把他家变你家，省得便宜其他人。”

　　小一拿脚轻踹过去，“周大喜，刚见面你就给我说这个啊，亏得我那么想你！”她企图用撒娇蒙混过关。

　　“我是怕你把再合适不过的人错过去。”大喜语重心长。

　　许久，旁边才喃喃回了一句，“合适吗？他若和我在一起，将来真的会幸福不后悔吗？”

　　害怕面对最难堪、无法承受的结果，所以她宁愿选择最初就不要开始。

　　“事在人为，不尝试怎会知道？再说，当初你俩在一块儿时多好啊。”

　　大喜顿了下，没敢再追问小一当初闹着要分手的原因，只是继续劝解，“小一，有些人一旦错过，可能你穷尽余生都无法再找回来，我怕你将来后悔的是这个。”

　　又一阵长久沉默后，小一缓缓吐出了句话，“错过，也许比将来的相看两厌，更能让我接受。”

　　大喜不可思议的扭脸看过去，对上的是小一已空洞灰暗的眼睛，一时间，她竟无言以对。

　　只是，这些年来她始终没想明白，明明是情投意合、情根深种的一对儿佳偶，怎就让小一死心眼的看不到未来希望，郑琮元也不像朝秦暮楚的男人啊？

　　许是感受到了大喜的深深忧虑，小一长长叹口气，悠悠开口解释，“他很好，是我对自己没信心。”

　　小一想的很明白，虽然她一直在努力，可这样成长的速度远远追不上郑琮元优秀的高度。这中间巨大的差距，会让人紧张、恐慌。怕终有一日自己成为他的负担，更怕差距使两人再找不到共通点，没了话题，没了沟通欲望，最终彼此厌弃。

　　她用力眨眨眼睛，忍住即将夺眶的泪水，出口的声音缥缈轻忽，“大喜，你能想象那样的画面有多恐怖么？我曾想过无数次，可只要想到郑琮元会皱着眉头不搭理我，生活一地鸡毛，便再不敢往后想那惨烈结果。或许，在最美好的时间主动选择结束，等老了以后，还能在回忆里找到些幸福美好时光。”

　　大喜细细琢磨她的话良久，觉得有一定的道理，但又好像哪里不对，忽地，她转了过来，“可，这是你一厢情愿的担忧啊，你跟他讲过吗？或许，你说的这个问题，郑琮元会有完全解决方法。”

　　“他是人，不是神。他能保证自己优秀，可背着另外一个人负重前行，任谁都会有累了、倦了的那一天，我又何必在他面前把话说的如此明白，自去丢人呢？”

　　“要不，我帮你去隐晦的提醒他一下？”大喜抓紧小一胳膊，不放弃的想为自己的姐妹争取到一份看起来真的完美的感情。

　　小一回手攥紧大喜的手，偏头埋进她的肩窝，“大喜，我不想在他面前难堪，抬不起头……”

　　紧接着，大喜肩头感觉到一片寒凉的浸湿……

　　新年临近，万事只图吉祥如意，大喜看着小一如此痛苦煎熬，只得放下自己的执念，轻轻拍了她的背默默陪着。而肩头，是逐渐更盛的湿意。

　　年末岁尾，苦苦煎熬的又一年即将过去。这漫长一年的最后一天，申城的天空上是一颗冬日不可多得的暖阳。

　　上午的阳光虽不热烈，却温和悠长，点点滴滴、丝丝入扣的透过窗帘抖落在床上，然后慢慢浸入被褥，滋润人心。小一和大喜互相依偎着，踏实的睡了个长长的觉。

　　等小一睁眼醒来之时，大喜已半坐着玩了半天手机，“大喜，早~开心~”

　　“开心，我的好姐妹~”

　　周大喜笑着扔了手机，俯身抱住小一又捏了捏她的脸，“起床吧~闹钟刚发消息说他和郑琮元已经下楼遛过一圈，早餐也顺手买回来了，再不起要凉了。”

　　日上三竿，小一是彻底睡饱了，一听这话，立马挺身起了床。

　　等她洗漱穿戴好，走到餐桌旁一看，嚯！两个餐盘，里面整整齐齐摆满了心形煎蛋、三明治、牛奶和三四样水果。

　　“于文一，丰富不？馋人不？我亲手做的爱心早餐，你要把大喜还我，我就允许你吃一盘。”

　　小一盯着两个餐盘转悠半天，嘴里啧啧感叹，只是听了闹钟的话，她使劲撇了撇嘴。

　　一旁，郑琮元静静站她身后轻问了句，“你要吃这个？”

　　小一嘴角撇的更高，头也摇的像个拨浪鼓，“我啊，中国人、家乡胃，无福消受你这爱心餐。”

　　接着，她拧了脸仰天哭诉，“大喜，我想吃三鲜豆皮，想吃烧麦，想吃面窝，想吃……”

　　身后，郑琮元挑眉笑了，闹钟哑然，无语的大翻白眼。

　　周大喜从洗漱间探出身来，“听他逗你吧。闹钟，快点拿出来吧。”

　　一听这话，小一当然明白她即将吃到什么，于是一路冲到洗漱间，“啊啊啊啊啊啊……爱你，大喜~”抵在大喜后背上的头不停来回蹭，表达她的喜悦和感激。

　　闹钟从厨房烤箱中端出早已加热好的豆皮和烧麦，“呐，昨天大喜吩咐，专门跑去给你买的。”

　　小一冲过去接过盘子，眉开眼笑，然后招呼郑琮元，“一块儿啊，你不也喜欢吃这些么。”开心之下，她总会忘记强加给自己的冷漠和矜持。

　　郑琮元推着盘子轻轻摇头，“我刚吃过，他俩怕是把人家的早餐铺子全给搬来了。”

　　早上，当闹钟打开行李箱，看到大半天都是码的整整齐齐的家乡小吃时，郑琮元也惊了，这也太多了吧。

　　他喜欢传统美食和家乡小吃，来申城这么些年，终无法改变家乡口味。而小一有个地道传统胃，他亦知晓。当初在补习班时，每个周末早晨，小一总能因为睡懒觉，总能踏着即将上课的时间点赶到教室，而她手里永远都是拎着豆皮、包子，满满当当，没有一次拉下。

　　这么多年，她没变，而他，亦没丝毫没变。

　　今儿一大早，下去遛弯的时候，闹钟就和他沟通过这个问题。一番叙旧后，闹钟早按耐不住，直截了当问了出来，“老郑，关于小一，你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闹钟如此心急，除了因为大喜事前千叮咛万嘱咐必须要完成这个任务，也更因为四人之间过往的情谊。如果他们都能过回到过去的那种无忧快乐时光，该有多好……

　　天微亮，灰沉沉的，郑琮元的脸隐在清晨的薄雾中，模模糊糊，看不真切，“看她。”

　　他的语气淡淡的，好像并不在意，又好像心灰意冷，摸不准的闹钟开始着急，“不是，你俩在这儿玩什么你画我猜的游戏啊。”

　　郑琮元站直身子，一张脸也从薄雾中透出来，逐渐清晰，“五年过去，再漫长的游戏也该结束了。”

　　“什么意思？”闹钟皱着眉头紧盯过去，心中七上八下的。

　　“过去结束了，新的总要开始。对于主动送上门的，岂有让她再跑了的道理？”郑琮元双手插兜，面向远方，语气徐徐平缓，只是坚决笃定。

　　五年前，他是心灰意冷过，也曾劝自己放下，毕竟人生谁无缺憾？或许，小一就是自己毕生缺憾。可，现在是她自己非要一头撞进这座城市，还形单影只、独自一人。

　　既然老天给了机会，他不把握岂不是辜负上天美意？

　　“那小一怎么还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儿？大喜说，小一曾和她讲过，觉得你俩不合适，不想耽误你。”闹钟觉得自己有义不容辞的责任去撮合两人，只是他搞不懂看着聪明伶俐的小一，怎就能在这么简单清晰的感情问题上把自己困死。

　　郑琮元深深吐出一口气，“她有心结，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会搞明白。”

　　他觉得，虽然小一这几年不在身边，两人也无一丝联系，可自己好像更加明白、了解她了。小一敏感、谨慎，任何的新事物，都需要给她足够时间熟悉、摸索、接纳，就像高中数学题，她一开始是懵的，会有一阵暴躁、无所适从、急于摆脱，可等她发现自己必须要面对时，又会迅速沉下心专注观察新事物，然后实验、探索，等琢磨透逻辑和窍门，她会飞速成长，彻底吸收接纳。

　　慢热的人，都是如此。

　　与这种人相处，有个关键点，就是当她在犹豫不定的时候，千万不要试图催她、强逼她，否则她会弃甲而逃，再让你找不到一丝踪迹。

　　所以，他给她时间。

　　急性子的闹钟搞不明白两人的纠结拉扯，只觉心累，“不管怎么说，我挺你，哥们！还有，于文一的那个脑袋啊，跟当年学数学时一样，浆糊！估计还得是你这样的耐心师傅才能教得了她。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郑琮元微笑着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