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说再见》沧海CF

15、第 15 章

　　第十一章

　　九十分钟的演出结束后，萌萌还徘徊在情节里意犹未尽，教顾惟止再次见识了她的神游太虚，眼看就要与停车位置南辕北辙，不由轻轻拉了她一把。萌萌回过神来，抱歉笑道：“看这样的演出倒还好，观众总还等到谢幕。要是电影，不论多大的排场，职员表都还没出来呢，已经成群地起身往外走，个个急忙忙好似没脚蟹，起码在我看来，一点尊重都欠奉“
　　小顾点头：“这话有道理，但我极少看电影，倒真没留意。“ 又道“ 如今这堵车可谓猛于虎了，累你饿着肚子看表演。“
　　“呵，精神食粮虽然重要，倒确实不能果腹。“ 萌萌不愿显得太特立独行，顺着他的话道。
　　“找个地方填肚子吧”小顾边说边发动引擎：“这样的话剧，对我，纯粹是外行看个热闹，其中精髓，还望赐教。”
　　“说哪里话，我也不过囫囵吞枣罢了。“ 萌萌扣上安全带，想一想，说：”这情节，可说就是没有情节，两个孤独的旅人，在各自孤独的旅途中，相逢或者偶遇不过是吉光片羽。表面上看，这样的旅行毫无目的可言，只是地点和外部环境的转换。可是，正是永不停留的动态，映射出他们旅途的真正目的所在，也就是精神层面上的追求。
　　“呵，如此深刻五体投地” 小顾流利地拐过一个弯：“可是独白或对白中夹杂的那些粗口，真有必要那样愤世嫉俗吗？“
　　萌萌想了一想，接口道：“当然我也觉得有哗众取宠之嫌，。只是，如果说他们的所作所为逾越了那些道德和法律的界限，他们追求的不过是在路的尽头找到信仰，如果确有尽头的话。”她旋即极快地补充：“这不过是就事论事，并不代表我个人的道德和行为准则。”
　　小顾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掩藏不住的笑意，带着几分促狭。艾萌萌顿觉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脸上有些发热。故作轻松地说：“走这样远，可是有什么海陆大餐招待？”
　　“萌萌你是否爱西菜多一些，可是我真是没路数，要不就一家我相熟的铺子吧。”顾惟止这次倒是难得单刀直入，“前面再过一个街口。“
　　艾萌萌偏头打量，发现似是A大学旧校区附近，果然，小顾拐进了A大，道：“那间食肆附近停不了车，步行一段？“
　　“这个自然。“ 她每日来来去去已成习惯，倒是无可无不可。
　　下了车，大学里地方空旷，虽是初秋，晚风却也有几分萧瑟。萌萌的衬衫外只罩了件薄薄的半袖针织外衣，她下意识挺起胸，深吸了一口气。小顾转过来，正瞧见，想说什么，却见萌萌从手袋里拿出块流苏大方巾，抖开了斜搭在肩臂，步子却一点没停。他愣了一拍，无声笑了。
　　林荫道上浓密的树叶把路灯遮得若有若无。快到学校的大门才亮堂起来。
　　萌萌这块孔雀蓝色的大方巾，看似平常，其中却夹着深一度色调的佩斯利暗纹，这暗纹中再又夹着少许金线，平时不觉得，灯光下随着步伐，顿时有变幻的光线在她的肩头闪动，活泼又有带几分华丽。萌萌原也不常用，特别是日常上班。只是见入了秋，顺手抽出来以备不时而已。顾惟止走在她一侧，但觉夜色沉沉，看不清伊人的面貌表情，只有那一点的闪光和流苏线头，在眼前跳跃。
　　小顾带她到的这间铺子，是家粥面馆。这个钟点早已过了晚饭时间，倒还有三分之二的上座率。
　　萌萌最怕两个人去那些排场大的吓煞人的地方，但是对于街边的大排档或推车却也敬谢不敏，见这一处，只是普通面积，一排塑胶枱椅，虽然人客不少，收拾的却颇为整洁，萌萌心下喜欢，知小顾对自己招呼随和亲切不做作，这感觉就像是冬夜甫到家递上的一杯正好的红茶，很是妥帖舒适。
　　“可是简慢了？” 顾惟止笑。
　　“没有的事。“ 萌萌也不客气，坐下来拿了单子研究，随口问：”有什么好介绍？“
　　“我也就偶尔来吃碗面，不敢妄评，只是他家有一味伊面，用鸡杂做浇头，算是特别。“
　　萌萌骇笑，摆手不迭道，“抱歉，要辜负你的盛情，我的怪癖太多，内脏就算了。”
　　最终小顾叫一客云吞面，萌萌则是鱼片粥。都是最普通的样式。
　　粥端上来，外表看似毫无特色，萌萌一口下去，方觉精彩。广式粥通常都熬得极滑，以致有香味却失了形态，这一家的粥，虽然细滑，却还保留些许的米粒的完整口感；鱼选得也好，肉质细致紧滑少刺，请教了店家，才知是鲈鱼，而一般食肆，不过用塘鱼。她朝着对座的小顾，抬抬眉毛微微阖首做欣赏状，表示感谢他的好介绍。刚出声向店家要点儿香菜末，顿时想起，香菜之于小顾，约莫如内脏于自己，忙道：“美食当前忘乎所以了。“
　　见她记着这样的细枝末节，顾惟止心中颇为受用，忙道“没有的事，何况又不是给我。“
　　长久以来，萌萌对饮食上严格控制，晚饭尤甚，何况此时已是十点来钟。但恐顾惟止背后评价自己如大部分淑女一般矫情，将胃口妆得如同眼药水瓶子一样，也只好埋头将一碗粥吃到几乎见底。
　　“萌萌你胃口还不错啊。为何不碰内脏？是因为胆固醇吗？“ 结了账，边走小顾边随口问道。
　　萌萌落后半步尾随，在伊身后正自比划鸳鸯连环腿兼腹诽，没料到小顾刚巧回过头看她。她吓一跳，匆忙收势讪讪道：“也不全是。我周身毛病，他们都至烦恼与我吃饭呢。“
　　顾惟止看在眼里，心里好笑，顺着话题道：“我还以为你是素食者呢，好些女孩子，水果菜叶就好做一餐。”
　　萌萌正懊悔今晚吃多了,回家该得多做三刻钟运动消耗，听到这话，正想反击，一转念，却只是似笑非笑地注目看了小顾一眼。
　　小顾这一句话出口，已知失言，又见萌萌眼神流转，顿觉脸上微微发烧。好在月黑风高，谁也瞧不见。
　　“周末可有时间？” 小顾发动了车子。
　　“具体哪一天？”萌萌较真的脾气总是冷不丁冒出来.
　　“哪一天倒不要紧。我有一位师长，常年居于郊区一处别业。他前些日子刚做了外公，出国探访女儿与外孙，远行前嘱我得空替他过去给花木浇浇水。这地方我去过数次，夏秋两季景色宜人，算来院子里的丹桂应该正是时候。路程也不远,一个半小时多一些 ”
　　萌萌同自己说：“咦，这可算是一个约会？” 旋即自哂：”艾萌萌，你可是忘了薛诤所说，你要钱没钱要貌没貌，人家所欲何求？口中只是说：“呵，我瞎猜猜，可是那位专攻金石的方大师吗？”
　　“萌萌你可真是百晓生。”小顾诧异。
　　“你之前信里提过，约莫记得。后来看一篇报道，因而留了心。“
　　“呵呵那就是博闻强记了。你说的这篇报道我也看过，是他早年学生的孩子写的。他其实极少愿意接受采访。承蒙他青眼，其实我算不上他的弟子.这位名宿一向低调，如今年纪大了，更添了出世之风。“
　　艾萌萌耽于俗世的灯红酒绿，对大隐小隐之流一向不置可否。更知自己绝无那份澹泊宁静扮隐士。不过，她并不排斥在这样时节偶尔到山野中呼吸新鲜空气，何况，新车也很应该找机会跑一跑，于是道：“
　　“周六中午过后可好？上午我答应爹妈当司机兼挑夫，带他们去一家新开业的大超市。“
　　“咦，新车入手，失敬失敬。“
　　“是，昨天刚去上了牌照，实在战战兢兢汗出如浆。“萌萌也打趣。”如蒙不弃，可有胆试上一试？“
　　顾惟止余光所至，只见萌萌此刻的笑容，俏皮随性，犹如一朵小小的迎春花舒展绽放，他的心突然好像被一张被揉皱的纸，几分茫然几分酸涩。欲待接口，可是有些话如鲠在喉，怎么都说不出来。不过霎那，却感觉已经沉默了太久，最后只是笑答：”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车到了萌萌家楼下，天突然下起小雨来。萌萌再次谢过小顾，道了晚安。疾步走向门厅去了。
　　这雨越来越急，行在市区中心地段，车好像一下多了起来，红绿灯前更是排成长队。小顾夹在车流中缓缓前进。这一晚之于他，仿佛只是一分钟，又仿佛过了一年。脑子少有的充斥着无数杂念，摒退一个，便有更多个纷纷的浮上来。人行道上还不时有步履匆忙的行人，撑着伞，神色各异。一人独行的，成双成对的，年轻的，白发的。
　　他想起一本小说里这样一句话：”那样多的人，但是没有人同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