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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合相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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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温清心中一声惊呼,不远处的门被“唰”地拉开,而出现在门前的,却是意料之外的人——赵德全。
他也同时发现了隔间内的温清和谢明放,神色闪过讶异,可还没来得及迈步,一道残影抢先掠过,温清只是眨了个眼的工夫,面前刚刚还立着的人,已然抱着手臂跌坐在地,指缝间是鲜血渗出来。
熟悉的速度,不过这次凶器换作了短刃。尽管破空而来,可那力度,仍将二分之一冷刃没入了血肉。
短刃袭过时没有一丝声响,倒是赵德全中伤后压抑的闷哼声,引来了零星几人的注意。
所幸,四下晦暗,没有人能看清闷哼的人到底是谁。但拖着不管的话,接下来如何就很难得知了。
视线迅速浮过谢明放和场下琴师,前者把赵德全当做空气,一动不动地支头观赏歌舞,后者已收回目光,歌曲渐至高潮,她扫琴的动作愈快。
没有一点异常。
温清略不甘地皱眉,不过只一瞬后,那点不甘就消失了。
她立即起身,疾步迈到赵德全跟前,将他扶起,支撑着走向座椅,宽袖勉强遮住他的一点身躯。
中途,温清不忘对邻间客人点头道歉:“抱歉惊扰诸位,家父身子有点不适。”
语调很正常,诸人觉着瞧不出什么,也再没什么异常,很快就挪开了注意力。
这边厢,谢明放悠悠转过头来,目光触及到赵德全,立即盛满了关切:“赵大人,事发突然,您的伤口有无大碍?”
下一秒,他就蹙眉偏开头:“可惜明放不能瞧见血,不然定会第一时间赶上前去。”
温清没讽他,防止刀刃带毒,她已经将短刃抽出,正忙着将随身手帕绑紧在伤口上。赵德全这老匹夫知晓不能声张自己中伤,倒是忍着没再哼出声。
所幸,温清瞥了眼他的伤口,没有发黑发青的迹象,说明刀刃没沾毒,至少没沾剧毒。
凑到刀刃边,除却血腥味,再没有别的异味。
温清稍稍定心,但也没有完全放下心。赵德全的伤口较深,还正不断往外冒血,要得到大夫处理不说,血腥味迟早也会加重,引来周围的惊疑。
若悄无声息带他走,保不准哪处又射来一刀,四下这种氛围,简直就是为刺客量身打造的。
眼下最重要的是,搅乱安定的氛围,趁乱带走赵德全,又不能暴露他受伤的事实。
谢明放依旧好整以暇,好像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晃晃脚,转向温清:“赵大人的伤可不能再拖着不管了,要不,明放去唤人?”
“我有法子。”
温清嘴上答着,手下将刀刃探进内层衣物,摩擦几下。再拔出时,上面血迹全无,锃亮如初。
再然后,银色的刃尖划过一道弧线,直直刺入谢明放的手臂。
饶是谢明放,也愣住了,甚至连疼都忘了疼。他回过神时,凶犯已经从座上跳起来,顺便用长袖扫了个瓷杯碎在地上,周围人的视线重新聚集过来。
她神色惊恐,扮出小女子受了惊的模样,向四周哆嗦着求救:“有人......吗,来人!这儿有人行刺!”
声音落下的同时,空中“锃”地惊起一道琴弦断裂声,琴音戛然而止。
顿时躁动四起,不知哪处赶紧点了灯,谢明放的伤俨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有人原地惊叫,有人夺门而出,有人勉强镇定。
骚动就像投入静湖的石子,恐慌一波连着一波延展开去,楼下不知情形的舞姬面露犹疑,挥袖的幅度渐小,直到有人叫了声停舞,才慌慌张张散开,变作几道扬起的五颜六色的衣摆。
有身着小厮衣服的人,推门而进,他们事先得了消息,手上捎着水盆和包扎工具,将谢明放团团围住,挤得隔间内再进不了几人。
好,速度还算快。
温清不忘哭丧着张脸,拉住一个小厮就一五一十讲起事情发生经过,说得颠三倒四,大概就是从暗处飞来一把刀,就刺入了同伴的手臂,怎么怎么匪夷所思。
小厮好生安抚了几下,又去围着谢明放转,门外有好奇的人头偷着往里看,注意力全在满额冷汗的谢明放身上。
至于谢明放,冷汗不是装出来的,鲜少有人知道,他怕疼得很,经温清这一出,他疼得牙关快要咬碎,冷汗顺着额角流下,他勉强掀开一点眼皮,罪魁祸首看都没看他一眼,边假意急着,边拉着赵德全往外退。
“公子,事情我们定会查清,让您受惊是酒楼护卫的不是 ,也是在下这些做下人的——”
谢明放打断小厮的官方道歉,语气飘忽:“刀刃有毒吗?”
答案他自己知道,但为了堵住小厮喋喋不休的嘴,他还是问了。
“没毒!没毒!”小厮赶紧道,“在下已经检查过了,只需要包扎敷药就可无事。”
谢明放没再理会,他再次看向门口,温清和赵德全的身影已经消失。
他死死攥紧的拳头一下子放松。
温赵两人脚步匆匆,准确来说,是三人,温清顺手从搭救谢明放的小厮里,拉了个出来。
一路沿着楼梯而下,温清暗中提防四周。她方才搞了那一出,酒楼定会将所有门全部看守住,那刺客若不傻,此时早就逃到楼外了。
到一楼时,温清留意了角落的抚琴人,不出所料,只剩一架弦断的古琴,旁边空无一人。
再转至大门,眼见两名壮汉立于两侧,一副一粒灰都不放出去的架势,但到底不是官差,惊慌的客人一挤,个别再威胁几句,面色就露出些许窘迫。
带着的小厮照着温清路上的吩咐,好不容易挤上前,拉住壮汉耳语几句,温赵二人便轻轻松松被放了出去——理由是作为中刺人的同行,为他通知家人和报官。
赵德全全程一句不发,低头敛目。只有护着他的温清知道,华服包裹下,那具肥胖的身子就没停止颤抖过。
刚出酒楼,温清立刻放下袖子,往后一退,面上却还挂着安抚的微笑:“父亲身体可有不适?”
赵德全左手死死捂住右臂的伤,像是一撒手,鲜血就要喷涌出来。他强装镇定地清清嗓,回道:“无碍。”
温清点头,她余光里瞥见赵德全的马车,前头照样栓着两匹骏马,很是惹眼。内行人一看便知是难得的千里好马,赵德全不想落得个庸俗的名声,车厢装饰得低调,将千金都掷在了马匹上。
甚至连马鞍马绳也费了番心思。
温清上前,抽刀就把马绳割断,将其中一匹马与车分离开。两位马夫不敢言语,只能面面相觑。
前者收起刀,视线扫了一周,除了马夫,赵德全没再带其他人。
她也没放过赵德全偷抬眼看她的目光,那是掺杂进揣测、愠怒、惊疑的目光。
温清没理会,收起目光,准备向马夫吩咐些什么,话还没说出半句,就被赵德全打断。
他对马夫下了两道令,意思和温清本想说的一致,可从他口中出来,就微妙许多,大意是他乘单独的快马回府,温清乘着马车,由另一匹马拉回去。
语调严峻,听不出任何异常。马夫不明内里,只知赵大人把马车留给了女儿。
事实是,马车笨重,且容易被认出是赵家的所有,在现下,就是潜在的靶子。
温清沉默片刻,柔顺施礼:“谢过父亲。”
赵德全随意嘱咐几句后,便与温清分成两支,依着他的意思,自己那支沿着来时的大路。而温清这支,驰在了另一条小路上,在此之前,她不忘在四周探查一番,半个可疑的人影都没发现。
与赵德全想得相反,温清坐在他认为极度危险的马车里,姿态可谓是悠哉。
或是赵德全受了惊脑袋也迟钝了,他没想到另一层,自己偏在酒楼隔间里遇刺,且刀刃无毒,说明地点于刺客十分重要,对他的目的有特殊意义,并且那个目的,绝对不是直接取走赵德全的性命。
所以,现下离了酒楼,基本是安全的。
温清想让他乘单独的马,只是速度更快,以便伤口早日得到治疗而已。那匹夫却怕成那样,抢了话不说,还特地拨了她走小路。
不过——这条小路,她走过,沿途会经过陋巷。
很突然地,温清想到了这点。
她心头一黯,可缓缓又向另外一片心思延伸去——云敛,以及他的邀请。
不过先前有事在身,就随意回绝了他,温清继续寻思着,于情于理,都应该亲自前去道歉。
可话说回来,她是不擅长与云敛这种人相处的。不管内里如何,他的外在就是一片纯白。他越白,就显得温清越多疑,越表里不一。
犹豫了只一会,温清定定心神,吩咐马夫在陋巷附近停车。
而与云敛的的再遇,提前于温清的预想,猝不及防。
揭开帘子时,温清半个身子还没探出去,巷口的一个身影立时就映入眸中。那身影在墙头跷腿躺着,脸朝天,整个融入树影里,一动不动。
而周身一切,都镀上了朦胧月色。
若不是树叶婆娑,温清几乎以为眼前所有被流泻下的月光凝住,变成蜡。好像他永远会在这儿,天永远是暗的,死寂中延出一片自适。
温清静默片刻,脚步放轻,一步步走近。
随着接近,云敛的身影逐渐明了,他似乎望得出神,面色柔和,铺上一层浅色光泽。
温清再近了几步,他才陡然一惊,转头与她目光对上,那份惊诧立即转为欣喜。
“温清——”他又摇摇头,往她身后瞧了一眼,“温清姑娘。夜深霜重,怎到这里来了?”
察觉到自己还坐着,他一跃而下,结果腿一发酸,身子向旁一斜,扶住了墙才堪堪稳住。
“怎么每每见你,公子都没个正经样。”温清笑着打趣,而后才回了他的问题,“恰巧路过,寻思着今日没能赴公子的约,温清得表达歉意。”
“此地宽阔,若是坐在高处,天空更是一览无余,毫无阻隔。敛看四下无人,就索性一卧,没想到让温姑娘看了笑话。”云敛慢声解释。
他口中虽讲着“看了笑话”,脸上却不见一丝一毫的窘意。
温清又同他打趣了几句,转而换了话头:“那现下,那个......星象还在吗?”
“两星合相。”云敛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两颗星历经经年,在空中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