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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个假日 ...

  •   齐勒尔喜欢假日。假日意味着自己不需要忍受教室里肮脏的罪人的气味。街道边上的小巷聚着几只狗,齐勒尔扔了块石头,这些狗便猫猫地叫着跑开。可惜罪人没这么聪明,齐勒尔有些不爽,如果罪人足够聪明,它们就应该滚出城市然后集体自我了断,你干净我高兴大家都开心,偏偏像狗皮膏药一般黏在城市里叫人恶心。齐勒尔抬头看了看远处高大的渣城城门。听说其他城市是不允许无主罪人进入的,齐勒尔一直想搬去别的城市或者让渣城把所有罪人全部清理干净,可惜天不遂人愿。
      齐勒尔要去的是一家国营酒吧,他和那里的罪人店长相熟。就像渣城其他的国营酒吧一样,这家酒吧也是渣城政府所有的财产,招牌上打了一个渣城城徽,表示“此建筑及内部所有财产均受渣城政府保护”。只有拥有主人的罪人可以作为一种财产得到保护。纯血在收拾罪人之前会先去确认它们的主人是谁,这意味着国营企业里的罪人雇员比其他罪人安全得多。
      自动门放齐勒尔进去酒吧内部,因为是白天的关系,酒吧只有三五个客人,吧台后面的店长和几个店员在刷着杯子,他们的项圈闪着幽幽的蓝光与紫光。看到齐勒尔进来,店长扬扬脸:“嗯?”“嗯。”齐勒尔回敬一句,掏出ID卡在吧台的机器上刷了一下。店长心领神会,弯腰从柜子里取出一瓶半满的饮料,简单调制后递给了齐勒尔。
      店长是渣城典型的新生罪人。几乎所有老一代罪人都在政府的监视下“生存”。少数拥有特殊技能的罪人可以得到与他们技能相匹配的地位,但不世袭,而且也必须戴上拒止项圈。这些罪人的后代也是罪人。但新生罪人不一样,他们是内战后却依然自甘堕落的纯血贵族,血统上没有老一代原生罪人那么污浊。新生罪人制度是一种惩戒手段,他们并不永远是罪人。
      “索摩拉哥,最近怎么样?”齐勒尔问,“听说政策又收紧了。”店长索摩拉擦杯子的手没停下:“以前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我们现在算是国家的财产,伤害我们本身就是与渣城作对。”他抬起头看了看其他一些顾客,这些顾客几乎没人戴着项圈。“我们这些‘共有财产’不需要太担心,但我的妻……”索摩拉注意到齐勒尔的脸色变了,连忙改口:“但维芙娜就不一样了。你知道的……”“行了行了,你就是不长记性。”齐勒尔没好气地打断了索摩拉。“维芙娜教给你的那些垃圾,你还当真了。‘夫妻’这些概念早就取缔了,我不知道也不敢想你接下来还要跟她学什么。明明已经因为跟罪人□□,把自己拉下水了。你就这么急着证明自己也是没被肃清的漏网牛吗?”齐勒尔三两口喝干杯中的饮料。
      “好了好了,咱们换个话题吧,——比如这次你过来我这,不会只是为了喝杯饮料,跟我问个好吧?”索摩拉讪讪地问。“哈,你是懂我的。”齐勒尔把空杯子递给索摩拉,“有没有什么新猎场推荐一下?难得的假日,我打算放松一下,赚点外快。之前的老猎场几乎没什么猎物了。”“可拉倒吧,什么懂你。你难道会为了别的事情来找我?”索摩拉摆出一张臭脸,很快又恢复往常模样,给齐勒尔续了一杯饮料:“老楼那边都聚过去了。”索摩拉指了指窗外。“老楼”不在现在的渣城城区,而是指被内战摧毁的旧城区中最高的一座废墟。“以前那里被净化过,在那里待久了的人都会变得痴痴呆呆,没什么攻击性。如果是找乐子,就去那里就够了。”“谢了,索摩拉哥。来一杯芥子汽水。”齐勒尔点了一杯饮料,索摩拉很快就为他端上。“滴——”齐勒尔没动那杯“芥子汽水”,只是又刷了一下卡,起身离开酒馆。索摩拉逮了个空挡,一把抓过芥子汽水一饮而尽。这是齐勒尔和索摩拉常玩的把戏,借此规避学生ID卡不能饮酒的规定,报酬是一杯芥子汽水。
      接下来是关口附近的安保公司办事厅。这家公司是官方经营的。虽然挂着安保的牌子,实际上提供的是雇佣兵服务。齐勒尔来到这家公司几乎都是为了雇几名士兵保护自己,去猎场——毁于战火的旧城区——狩猎罪人。办事厅门口的罪人看到齐勒尔便纷纷躲到一旁。同样是自动门,但使用的是防爆玻璃。排队的人不少,齐勒尔在休息区随便找了个椅子坐着。和酒吧不同,整个办事厅没有任何罪人——只要感应到拒止项圈,这里的自动门就会自动从内锁死。而且也不会有哪个纯血会容忍罪人进入安保公司这放着不少武器的营业厅。
      齐勒尔等得有些烦。他来过这家营业厅很多次,以至于他不需要睁眼就知道现在有多少架拒止无人机在工作,而天花板上的麻醉药喷口有哪些被暗戳戳换成了毒剂喷射口。而让齐勒尔烦上加烦的是服务生——它的兔唇和脖子上的项圈已经证明其罪人的身份了。真是恶心,什么货色都能工作了。齐勒尔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这个小个子服务生从服务窗口战战兢兢地推过来一张泛黄的地图:“请,请问——“咚咚——咚咚”齐勒尔的手指敲了敲地图上的两个地点,意思是“我要去这个地方,二等服务,现在就要”。这个怯懦的罪人嗫嚅着:“非常抱——”“歉”字还没出口,齐勒尔的眼神立刻投过一道吃人的寒芒,直接把那个服务生吓得一个趄趔,生怕眼前这位顾客拨动服务台上的评价电钮激活自己脖子上的电极。不过齐勒尔没有那样做。就像索摩拉所说的,眼前这东西也是公司的财产,毕竟打鸟还需看主人。齐勒尔翻了个白眼,示意他继续说。
      “非非非非常抱歉您所预约的位置目前处于净化时间一直到明天都不能进入——”服务生结巴着用极快的语速说明了情况。齐勒尔终于开了口——这是他进入这个办事厅的第一次开口——“还有哪里的罪人比较多?”服务生赶忙敲打两下面前的机器,用触控笔在屏幕上圈出了几个地点,齐勒尔通过面前的显示屏看到了它圈出的地方。旧超市,多斯托皮亚游乐场,莫斯雷塔,“SHIGUAN”,都是旧的黑金时代的著名地标,如今早就成为垃圾篓一般的存在。“咚咚——咚咚”齐勒尔在“SHIGUAN”的位置敲了两下。“那那那那么这边收您五十圆……”服务生看着齐勒尔用ID卡刷了一下刷卡机,从服务窗口递出一块金属片,“请到出发区域享受服务,祝您玩得开心!”在余怒未消的齐勒尔听来这简直就是嘲讽。他忍不住想要打一个最差的评价让那个罪人受到惩罚,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正如伯里德学长所说,纯血工人费心费力生产的电能不应该浪费在这些渣滓身上。
      办事厅右边的门与关口相连。不算长的排队后,齐勒尔把金属片投到投入口,顺着闸机的指引来到月台。月台下停着数十辆不同型号的装甲车。从其中一辆车上走下来一个武装人员。他想要帮助齐勒尔穿上防弹背心,但轻车熟路的齐勒尔自己穿好了,又戴上了头盔和防毒面具,锁好卡扣。武装人员翻了个白眼,给齐勒尔让出一条上车的路。齐勒尔也不矫情,大喇喇地窜上装甲车扣好安全带。车里还坐着另外五个佣兵,开头那位佣兵窜进驾驶室,然后这数十吨的铁块就发出恐怖的低吼冲出铁门。后面几辆装甲车随之前进,这些车辆是专门的囚车,用于运输前面的狩猎车的猎物。
      将近半个小时后,车队停在一片废墟前,这里就是“SHIGUAN”。七十年的内战后,已经没人知道,也没人想知道这里到底曾经是什么建筑了,就连它名字的写法也作为国耻被抹消了,只剩下一个读音用来标记这块区域:SHIGUAN。就像其他旧城区的废墟一样,这里也一度毒气弥漫,只有不被城市接纳的罪人和拒绝城市接纳的罪人在这里苟延残喘。
      狩猎车里的佣兵们在车里给防毒面具装上滤毒罐。他们先后跳下车,借助囚车布置了临时掩体,然后是齐勒尔,他戴着防毒面具端着电磁枪跳下车,把身体半埋在临时掩体中盯着地平线。从狩猎车两侧的收纳箱里飞出来几架无人机。无人机向不同的方向飞去,它们内部装有毒气弹,会把猎物们向阵地驱逐以便狩猎,就像旧时代的猎狗。所有装甲车上的遥控炮塔都向外转动炮口,狩猎车的驾驶员也通过热成像雷达盯着周遭依稀可见旧日宏伟的废墟,警惕着想要伤害他们雇主的罪人。
      很快地平线上就出现了三三两两的野兽。它们有些端着“棍子”,也有些拿着“瓶子”,在绿色气体的追逐下向阵地跑来。阵地这边,齐勒尔和其他佣兵也扣动了手里的扳机。他们的枪法难称高明,能量脉冲总是打在野兽的腿上和手上。一头野兽在手臂被击碎之前努力扔出了手里的□□,但那个瓶子在空中就被装甲车上的炮塔击碎了。这些野兽没有接受任何专业训练,它们只是在胡乱开火。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唯一的问题是与追求生擒所以选用了电磁武器和能量武器的佣兵不同,这些罪人的武器虽然破旧,但可以确实地夺人性命。
      毒气渐渐散去。佣兵们熟练地给被击倒的野兽套上拒止项圈,捆住手脚——如果还有手脚——扔进囚车,但囚车并没有装满。“你们,和我一起到遗迹里看看。”齐勒尔对佣兵们发话。这些佣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最后狩猎车的炮塔对窗户打进去几发毒气弹试图减少其中或有或无的抵抗,佣兵们也还是组成了战斗队形把齐勒尔护在中间,进入了破败的大楼。
      大楼里面到处是蛛网、灰烬、纸灰和罪人与其他东西的骸骨。前排的佣兵踹开一扇门突入进去,可里面只有一头被毒气熏到失去战斗力的老年罪人,它手边还有一门锈迹斑斑的火箭筒,□□掉在一边。大概是因为根本不会用吧,齐勒尔想,这些罪人以前一直依靠纯血保护它们,它们本身几乎毫无战斗力可言。不然的话,为了备战,火箭筒上应该一直装一发□□的。佣兵递给齐勒尔一个拒止项圈。在罪人怨恨的眼神里,齐勒尔给它套上项圈,确保项圈的注射针能够刺入它的血管,然后与其他佣兵合力把它从窗户扔了下去。
      解决了罪人后,齐勒尔不禁感叹:“这屋子,意外地奢华啊。”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划了一下那张桌子,又叩了叩桌面有些破碎的玻璃板,“实木桌子,还铺了玻璃板。大概是什么重要人物的办公室吧。”佣兵看了看他:“不要乱动,这些家具可能都沾有毒气或者辐射尘。”齐勒尔点了点头作为回应。他四下看了看这座房间。地上四仰八叉着沙发和椅子的骨架,实木办公桌上的玻璃板碎了,没了灯罩的台灯掉在一边的地上,办公桌后方的墙上打着一根钉子,两个移动式旗座——没有旗子。从他们进入大楼,还看到了其他房间,齐勒尔甚至看到了一些家具,和学校里的宿舍与盥洗室相比更为奢华。齐勒尔拍下了照片,打算抽空去趟博物馆,或者问问其他可能知道这些事情的人。拍完照片,齐勒尔做了个手势:走吧。佣兵们点点头,如来时那样返回了。
      走出已成为废墟的大门,几人注意到先前被他们从窗口扔下的罪人。它已经咽气了。一个佣兵掏出一把刀,把它的头割下取回拒止项圈——项圈还能用。另一个佣兵把尸体扔上囚车。它不会被浪费的:油脂,地毯,肥皂,磷肥,灯罩……高效是纯血取得最终胜利的原因。
      佣兵们不太满意。出动了四辆囚车,可只装了两辆半,得再抓一车罪人才有提成。正好齐勒尔也意犹未尽,众人便换上新的滤毒罐再次出发。
      刚才那样的大楼废墟还有另外几座,内部的情况也大同小异:曾经奢华的装饰、齐全的功能设施,甚至一些旧时代武器。几人还发现了一些武装的罪人——它们普遍不擅长使用建筑内的旧武器,甚至有一头罪人直接挥舞着自动步枪就冲上来。它们就像它们的旧主人和祖先那样倒在高贵的纯血佣兵脚边。其中有几头似乎是雌性的罪人,它们似乎仍未摆脱骨子里的贱性,缠在佣兵的身上献媚——就像它们对异类怪物,或者其他拥有武力的人所做的那样——不过佣兵们嫌恶地将它们从身上扒开,给它们套上了拒止项圈,同样从窗户直接扔了出去,等队伍离开大楼以后再去回收。
      “快走了!临时消息,半个小时后SHIGUAN要进行净化!”耳机里传来驾驶员的声音。众人赶忙撤离大楼。把罪人扔上囚车,有必要的话再用脚给它们压缩一下“体积,然后众人回到狩猎装甲车,离开了这处狩猎场。四车的罪人,——如果按照佣兵和齐勒尔的坐姿坐着可以塞八车,——足够这些佣兵潇洒半个月了。
      返回渣城城门的路上,车队被天空投下的阴影笼罩。那是战争末期的末日兵器:明雷飞艇。如今世界上已经不存在国家,武器也几无用武之地,被广泛用于民用事业。这架飞艇被雷云包裹,刚刚离开“老楼”。大概再过五分钟,这片乌云将会到达SHIGUAN上空,对那里的一切施加雷电与毒雨的惩罚——这也被称为净化。齐勒尔和佣兵都舒了一口气:车厢里的财产差点就变成了脓血和焦炭。车队在渣城城门前分道扬镳。齐勒尔所在的狩猎车开往安保公司的埠头,囚车从渣城边门过。这些罪人会接受“牙行”的估价,这支佣兵队,包括齐勒尔,都能拿到一笔分红。然后这些罪人会被送去拍卖,要么找到自己的主人,要么幸运地成为光荣的公有罪人——它们将会成为受渣城保护的免费劳动力,它们的工作创造的全部价值将会归全渣城所有。最差最差的那部分罪人会成为人人鄙夷的无主物:虽然不受法律限制,但也人人得而诛之。
      齐勒尔卸下装备,从装甲车上下来。他穿过通道来到柜台。他高兴地看到一位纯血为他服务。“请给我您的ID卡和狩猎券。”齐勒尔把ID卡和小铁片递过去。那位英俊的纯血柜员很快用机器完成了转账,显示屏上数字的跳动让齐勒尔很满意。他取回ID卡,小跳着走出办事厅。
      太阳的光芒投射在渣城最高的建筑物上,投下巨大的影子。罪人永远不能享受日光,它们早已经证明了自己无力承担那样豪华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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