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说再见》沧海CF

11、第 11 章

　　无数的理论与实践都已经清楚表明，失眠和痛饮的后果就是四肢僵硬，周身不自在。附赠一对超级黑眼圈。对于近而立的艾萌萌来说，更无幸免机会。其实，并非宿醉，不过比微醺多了几分，她只好发世俗的感慨---岁月不饶人。
　　挣扎着滚下床，淋浴洗漱。灌一大杯冰柠檬水。再往面孔上刷墙般扫上粉底，挑一只橙红调的胭脂，狠狠涂抹，这样才算不至于面无人色。
　　地铁站里是永远的踵接肩摩，来去匆匆。萌萌叹息：“有份工作真不是坏事“。这话听起来不是不像励志剧的台词的。可是.这份牛工给予的，除了每月定时开粮，附赠件金钟铁布衫，好教她可以自诩为一颗响当当的铜豌豆。

　　到了公司，泡上一壶酽茶，坐定打开电脑。邮件，任务，突发状况毫无悬念地排山倒海过来。
　　一组给德国客户的设计，原本给的操作时间就无比紧迫，客户又无休止地改了又改。好容易一切敲定，这一大早又收到邮件，说是基于欧盟最新的安全和环保测试要求，部分电路不得不做变更。萌萌粗略看个大概，立时满头黑线。这修改几乎算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按照客户的意见，有两个立面的外观势必要推翻重来，死线时间不论，对于设计初衷和概念推广，也如同噩梦。
　　萌萌一边无声咒骂Kraus的混凝土脑袋，做自我安慰，一边毫不耽搁地在outlook上修改任务，召集一班人马碰头商量对策。再与老板报备该突发事件，要求赐尚方宝剑与免死金牌。
　　如此一来，非但晚上，这个周末应该也一并奉献掉了。她见缝插针地给老妈打电话，取消原本周六的回家计划。
　　萌萌心想，如此也好，省得见了爹妈，必然要问到何家嵊，她难保招架得住。其实萌萌平日里兵来将挡左右腾挪，敷衍得几乎滴水不漏。可偏就是与自家老妈以及薛大小姐过招，从无胜场记录。
　　没想到这案子接下来，非但周末全搭进去，接下来的半个月，一班人马个个好似陀螺连轴转.
　　老板再一次纠集众人开会，语气不是不严肃的。言简意赅的表达了对萌萌这班人马的能力效率的肯定，最后用一句江湖上的话总结：“是吃粥还是吃饭，就看这一次了。摆平了，大家happy。若是出了漏子，出谁头上拿谁开刀。”。
　　众人顿时感个个自危。萌萌更是自觉如千夫所指，顿时汗出入浆。
　　散了大会开小会。各处紧锣密鼓，开始新一轮更艰巨的备战。每晚回到家，萌萌只残留最后一点气力洗完澡把自己扔到床上。至于何家嵊带来的烦恼，实在顾不得了。
　　可是，好容易线稿效果图和全套方案说明交了出来。还要马不停蹄地召集与相关配合部门碰头开会。萌萌心里有数，周末加班本就是天怨人怒的事，何况是开会。可是没奈何，客户和老板的夺命追魂刀好像还在脖子上也。
　　她料定项目讨论会上必定低气压。果不其然，POP设计小组首先发难，好容易弹压了下去，负责成本核算的小K又跳了出来。指出改动方案非但增加原材料成本，整体体积也增加10%不止。“外包装都要改，货柜容积怎么办?运费一并要涨，OEM厂家肯定要造反，本来他们今年订单就接得盆满钵满。”
　　“你且把自己家门的雪扫扫干净。”萌萌倒也不着恼“还是真有太多寂寞时光无处打发？”
　　大家都笑“小K快找个BF去，要不冷血艾萌萌把你训练成又一副工作机器”
　　“考虑下，弃暗投明吧”扎个小辫的周佳南扮艳羡状“Madam艾看上你啦，我们是昔日黄花了，要说设计如今流行cross-over,看来人才也一样啊。”
　　别误会，周佳南是标准七尺昂藏男儿，萌萌手下清一色男兵。
　　“我不是那么恶趣味吧” 有一次她甚至不无自我检讨地问薛诤。
　　整个项目总算如期结束，眼见老板的脸色多云转晴，客户也是大力称赞，德国佬虽死板，但竟自说出以后只认定艾萌萌担纲的话来。萌萌得意之余，忽然想到，严格说来，要道谢的或许是她呢，整日价忙得发昏第十一，正好忘却身外事。
　　萌萌仗着老板的尚方宝剑，软硬兼施恩威并济，总算摆平。她先着助手做文档整理，准备打包发给客户，同时将下一阶段任务分派停当。
　　照萌萌脾气，自然愿意回家宅着，但士气不得不顾及，事先同老板打过招呼，预算可谓宽裕。看时间差不多，她招呼一声，先填饱肚子要紧。
　　毕竟都是年轻人，但闻管饭，顿时欢呼。看一众兴奋地讨论要到哪家，吃什么菜式，晚饭后再有什么民间活动，即便在这样愁肠百结之时，萌萌也不禁被感染，提了几分兴致起来。
　　全民公投后还是选了一家人气极高的新派川菜馆子，众人七嘴八舌地点了菜，再风卷残云般扫空。神经绷得久了，反射弧也好像被拉长了，不自觉中，萌萌吃得有点儿过了，明天好歹不上班，她决定安步以当车走回家。
　　夏天入夜后的温度，并无太多变化，可是这完全不影响大众购物的兴致。人流在大型百货或街边小店内外穿行，道路两旁鳞次栉比，霓虹灯的光影交错，端得一副繁华盛世模样。萌萌却感觉有如身处孤岛，四下的喧嚣与己毫无关系，但这吵闹和灯光又好似次声波，穿透过来，让她觉得纷乱。她不由折向与主路相邻的一条静巷，虽然这样难免要多花上十几分钟。
　　待走到家附近，已经是一身汗透。想到这几天连续加班，冰箱库存告罄，明天左右不欲出门，干脆到附近的一家便利店做个简单补充。
　　拎着两兜杂物往小区走，酸奶和水果颇有些份量，在入口处的绿化带边，她放下了购物袋，略歇一歇。
　　忽然就有个人站在她面前，虽然已经疲惫至极，她还是下意识地紧了紧手袋，抬起头看着对方。
　　看到萌萌这个动作，何家嵊微微有些心疼，女友外表大方磊落，言笑晏晏。其实内心敏感自卑十分抗拒变化，这么多年交往下来，他了解她又有多少？
　　看着萌萌一双深黑的眸子，沉沉毫无波澜。他不知这是□□精神都已极度超支后的迟钝，以为女友毫发无损镇定自若，不由又生出极微的的怨懑来。
　　毕竟知道是自己有求于对方，小何一手接过萌萌的购物袋，开口道“我等了你一个钟点啦，发短信给你你没回，今天没回你爸妈家?”语气中的讨好与他一贯作风相悖，倒教萌萌在困顿中有点想笑。
　　萌萌一向干脆不罗唣，这时分也实再无精力绕圈子。她看定小何，沉静而简洁地说：“不好意思，我开了整天会，短信没看到。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谈吧。”
　　小何并没有艾萌萌蜗居的钥匙。萌萌自小受父母言传身教。父亲曾有一次闲闲说道：“你看那个什么青春言情剧，男孩子带着一支牙刷就搬过来，老派人嫌伊面皮厚，也要议论女伴不够矜持的。”
　　这话虽不无偏颇，萌萌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是否太过胶泥瑟柱，可你别说，父母自有父母的智慧，男女双方若是到了这地步，总算能够假扮磊落，少几分尴尬。
　　他俩找了间冰室相对坐下。
　　萌萌原想告诉伊，你我结婚或分手，与他人并无相干，何必找女友父母做挡箭牌。转念一想，此事已成定局，父母知道是迟早之事，往后双方不需迁就，她就更没必要也没资格教育对方了。话到嘴边，又随着冰水一股脑咽下肚去。
　　“手术如何？”
　　“做了，早期到中期之间，基本确诊现在就等切片报告.”
　　“嗯，这个病愈后最关键，还是要好生调养。“
　　小何也不是不会听话音的，她语气礼貌却生疏，分明是要将分寸撇得清清楚楚
　　沉默半晌，他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终于说： “我同爸爸妈妈说了，他们都说不该这样，这事原怪不得你，萌萌。我们当做一切没发生过可好？”
　　这一句话甫出口，萌萌但觉自己心底最后一点微弱的火苗扑的一声，就此熄灭。
　　并非她还残存希望与幻想，只是，这么多年交往下来，爱情亲情相互交织，对方已成为生活中的一处习惯，如今即便爱情渐行渐远，习惯却如影随形，教人生出点依赖和不切实际的期待。
　　虽然心乱如麻，萌萌还是差点忍不住哈一声笑出来，何君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在家果然也一样，对父母之命从善如流，哪里像艾萌萌，总是被自家老娘批评阳奉阴违，就差说她口蜜腹剑了。
　　可是，对何家嵊的这个建议，她最后还只能还以沉默，呵，圆破镜，收覆水。怎样才能做到选择性失忆？删除文件，格式化？
　　还是真的有那一种传说中的药水？
　　”啊，要怎么做才能当做一切没发生过呢？“她轻轻道。旋即自嘲：“咦，你看我我年纪真是大了，意志力下降，竟然说出这样幼稚的话。”
　　萌萌边说边递过去一个信封，小何用疑问的目光看着她。这信封边角有磨损的毛糙，看来放在包里也不是一二天。
　　“订婚戒指，断无留在我这的道理了” 萌萌道： “一颗钻石恒久远，还君明珠双泪垂。”
　　到了此时，小何也知道再无转圜余地，只得苦笑。
　　但他的眼神里分明有受挫和不甘。呀，艾萌萌强自打趣，可伤到小何的自尊了。
　　但是，既然已经立意今后做路人，就再用不着处处换位思考，一味委曲求全眷顾对方弱小心灵。何同学真是天真宝宝，可是这天真，因了责任的背弃，便显得无耻。
　　她只是微笑拍拍小何的手，站起身来，：“抱歉我一会儿还有事，先走一步。“
　　终于说出口，艾萌萌忽然觉得轻松了。
　　公允地评价，何家嵊斯文大方，家境中上。相貌和谈吐都符合专业人士的通行标准，换句话说，他是大部分丈母娘眼里的佳婿。
　　但是，萌萌同自己说：“不不不。艾萌萌，你不是他的Ms. Right,既然已经被定罪，这样一个烙印，基本常伴终身了。”
　　到家后，她怔了好一会，坐下来，将脸埋在手心。冷气开的很低，她却仍然觉得后背一层汗，粘着衬衫。脑子里一团混乱。不，不是不难过的。虽是决绝，心里终究是猝然少了一块。
　　萌萌安慰自己：“也只能做到这样好了。“
　　洗过澡，站在自家阳台上，台风肆虐的痕迹与夏天难得的清凉已几乎完全褪去。可是这样难捱的苦夏，终于也要过去了。
　　她不由低低吟道 “我怎样能把你比做夏天？你比它更可爱也更温和“
　　呵，人生哪有十全十美，挫折是常态，如意才是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