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向女神献上忠诚（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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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查完房后已经是深夜，玻璃窗外的走廊整个安静下来。因为住院的人少，程优所在的病房除了他以外没有其他病人，陪护的程爸可以借用一次性床单在空床上过夜。
可能是白天赶路太过劳累，程爸躺下没多久就打起了呼噜，程优听着熟悉的噪音困意渐起，也跟着睡着了。
没过多久他又开始做梦，他梦见自己口很渴，起来喝水。
水杯卡在口边，背后突然亮起明媚的光。
程优感觉自己的后脑勺都变得暖和起来，他怔愣地回头，眼睛晃出点泪花，大片大片浓郁的暖光蔓延到他脚边，让影子促狭地堆积在床底。
“……”
门踏马在发光。
众所周知，厕所门是不会发光的，无论是医院、咖啡厅，还是什么其他公共场所的厕所门都是安静又朴素的实心体。可面前的这扇厕所门，它仿佛……进化了，它变成了一片旋转的、扭曲的、连接着未知空间的光晕。
这形状让程优不自觉地想起了游戏里的“折跃门”技能，虽然颜色和扭曲程度有所不同，但都是魔法与神秘学的产物。
程优扭头去找他爸，果不其然，另一张床上空荡荡的，连床单都消失得干干净净，方才还在呼呼大睡的程爸早已不知所踪。
这间病房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又好像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程优捏紧了水杯。
掌心残存的温度仍然提醒着他：这不像是在做梦。
在受伤之前，程优只会以为他的脑子是打游戏打出病来了，所以才会看见这些莫名其妙的鬼把戏，可自从肚子被捅过后他觉得自己属实是见识浅薄了，原本的世界观已经重塑，或许把一切当成是梦反而更简单些。
此刻他的心理状态出乎意料地好。
以中二病晚期的角度来看，他们这一代人总有各种各样的经历和身份。往主机端说，程优就曾经在剑湾的城市中助人为乐、在法国的街头巷尾刺杀潜行、还和第一剑圣在芦苇丛里拼过刺刀，而在手机领域，他则是上岛的博士、某无良政/府的审查人、捕风的异乡冒险者……从小到大浸淫各种游戏的经验让他无比深刻的认识到：他恐怕要开启属于自己的一段旅程了。
犹豫半晌，他试探性地将水杯扔进了传送门。
光影和空间都一阵波动，随后又恢复原样。没有任何排斥反应，水杯的顺利穿过让这扇门看起来很安全。
可安全这个词本身就与会发光的厕所门完全不搭。
程优深吸一口气，消毒水味有些刺鼻。
他能感受到那些悦动的光芒、兴奋乱窜的魔力流和神秘漩涡后等待着的另一个世界，它应当算是一个世界，一个完全不同于现实和认知的新的国度——打破那些束缚的奇妙之门就立于眼前，进与不进只在一念之间。
他一屁股坐在床边，让自己冷静下来。
低头看看身上的病号服和大拖鞋，腰间刚刚缝合的微痛感让人陷入迟疑。程优没办法确定这场梦何时会结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否醒来，真与假的界限暧昧不清，似乎伤口里的那点疼也跟着渐渐缓和。
一种颇为危险的境况在他面前展开，好比兽夹总是在鲜花和莓果的灌木后排列，蛛网也喜欢隐藏在坠露的月影里，被麻痹的神经感受不到血液流失后的体温。
程优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情绪，受过伤的畏惧感让他犹豫退缩，微微颤抖的指尖又暴露出了他的兴奋，但总归，好奇心还是压倒了恐惧，他下定决心般站起身。
他实在是太想弄明白这一切的根源了。
他想知道门的另一头连接的是怎样的世界，那混淆了现实和游戏的人和物是否真的存在，他又阴差阳错地占据了谁的身体、拥有了谁的记忆。就像某句台词所说的那样，五十年后当他回望今生，他才不要后悔当初没胆量上那辆车。
程优迈进了这扇门——
然后门没让他进。
咣当一声，他的额头磕到了厕所门的玻璃上，把里面的声控灯都给砸亮了。
程爸一听见声，赶紧回来，进门就瞧见程优捂着额头对厕所门发呆。
“上厕所开灯啊。”程许按下开关，“反正这屋就咱一家住。”
黑暗被完全驱散，环顾四周，一切又回归了原样，病房里仍然冷冷清清的，根本就没有什么会发光的厕所门。
全都是幻觉，假的。
“……”
程优心烦意乱地揉揉太阳穴，看见他爸不由得道，“刚才好像听你打呼噜，我还以为你在睡觉。你出去做什么？”
程爸脱了外套进屋，说：“抽了根烟。”
闻言程优皱眉：“你今天抽多少根了？”
“嘴里闲不住。”程爸不太自在地转移话题，“你上厕所去吧，小心点，实在不行就开着灯睡。”
说完他拿着外套和保温壶又要走，看着是要去接热水。程优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程爸脸色不好，他就没再感吱声。
他进了厕所，把门关上，盯着毛巾架莫名有些失落。脑子里传送魔法门的画面挥之不去，就好像那些神奇的光还在身后一般。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刚才被自己扔出去的水杯。
……如果那扇门真的不存在，那他的水杯被砸在哪里了？
正想着，脚下的影子忽然深邃起来。
只是瞬间的功夫，漩涡与门扉重新出现，紧接着，一只手从中伸出，猛地按上他的肩膀。程优都没来得及叫，人被拉进了光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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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关于过去的片段悄然袭来。
程优被酒杯摔落的声音唤回了意识。
那盏黄金杯咕噜噜滚到他脚边，光洁的表面沾上一点酒水，看起来粘稠又刺眼。
“……你真的出现在我眼前了，吾神的孩子、吾主的恩赐啊！”
主教打扮的男性从高台上快步走下来，伸出双手想要握住他。
程优躲了一下，对面就立刻收敛，只用眼睛专注地注视着他的脸。
“别害怕，我的孩子，在这里的都是温莎罗娜的信徒，我们都是你的家人。”主教微笑着对他说。
程优没有应声，他的目光掠过面前看似儒雅的男性，落到人们背后金碧辉煌的大殿上。
吊灯承托着白蜡，宛若银月的光辉点亮起整座圣堂。
这是一座赞颂静夜女神温莎罗娜的教堂。
教堂看起来庄严、肃穆，规模宏大，色彩明亮，处处都摆放着神明最爱的花卉和物件，似乎是把女神放在了最高的位置上，比他去过的任何一个温莎罗娜圣殿都要漂亮，殊不知这正是问题的所在。
程优把注意力放回到主教身上。
“……你希望我做什么？”他听见自己说。
主教立刻虔诚地半跪下来，执起他的一只手贴在自己脸侧：“神明之子、吾主引导信徒的明灯……”
这回程优没有躲，或者说，控制他身体的这个人没有躲，因为他知道这是信徒向神明子嗣献上忠诚的方式，也是信徒借由神子渴求神迹的唯一途径。
他是温莎罗娜的孩子，享受着信徒的尊重和供奉，自然也需要代表母亲履行作为神嗣的义务。
主教开始低吟取悦女神的祷文。
耳边是窃窃私语，其余信徒们围着两人殷切等待。这些人无论男是女都穿着黑色的礼服，手捧紫罗兰、头戴假面，是静夜女神信徒的标准装扮，一些人甚至在面具上用颜料绘制出五官，表情或悲伤或愁苦。
静夜女神不会回应心怀喜悦和希望之人，她只怜爱深受苦难和折磨的灵魂，苦痛才算是美德，因此未曾经历过悲惨命运的信徒们只能依靠外物向女神表达自己的敬意。
殿堂中央，温莎罗娜柔美的雕像正静静地立在那里。她手边有一篮新鲜的紫罗兰，一串玛瑙挂在她小臂上，在月银笼罩的天窗底下，雕像四周的烛光明媚如白昼，她的阴影蔓延至台阶以下，仿佛蛰伏在地毯上的幽纹。
即便是被如此粗心对待，这位夜之女神仍然是垂纱缠花的温情模样。
忽然间，主教停止了吟诵。
男人维持着原本的姿势没有动，但握着程优的手有些僵硬，从那躲闪的眼神中，程优知晓了他停下的原因。
母亲没有回应这个骗子，他冷漠地想，回应他的是……
“——吾主在注视着我！”主教却突然强硬地抬高声音。
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接着男人信誓旦旦地说：“我未能窥见女神的全貌，但我听到了她的叹息，她在怜悯我们的苦楚。”
“……”
程优歪了下头，对这个男人的厚脸皮颇为惊讶。
而簇拥的人群却为这振奋人心的消息开始骚动。
在场的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不幸，但就像分有限的蛋糕那样，不是所有的痛苦都能得到补偿，也不是所有的信徒都能引起神明的注意。
据程优所了解，自信奉夜之女神以来，这些可怜的人们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得到安慰了，不幸一点点累积，神迹却始终没有在他们中降临，他们中的有些人，纵使饱受苦难折磨，却坚持着，期盼着温莎罗娜的垂怜——这本身就是矛盾的。
微小如光隙的期许，也是静夜女神最为排斥的情感。但当一个人真的陷入穷途末路的境地，温莎罗娜很愿意接纳他的灵魂。
可惜人们无从分辨主教言语和行为上的真假，他们只会相信自己看到的，在信徒们眼中，温柔慈爱的主教给予他们关怀和鼓励，并许下承诺，让他们在人生的至暗时刻坚持下来，心怀希望，静待女神的恩赐。
这些人因为痛苦聚集在温莎罗娜的神像之下，他们并不关心这充满光明的地方是否违背夜之女神的教条，至善和极恶在疲惫的人心里毫无意义，能否得到拯救才是他们来此的原因。
现在他们终于等来了静夜女神的孩子，也终于听见神明了的回应，这份坚持终于迎来了回报，所有人一定都能得到自己所思所想。
“请神明聆听我的祈愿……”
“我希望我的女儿能够早日康复。”
“我受够了每天都被虐待。”
“我想要再一次梦见我的母亲……”
信徒们本沉浸在即将实现愿望的喜悦和迫切的氛围中，但是渐渐的，一些异样的声音把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愿您赦免我曾经的罪行……”
“我一定要让那些看不起我的女人被……”
“这些钱肯定不够……”
在听见为死亡和贪婪而发出的祈求祷告后，程优忽然就明白过来为什么会是那个神明有所回应了。
只有欲望之主希莱才会在意这些。
有野心、有渴望本来是一件好事，满足私欲也能够为上进的人们带来无限成就感，但过于膨胀的欲求会引起希莱的注意，而超出界定范围内的欲望都被视为对其的上供。
殿堂之前火苗如层层金浪，照得阴影无处遁形，贡台上的黄金和白银、美酒与珠宝都不是温莎罗娜喜欢的，不如说大部分的神明都不需要信徒为了证明自己而耗费财力。
希莱却很喜欢这些，信徒越是倾家荡产，就越能讨得他的欢心。
程优心有所觉，转头看向主教，发现这人不知为何站在了自己身后。
作为众人的领导者，主教似乎并不关心手下信徒们悲喜交加的情感，他只沉默地站着，却距离程优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近。
程优与其目光相对，在那倒映着烛火的虚假温情里看出一点对猎物的粘稠阴然。
作者有话说第56章 向女神献上忠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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