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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落花枝 ...

  •   不多时,又有零散几人回禀情况,所说的与前一批大差不差,也得了银两退了下去。

      屋内重归寂静,兰蕙衡芷不知晓情况,见了两拨人鱼贯而入、鱼贯而出,只得默默对视。

      温清余光里瞥见两人的表情,无声而笑,招了手让她们过来,略过了是何人邀的约,是何人受了伤,将晚间发生的事大致说了。

      兰蕙静静听下了,凝眉不发一言,良久吐出一句:“这着实太危险了,若是伤着了姑娘......”

      衡芷听书似的,绞着衣袖听完,轻哼了一声,轻蔑道:“说到底,那送信的人最后也没出面,空有装神弄鬼的本事。”

      这咋咋呼呼的一句,倒是点到了温清记忆中的一根弦,她摇头道:“不,现在想来,我们确是见了面。”

      温清盯住屋内的某一点,目光放空,诀仙台内那名抚琴人的身影,隐隐重现在眼前。回想起来,从看见她的第一眼,冒出的第一感觉就是——怪。

      身形瘦长,黑发如瀑,任谁看,隐约都是名清丽女子。可她整个置身在暗处,无异于管中窥豹。温清循着心头的一丝怪意,凭记忆又将她上上下下凝了个遍,当下指尖一点桌案,语出惊人:“扫琴之人实为男子。”

      一切怀疑的来源都有了解释,抚琴动作间的几点恣意有力,与他对视的那一眼,未施粉黛的一对黑眸,说是柔丽也可,但又多了缕少年清隽。

      这分明是位扮作女子的男子。

      衡芷瞪大了双眼,原地跺了两下脚,忿忿道:“玩不起玩不起,他分明就是戏弄姑娘你!”

      温清无意戏弄不戏弄的问题,她一动不动,盯住眼前摇晃的烛火,默然沉思。随着烛心一爆,温清感觉脑中灵光一闪,她倏地站起来,原地踱了几步,念道:“一曲空山自做仙,传君万里逍遥客。”

      若是他有意藏了除地点外的其他信息,现下回顾一番,这两句就变得格外突兀。

      世间有说法道,仙家排除身外之物,伏羲初始,便是雌雄同体,可做男子,可当女子。而后半句,“逍遥”二字,出于道家,而其主张逍遥,是超脱一切的心神自由,无须凭依,阴阳自成。

      “若是这样暗示外相,会不会又太牵强。布下一局输赢早定的局,不会是布局人想要的......”温清不禁自言自语道。

      那种不甘的滋味重又涌上来。兰蕙衡芷眼里,她不时挪动步子,不时又立在原地,眉间紧皱,倏然唇角又浮出一丝微笑。

      到最后,她甩了袖子坐在案前,重拿起诗集,翻阅直到天明。

      其实很快,她徘徊在心头的问题就有了答案。

      第二日,温清带着兰蕙衡芷二人,踏进了诀仙台,迎面而来却是一派和睦繁盛之气。入目都是各式客人和匆匆来去的小厮,半个捕快的影子都没瞧见,仿佛昨日发生的事是一场幻境。

      迎客的小厮认得温清,既知道她是赵家那位好心肠的小姐,也知道她是昨晚大叫“行刺”的女子。

      他给旁边的使了眼色,留另一人招待,自己匆匆朝屋后去了。

      他再次出现时,后面跟了位袅袅婷婷的女子,手中挥着素扇,还未见人,就闻得香风一缕,再就是一声浅笑。不等温清开口,她衣袖轻扬,径自坐在了对面。

      “在下便是这座楼的楼主,姓孟。姑娘不必客气,叫我落枝就行。”

      “在下”多是男子自称,温清瞧着对方,不管如何,眼前确是名实实在在的女子。她斜了下头:“楼主认识我?”

      后者却把嘴巴一撇,声音中隐有不忿:“姑娘怎么还楼主楼主的,生疏得让人好生伤心。”

      说罢,她又展露笑容,抛来一个眼神,娇媚如丝:“赵温清,哎呦呦,城中早就传闻赵大人派了位容工一绝的女儿,四处布施周济。我若是连此等人都不认识,这楼主也不配再做了。”

      “既然知道,那温清也就不卖关子了。”温清稍往前探了身子,“孟楼主为何把事情压了下去,连官都不曾报过?”

      孟落枝笑容微敛,也不追究温清对她的称呼了:“报官?有客人报过,在下为何还要报?”

      “只是呢,”哗的一声,她阖了扇,轻敲掌心,“在下现身迎接,安抚了捕快和各位惊慌的客人,解释说这只是一场误会,虽然中间有点波折就是了。”

      温清含笑不语,只听她往下说。而孟落枝极快地看她一眼:“难道不是误会吗——姑娘是要来砸在下的场子?”

      衡芷在后忍不住哼了声,孟落枝注意到她,亲切道:“姑娘这侍女长得真是水灵,在下不禁想起楼中跳舞弹琴的姑娘们,也是娇花一样的年纪呢。”

      一席话让衡芷红脸噤了声,她悄悄伸手,拉住了身旁的兰蕙。而温清听到“弹琴”二字,心思一动,正要开口,眼前却突然横来一只手。

      孟落枝虚虚掩了温清的唇,另一只手伸了食指竖在自己唇上,轻声道:“昨夜,在下可是挑了某个好位置,将楼中情景尽收眼底,所以这场误会,在下再清楚不过。”

      她音调一高,又道:“姑娘若是不再为难,您的所有问题,在下必然尽力回答。”

      孟落枝这一说,温清就放下心来,收起了威胁的心思。昨晚的事,她本来就没打算追究。至于她把谢明放推上风尖口,原因有二。

      一是若赵德全受刺的消息传出去,必然会受人揣测,比如背地恶贯满盈,遭遇仇家追杀,于赵家不利。而一方豪富受刺,势必也会惊动官府,到时候,与他同间的温清和谢明放自然会受到严查。但两人的身份都是不可随意泄露的。

      而受刺的人成了谢明放,他生于都城晏京,远离黎州,黎州人只知千里之外,住了位尊贵至极的丞相,膝下有两位子嗣,至于相貌如何,却是极少有人知道。在旁人眼里,谢明放只不过是位清雅公子,不至于惊动过大,很容易被遗忘,被摆平。

      第二个原因,说来也和官府有关。只能是温清,去寻出可能是谢明钰的人。这从来就是仅关乎几人的对局,万不能让他人插手。

      因这两点,温清才会故意搅乱事态,掩饰赵德全。至于偏偏选了另刺一人的法子,原因又有二:血腥味无法掩盖,对谢明放的私怨。

      现时,孟落枝主动退让一步,温清自然也就欣然接受。她握上眼前的手臂,将对方的手挪开了,沉静微笑。

      “也不算疑问,只是昨晚弹琴的那位姑娘,温清有意结识,楼主可准吗?”

      “那位啊,姑娘你可能不知道,昨日本来上场的琴姬不知是吃坏了肚子还是怎么的,上不了场了。”孟落枝一拍掌,“下面做事的临时找了别的替了她,在下没管这事,也不认识她啊。”

      好,果然不会让她知道。温清也不恼,换了个问题:“那昨晚表演定下的曲目,楼主还记得吗?”

      孟落枝“哎呀”了一声,欣然道:“可问到点子上了,在下精心定下的曲目,就连临时变动了,也无一人在意。”

      说到这里,她眼珠一转:“原定于第一首的是诀仙台最著名的曲目,叫做《桃夭》,因为最擅此曲的琴姬上不了场,改为了《空山遗水》。”

      “桃夭”“空山”二字掷地有声,温清的疑问终于被解开。原来她离答案,只差那几寸之地。

      这世《空山遗水》这首曲子依然存在,并且传唱天下,只不过与上世谢明钰所作的,除名字之外,其他完全不同。传闻是由民间一人放出曲谱,其人不知姓名身世,只道是为纪念一人所作,署名明钰二字。

      一时众口纷纭,天底下叫明钰的还真不多,其中最有名的也只属那早逝的相府嫡子。于是,兜来转去,这曲子还是和谢明钰扯上了关系。

      在动身去诀仙台之前,温清暗中派人查了诀仙台的现任楼主,前身背景等等,愣是没想到曲目顺序才是重中之重。

      只要思考再周全一点,她必定能——温清摇摇头,将这些想法抑下去,她得向前看。

      孟落枝瞥了眼温清的脸色,还兀自喋喋不休着:“哪知,第一曲还没结束就出了乱子,琴弦还被小蹄子弹断了,真真是气人。”

      温清无意再听,视线往四下一扫,戏台、古琴等等摆设都被收了起来,怕是再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了。

      暗叹一声,温清起了身,孟落枝也嘻嘻笑着,跟着站起,口里说着挽留之词,将她送到门外,自己则倚着门栏甩着扇子:“若不嫌弃,他日姑娘再带着友人来,在下定会好好招待——”

      温清回身,躬腰行礼,话语中却夹着刺:“温清阴暗之身,实在不敢再入楼主光明之堂。哪日楼主来府上做客,我也当好好招待。”

      孟落枝一笑而过,忽往前踏了几步,凑在温清耳边,用扇子遮了两人的脸,语调轻佻:“我的好姑娘,怎么就泄气了,你好歹还是做了事的。”

      温清看向她,她挤了挤眼:“烛火在黑暗中便是明晃晃的靶子,你想是猜到了什么,把门口的烛台挪了位置。不然,那把刀已经牢牢地刺入赵大人的胸口了。”

      她指尖在温清肩上一刮:“只是,姑娘意识到了,却没有干脆灭了烛火,怕不是——心里有其他心思?”

      温清浅笑着后退一步,扬了下眉,满面写着“我不知情”,孟落枝没再追问,只掩着嘴花枝乱颤,客套几句。然后极舍不得似的,立在门口挥着扇,直到目送温清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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