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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夜探魈墓 ...


  •   五日后,西蓉国东。

      芒种已过,水浸禾田,劳作的农人早已改换了夏衫。

      但鸾藏山却是此地一处异界,相传此山在古时曾为战场,尸横遍野,血流成川,因此阴气煞气极重。就算时值盛夏,也常有林寒侵肌之感。

      这森郁冷山的一个矮坡上,正有一行五人身着罩袍,围着一堆篝火在哆哆嗦嗦。

      天色将晚,一名红衣少年在火堆前搓了搓自己的双手,抬首道:“先生刚才所讲的这三花猫妖与仙门道士的故事真是精彩!我看连瑾花城龙门茶楼的说书先生,碰到您也得甘拜下风。”

      篝火对面的说书先生,看起来年约五十左右,鬓已染上微霜,他用衣袍掩住手臂上的淤青,赶忙摆手:“哪里哪里,都是一些道听途说,当不得真。”

      红衣少年闻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先生不必谦虚。不过,关于此故事,我心中尚有几个疑问。”

      “无妨,小友请讲。”

      “奇哉怪哉,你说这洛水银,她在云梦的时候还是一个有想法有境界的大妖,怎么一出云梦就成了贼婆子,被个野道士整得五迷三道,像得了花痴病一样。”

      说书先生赶忙提醒:“小友,那个无名道士现在可不是一般人,他叫高云谧,目前已荣升神霄廷青霞院的掌宝史。”

      “对对对,整个故事里最奇怪的就是他。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看那姓高的就是这黄雀。”

      红衣少年说完,又顿了顿:“这背后的真相,我猜是那姓高的,抓住了洛水银什么把柄,威胁猫妖去帮他偷书,然后再嫁祸给猫妖。至于目的,应是神霄廷的掌教之位。”

      “一定是这样!”少年兴奋得直跺脚,随后侧头,看向同坐在一根圆木上的蓝衣少年。

      “引商,你说我猜得对不对!一个女人即便再喜欢一个男人,也无法做到为了心中爱的这个男人,去跟另一个陌生男人耳鬓厮磨三年。又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事,我看洛水银极有可能是被人夺舍!”

      “什么这个男人那个男人,小兄弟说话怎么跟绕口令似的。”岔开腿坐在青石上的樵夫,腰间别着一个葫芦,他本在用小指头掏耳朵,闻言不免笑出声来。

      被唤作引商的蓝衣少年却一言不发,他看起来颇为文弱,眸色却是极淡,在众人的注视下,小脸被火光映照得通红,不多时才支支吾吾地憋出一句:“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洛水银。”

      红衣少年故意戳了一下引商的额头:“三年不见,你怎么还口吃了?”

      看二位少年嬉笑打闹,说书先生两个嘴角也忍不住轻轻上扬,他捋捋自己的胡须,目光转向少年们背后黑暗的群山。

      “都快二十年了。想我年少时,也曾去过云梦国的国都岚歌城,那可是一个很美的地方。”

      篝火烧得噼啪作响,却无人接话。

      在外人看来,围坐在火堆前的这五人,能聚在一起,本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东边圆木上的两少年,一红一蓝,红的高调,蓝的低调,都是十七八岁风华正茂的年纪。红衣眉宇深邃,明 | 慧俊异,目光中自带一丝桀骜,笑起来时令人联想起戏台上的猴圣无支祁。蓝衣斯文清秀,一双明眸如小石潭水,清冽明澈,只是时不时咳嗽一两声,倒像是自小便有弱症。红衣少年的配剑和蓝衣少年的折扇一看就出自名家之手,不知他们是哪个世家的小公子。

      在少年们的衬托下,坐西头的说书先生倒显得寒碜得多,首如飞蓬,发髻凌乱,衣袍上还打着补丁。难怪他说自己早年去过云梦,便无人应答,大家都暗自心想:听他吹了。

      北面青石上的樵夫和屠夫,虽是布衣,却有几分此间我做主的气势。

      相对无言后,樵夫拿着葫芦率先开口:“两位小兄弟和先生都不是本地人吧。”

      蓝衣少年引商安静地点点头。

      五人中最年长的说书先生,向樵夫抱拳行了一礼:“在下任不归,天风国人士,曾在春风得意楼讲《日月演义》。平生所好就是游历四海,收集各种奇闻异事,再编成话本子。”

      樵夫闻言皱了皱眉:“那先生你不去说书,怎么去不动斋接下这等损阴德的差事?”

      说书先生一听,面色颓然,连连叹气。

      “此事说来话长,两日前我从天风国的平津渡一路行船至西蓉国的水师渡,本想去百川城观赏今年的龙鱼节,顺便找点话本子的灵感。谁知就在那水师镇上被人莫名其妙套了个麻袋痛打一顿,还将我身上的银钱一扫而光。这群人自称是青龙帮,口气无比嚣张,说就连西蓉国的官府也奈何不了他们。”

      猴系少年瞪大了双眼:“你也被偷了?”

      说书先生:“难道小友你也是?”

      话很多的红衣少年便向大伙诉说,自己与朋友一路的坎坷遭遇:

      他自称姜刻羽,那不爱说话的是他好兄弟周引商。他们二人本是天风国书院的学生,至于老家都在西蓉国国都瑾花城。皋月龙鱼节,正值书院放假,他与引商在外求学三年未归,便想趁这次回家与亲人一聚。

      “谁知,刚到水师镇,我这怨种兄弟就食兴大发,饕餮附体,偏要点那镇上酒楼最贵的翠云来凤鱼,结果他自己花光了银钱不说,还连累我刚出酒楼,就被贼人惦记,偷去了钱袋。”

      周引商面露不悦:“那条来凤鱼不是都被你吃了?”

      姜刻羽:“你看他还要怪我。我们去官府报案,那官差说你们丢的钱太少,管不了。真是气煞我也。眼见囊空如洗,身无分文,连打尖住店都不成。后又经人指点说,镇上的不动斋只要肯跑腿就有银子拿,这才阴差阳错接下了这门差事。”

      樵家大哥听完三人的遭遇长叹一声:“这青龙帮在水师镇是越来越猖狂了。不过,两位小兄弟和说书先生你们放心,虽然三位都是不动斋的新手,但今天恰好有一位五星飞毛腿坐镇。”

      樵夫说完,便轻推了一把躺在青石上假寐的黑大胖。

      “张屠夫,给新手们说两句。”

      名叫张屠夫的黑大胖,起身之后斜眼扫视了众人一圈,便拿出一个牛皮酒囊,一仰脖猛灌三大口,自己先干为敬,颇有几分豪杰风范。

      他豪气干云地喝完酒,便把牛皮酒囊随手扔给两名少年。

      “此乃屠苏酒,屠绝鬼气,苏醒人魂,今天这个跑腿的活儿,不壮壮胆可不行。待会每人都来几口。”

      姜刻羽接过手里的酒囊,也学着张屠夫的样子猛灌了两口。

      但他刚一入口,便觉得嗓子冒烟,低头就是一阵猛咳,好不容易才停歇下来,抱怨道:“这酒真难喝。”

      *

      古月悬空。

      黑山孤坟,地上插着三根白烛,还零零散散地撒着一些死人钱。

      四名手握锄头的男子,虽衣冠各异,但眼睛都盯着那残缺不堪的墓碑,神色却是一样的紧张。

      为首的黑大胖,后腰上别着一把杀猪刀,他走到四人前头,面对孤坟扑通一声重重跪下。

      “猫妖娘娘饶命。若不是老母重病,小人也不会接下此等损阴德的差事。要怪就怪那水师镇上的丁员外,此人嗜赌如命,常赌常输,不知从哪里听闻,三花猫妖的妖骨制成的骰子,必能如主人心意,掷出想要的点数。是那丁员外想借娘娘的妖骨一用,与我等小民无关,娘娘若不喜,请去找他……”

      刚才还神采奕奕的姜刻羽,此时已不自觉裹紧了身上的黑色罩袍。一入这鸾藏山深处,便寒意入骨挥之不去。

      他听这张屠夫在坟前絮絮叨叨,又觉得甚是有趣,便低声对身旁的周引商道:“我还以为这胖子胆儿挺肥,结果就这。”

      周引商立即以眼神示意他别再说话。

      姜刻羽却满不在乎,到处瞅了瞅,问道:“当年挽尘真人不是把自己的爱剑宵练挂在了洛水银的坟头,怎么没见着?”

      周引商:“……”

      姜刻羽:“除了赚路费,我可是为了看这天下第七的宝剑才来的。”

      说到这神兵榜排名第七的宝剑,又不得不再次提起叶池,正是他的一对本命参差剑。

      长剑名曰画影,生意剑,指木生花,遇水分水;短剑名为宵练,杀意剑,剑出无回,饮血方归。

      传说当年洛水银趁叶池闭关盗走《金光如意册》,叶池得知此消息后,宁愿自己跌落境界,也要强行破关而出,把爱猫寻回来。

      但他星夜兼程赶到洛水银身边的时候,一切早已尘埃落地,见到的只是一具三花猫的妖骨。

      毕竟曾与那小猫朝夕相处三年,又怎么忍心看她暴尸荒野。

      于是,叶池买棺立碑,按照当地的妖俗重新安葬,这才将洛水银入土为安。

      但据传遭遇此次背叛后,他的性格也发生剧变。

      虽然爱过小猫,仍不免怀疑这是洛水银的金蝉脱壳之计,于是把自己的佩剑宵练挂在妖猫的坟头。若妖猫死而复生,以她那有仇必报的性格,定会杀心大起,惊动宵练,这样自己第一时间必能有所感应。

      *

      五人合力,不多时,地上已刨出了一个大坑。

      “喂,好好干活!别偷懒!”

      张屠夫停下手里的活,作为五星飞毛腿,开始教育三个做事慢吞吞的后辈。

      “尤其是你小子,少东张西望,这里有把神剑知道不!”

      “张大哥,你也知道宵练?”刚一直在摸鱼的姜刻羽,听到这话便来了精神。

      “天下排名第七的宝剑,不动斋高价悬赏,不少人都想把它挖走。但那把剑被仙人下了禁制,闲杂人等根本就无法近身。我劝你们也别多想,不然,反误了卿卿性命。”

      “知道啦,张大哥。你看我与周兄衣冠楚楚,长得像是偷剑的人?”

      “那你们半夜还跑来盗墓?”樵夫一边奋力挖地,一边在旁反讽道。

      “但那把神剑到底在哪?我就想欣赏一下。”姜刻羽像猴子一样做四处瞭望状。

      张屠夫一听,以手指天。

      姜刻羽立刻朝天伸长了脖子:“天上?怎么除了一个大月亮和几棵树,啥都没有?”

      张屠夫又以手指地。

      “地上?可我只看见人影和树影。张大哥,你就别卖关子啦。”

      张屠夫一脸神秘地说:“仔细看!神剑宵练,入鞘时见影不见光,出鞘时,见光而不见其形。你如果不细看,自是找不到。”

      姜刻羽睁大眼睛,这才在地上的树影、人影和月影中,勉强分辨出一只剑影来。不仔细看真会以为是一根普通树枝落下的投影。

      “果然很神奇,引商,你看明白了吗?那把剑居然不是挂在坟头,而是被挽尘真人定在天上。”

      引商甩甩袖子,他身子弱正挥汗如雨,淡漠地停下手里的活计,答道:“哦,早就知道了。”

      “什么?”姜刻羽一听便炸毛,“你看到了居然不告诉我?”

      见两名少年又要掐架,张屠夫赶紧喝止道:“快别闹了,安静些。这把宵练,出鞘必饮血,切不可在它面前露出杀意。若动杀意,剑出如雷,你我五人性命难保。”

      话音刚落,只听挖坟的樵夫发出一声惊呼:“怎么会这样?”

      所有人的目光才直直转向土坑里的那具船棺——居然是紫色。

      说书先生向来见多识广,此时也扶着锄头停下了活计。

      他微皱眉头,道:“真是怪哉,船棺在妖国,意为载魂之舟。但我听说云梦、西蓉一带妖喜红白,葬仪自是与常人不同。男妖死后用白船葬,意为一清二白,不染浮尘;女妖死后用红船葬,意为花红如面,仙姿永驻,就没听说过用紫船。”

      张屠夫皱起眉头:“邪了门了!难道这里面不是洛水银?”

      樵夫的声音变得颤抖起来:“我听说用紫棺的,只有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夜探魈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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