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请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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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露一一见了礼，领了长辈们的红包和一些物件，又听大家闲聊了会儿。话题多集中在阮露身上，毕竟是新人，大家多有关照，也多好奇。阮露虽不擅长言辞，但话语中自有一种冷不丁的幽默，于是讲几句就惹起一阵笑，倒是热闹。
再过会男人们都走了，因着有正事要做。一屋子女人倒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聊着。时下正值仲秋，屋子内炭火烘得暖，但也不妨碍窗外风呼呼地刮。陈家的氛围明面上温馨开明，不拘着晚辈，因此也没苛刻新妇，为难她做些有的没的，但实际上也绵里藏针，说了好些教人不好回答的话。
阮露能应付的，勉强应付了，不能应付的，笑笑也就受了。
太太很是满意她的这个态度，自己家亲戚出来的孩子，要是牙尖嘴利，老和自己作对怎么能行，这样唯唯诺诺、逆来顺受的，日后也好方便替自己做事。她越看阮露越满意了些，当即又送了她一对耳环，阮露礼节性回绝，太太抬出来阮母，说故人之女也不好苛待。走完□□四拒的流程，阮露只好敛眉手下。
这一世的待遇和上一世差不多，只是言语打压的程度和时长更苛刻些，送的礼物也价值低些，最大的区别是当初阮露真信了太太和蔼，现在只是毕恭毕敬，挑不出错来。
“怎么不见至儿家的？”太太终于发现少了个人，“咱们这里这么热闹，怎么好偏偏冷落了她？”
张姨娘解围道：“近些日子渐冷了，约是染了风寒，怕传染人。”
太太笑起来，说：“那也该知会长辈一声，好送她些养病的东西。”太太转而看向阮露，
“等会我差下人取盒燕窝，你也跟着去看看你嫂子。”
阮露只身走出去，旁边跟了个小丫鬟，她也是个钝的，木木地跟着，也不说什么话。
上辈子也有这样类似的考验。
太太性子时有些难以琢磨的，她既想要唯唯诺诺规规矩矩顺从自己的，又想要伶俐干练处事利索的。以前的阮露哪懂这些，她真信了太太和蔼，什么事都拿去问她，熟悉了之后又爱自作主张，一件一件小事积累起来，以至于最后交恶。等到最后阮露想通关窍，已经无可挽回了。
但这一世不能被赶出家门。
阮露心知这个丫鬟也不会出什么助力，但还是问了她怎么取燕窝。果然正如所料，丫鬟像是听不懂话似的，说燕窝交给自己就好。阮露有点觉得好笑，想直接去了库房领了再说，但要这样就显得自己“太过伶俐，未出嫁前连夫家的地图都背好了，准备如此缜密，还不知道存些什么心思呢”。
阮露走得慢，脑子里在想怎么显得自己愚笨又不至于太愚笨。看来非得碰一次壁不可。她打算随意转转，再回头找太太给些更清晰的指令。
不想走到拐角处，却撞上了陈慕平。
他看起来有些惊讶，丫鬟此刻倒伶俐了，回话道：“太太让二嫂子领了燕窝去看大嫂子。”
“这样啊。”陈慕平点点头，“原来你们也要去大哥那边，那正巧了，我前日子刚得了一副好画，打算送给大哥，就是放在库房忘了太久，现在倒是记起来了。”又故作为难，道：“可我还要去太太那边，但又怕其他下人眼拙又手拙，办不好这事。”
“回二少爷，正巧我见过二少爷那幅画。”那丫鬟一点不像刚才的木头人，“可是枯枝上画了几只麻雀的那幅？”
“正是正是。”陈慕平的“难题”被解决了，显得有些高兴，“那正好顺便也帮我送去，我找太太还有些事，不耽误时间了。”说着便走去了。
阮露见那丫鬟一下子像是睡醒了，那股迷糊劲也消了，跟在阮露身后，也懂得指方向了。她心里承了陈慕平的情，在丫鬟明里暗里的催促下去完成任务了。
还是有些惊讶的，倒不是说丫鬟的变脸，而是陈慕平的细致。从前被磋磨的时候，偶尔说与慕至抱怨，他总是细细想过，然后说，是这样的吗？好像没有吧？我怎么没觉得，你是不是多想了。每每听见这话，阮露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但心里也理解，毕竟太太又不会这么对待慕至，而且说起来，就算在小事上常常为难，也并不是说太太是坏人。就是……一贯的婆媳关系。处得好是幸运，处不好也是正常的。但是就是折磨人。
但又觉得可能是多想了，都怪老听慕至说弟弟心机深沉，总把人往多了想。说不定也只是凑巧呢。
陈慕平在外受了些冷风，本来还不觉得，又受屋里热气一激，不免咳嗽起来。
太太见他又咳起来，不免心疼，招呼道：“你这孩子，有什么事让下人传一声就得了，何必亲自来？”
“太太这就不懂了吧，”张姨娘打趣道：“慕平哪是来见咱们的啊，是来见他的新娘子的。”她把左右两根食指凑在一起，“新婚夫妇，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呢。”
太太看一眼陈慕平，见他也不反驳，笑道：“那可是不巧了，我正派她出去探望你大嫂。”她又转而面向张姨娘，笑道：“灵儿你说，他们一刻也离不得，这样倒弄得我像是拆散情侣的坏人了。”
陈慕平又应付几句，脚边的炭火正烧着，随偶尔的微风亮起几点红星，微微在空中飘一段，又缓缓地灭掉了。似乎沾到自己身上，这让他有点烦躁又有些痒意。他抓住话口，交代了些家里铺子的正经事，才终于终止这个话题。可是烦躁的痒意依旧蔓延下来，让他有些坐立难安。“要紧事就这些了。”
太太略一思索，问了些问题，见陈慕平一一答了，又给了些意见。她是商户之女，从小耳濡目染，基本的商业素养和技巧都是有的，此刻有些真心地笑起来，夸奖道：“平儿行事略有老辣之风了。”
真是不容易的夸奖。
陈慕平有些嘲弄地想，但还是免不住有些高兴，这让他更加烦躁。他本是打算呆到阮露回来，怕她出什么错子惹了母亲不耐，但现在实在烦躁，又想到阮露回来时又得面临对新婚夫妇的调侃，不如索性走了。刚想开口告辞，又想到一些事，又觉得不得不等在这儿。
他主动问起：“太太觉得阮露怎么样？”
果然引起了一番调笑，陈慕平不耐地听过诸如“还真是新婚小夫妇”之类的话，终于等到了正题，太太笑累了，啜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看着倒像个听话的。”
这话说了当没说，但陈慕平已经很懂得揣摩她的含义了。这话的意思就是，觉得阮露笨得听不懂话，但是好在乖巧，所以勉强可以忍受。
陈慕平岔开话题，又随着太太聊了些有的没的，张姨娘也是会搭话的，很快他就不必主导话题了，只听着应付几声就行。他略微有些走神，看不远处的炭火，火苗不住地从碳块里溢出，又收回，一直往复，犹犹豫豫的，好像一直在试探着挣脱又不肯真正出来一样。怎么出来呢，他神游得远，碳块被烧尽的时候，火焰也存续不了了。
又听得太太叹气。
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阮露也回来了，听她回话说见过嫂子，还在发烧，这病确实来得凶险。也把燕窝送过去了，自己也添了点补品。又说去时还没见过郎中，但看她严重，还是叫郎中来看了。郎中说是较为严重的风寒，得好好休息，饮食也得注意。
又是你来我往的几句，陈慕平发现自己多虑了，阮露比自己记忆或者说想象中要更聪明稳妥些。
却不料太太突然提到他，只听她对阮露说：“我们家平儿自小身体就不好，也难为你多照看照看。”陈慕平只觉一阵恶寒，他有些受不了这种温情时刻，他看向阮露，却发现阮露一脸认真地听着，更觉得奇怪和烦躁。只好找些别的转移注意力。
他忽地闻到一股渐郁的香气，熟悉中又掺杂着一些别的，显得暧昧。这才想起来早上把自己的香珠串赠了阮露，他复杂地看向阮露，现在她已被自己惯常的气味所笼罩。早知就不标新立异，非得自己去调个特别的味来。陈慕平略有些郁结，但又觉得是小事，但又觉得此等小事竟然也能烦扰他，最后还是觉得烦躁。
陈慕平在想怎么回去让阮露洗个澡，再怎样有理有据把香珠销毁，重新换一个别的送她。
却听到太太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他观察着太太的神色，感觉不像什么坏事，也不像是什么难以决定的事，又偷偷看阮露神色，觉得应该是一件好事，又看张姨娘的神色，张姨娘只是笑着，没有态度。
陈慕平也合群地笑了，“好啊。”
“既然你觉得好，那这件事我再和老爷说说，就这么定了吧。”太太慈祥地说，“现在出发太冷了，等过了春节，天气再暖和些，你们就过江去看看。”
“既然传为名医，那定是真有他的独到之处的。”张姨娘搭话，“说不定咱们二哥的病就被治好了呢。”
什么？
陈慕平从这些语句中提取信息，意识到自己明年春又多了一项看名医的行程。他下意识想拒绝，因为尝试过多，多到有些难堪。不过多一次活不过而立的判定罢了。但自己刚才已经接受，也不好出尔反尔。只好郁郁地应下来。
都怪刚才走神。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阮露一眼，吐出一口浊气，却突然灵光一现。只见陈慕平一脸担忧和愧疚，对太太说：“嫂嫂得了风寒，怕是婚礼那天见了风，我和阮露都过意不去……”
太太一摆手，制止他接着说下去，“看你说的什么话，婚礼是喜事。”
阮露心想确实是，成亲那天不知怎的，就是好几阵妖风，吹得树叶哗啦哗啦的，险些盖头也被吹开。想到这也觉得有些不好了，仿佛是自己的责任。
她也跟着愧疚起来。
“哥哥就这几日假，嫂嫂也不能健健康康的，也不知道有什么能帮的上忙的……”
又听到陈慕平这么说。
“要你帮什么忙？人家郎中是干嘛的？”太太只觉得他的话荒唐。
这却点醒了阮露，她眼睛一亮，说道：“不如让我去照顾嫂嫂吧，这样也好得快些。”
太太见他俩一片诚心，也拗不过这两个硬要补偿的倔驴，便也摆摆手答应了。“小心自己别过了病气。”她最后吩咐道。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请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