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蹁跹月 ...
-
“你想做什么,有本事就做好了”这句话重新浮现在脑中时,温清已与谢明放分别,坐在了房间内的桌前。
谢明放对她的态度,正如这句话般飘忽不定。温清思索片刻,指尖轻轻在胭脂盒扣上一按,盖子“哒”的一声弹起,藏于其中的,并不是胭脂,却是一把袖珍匕首。
寒光乍现,凝于刀锋。任谁看了,便知这刀削铁如泥,触即见血。而血红至妖,比那胭脂的鲜艳,可有过之而不及。
明日势必得带上此物,一为保自己,至于二,若遇上场面慌乱此类良机,便暗中将谢明放除了,再嫁祸他人,何乐而不为。
不过明日之事,都是未知。温清并不讨厌,也不畏惧这种感觉,正如谢明放抱着玩乐的心态,她也乐于看一步走一步,事态发展全凭造化。只是有一点,她的命,绝不可以丢,必定要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对于此事,温清对兰芝衡芷两个丫头,只透露了明日要与谢明放去某地赴约,她们只需留在家中即可,其余一字未提。
衡芷闻言点头,面上却隐现失落之意:“衡芷今日还听人说,明天入夜后天上会出现个什么奇观,具体的没记住,大概是星星相连那种......”
兰蕙无声走上来,接道:“这丫头还想着明天和姑娘一起赏星呢。”
“既如此,那我必定尽快赶回来。”温清笑道,顺势揽过两人各拍一下。
第二日待一切准备妥当,温清独身推开□□朱门,马车早已在巷中等候。
掀帘前,温清立在石阶上,偶然抬头,望了望天。天色已晚,这只不过是与无数个往常相同的长空,若说特别之处,想是今夜的特别明澈,幕底一派漆黑,衬上月与格外多的星。
或许正如兰蕙衡芷所说,今日天上会出现个奇观什么的。
收回目光,温清再次迈开步子,却没想到身后追来了熟悉的声音:“姑娘留步!”
话音落下,衡芷随即而至,她是一路跑过来的,气喘吁吁几下,赶紧补充道:“刚刚云敛送了信来,邀请姑娘同他赏星呢。”
云敛,赏星。这两词连接在一起,温清倒是认为理十分相宜,可她当下眉毛轻皱,抛下“告诉公子一声恕清已有约在身”,便头也不回上了车。
云敛虽然为人诚恳热情,但她终究不必与他扯上更深的关系,自然也不必事事回应。
这话说得不带一丝犹豫,连同她的思绪,在云敛上只蜻蜓点水一下,就迅速转走了。
马车一路驶至诀仙台,层层楼阁已经华灯初上,男男女女在门户中出入往来,说说笑笑,热闹非常,搅扰这夜色沉浮。隔开嘈杂,温清一眼便发觉了阴影处的人影,那人影走到光亮处,迎了上来——不出所料,是谢明放。
他此番确实未带一人,并且乔装打扮了一番,完全不见相门公子的模样,反而像是个随从小厮。
他不客气地将温情上上下下扫过一遍,笑道:“清儿倒是大大方方地以女儿家模样来了。”
“在黎州的这个身份,频繁出入各色场所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再说,”温清眉毛微扬,“这个身份总有一天会舍弃掉,多多利用总是没坏处。”
“那也好,只是别用作什么坏事上去。”谢明放不甚在意道。
他笑着环顾一周,上前在温清肩上虚拍一下:“忘了知会你了,今晚上谢明放不做相府少爷了,只当清儿的随从小厮。”
而后他摊手向前一请,示意温清先行,自己跟随在后。
初见谢明放这副打扮,温清心里就猜了几分,此刻见他这样,知晓他终究还是防备着自己。
做个不起眼的随从跟在身后,说不定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在他身上打算盘的机会自然少了又少。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谢明放心血来潮,想出来的无聊乐子。
不过既如此,温清也不再多说,擦过门前往来的客人,抬脚进了门槛,对迎上的小厮笑道:“请问小哥,今日楼中可是有什么热闹?”
“诀仙台的歌舞是日日不休的,不过姑娘倒是赶上个特别的,”小厮笑眯了眼,“今夜的压轴可是名响黎州的歌姬,唤作瑶儿仙的,曲目里也是有我们舞楼有名的《桃夭》呢。”
见温清似在寻思,小厮又赶紧说道:“小姐可千万不能错过,在下斗胆推荐个三楼的雅座,视野最好,但价钱,自然也就——”
“再好不过。”温清点头打断,再对身后歪了歪头,“费用的话,我的随从会取给你。”
小厮急忙陪笑着去缠谢明放了,余温清一人清清静静地前行。
立于中厅,仰望数层环绕而建的木廊,纱幕掩映之后,可见人影幢幢。而中厅,来往的人最多,男子大多身着华服,高谈阔论着经过,女子大多衣摆飘飘,躲在扇后轻笑,带过香风一阵。
无非是充斥着男女的浮华之所,时间在这里像车轮一样滚动,日夜不休,碾出名为日常的辙痕。温清迅速在张张人脸上划过视线,并记在心里。
一轮下来,众人当中,没什么认识的,却也没什么可疑的。
登上三楼,一路上去,也并没有被凝视的感觉。温清被引进一间雅间,安置妥当后,便松松散散靠着窗栏边,隔着一层薄纱,以三楼的视角俯视整个诀仙台。
说是房间,但其实也没有完全封闭,左右排列,隔间与隔间之间只有个矮宽的横断,而前后便是拉门和窗栏,凭栏向外望去,就是中空的歌舞台。
“咚咚咚”,温清正寻的思当儿,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
还未等她应答,门已经被不客气地拉开,谢明放闪身进来,对温清潦草行了个礼,挑眉笑道:“姑娘,在下已经给您付清了银两,可还有什么吩咐?”
照样没等她应答,他已经做出下一步动作,大咧咧坐在近处,在面前杯里倒上清酒,又侧身过来,在温清杯里满上,顺便轻声道:“在来这儿之前,我已经在一二层逛了一圈。”
“一路提心吊胆,就怕有人要害我。最后好歹找到清儿这儿来,是平平安安了,但也没探到什么消息。”
温清在脑中筛过他所说的,鉴定全为废话,默叹一声道:“我无意从他人谈话声中得知,戌时三刻一到,除了各隔间的烛台,全场的灯火都会熄灭。”
而那时,中空地方会拉起一座歌台,今夜的歌舞,便全在那处上演,供四面客人观赏。
“花里胡哨。”谢明放灌了一杯酒下肚,“算上出发时的时辰还有路上工夫,想必离戌时三刻只差不到一刻钟了。”
话音落下,他缺了兴致似的,随意丢了酒杯,起身在隔间内绕来绕去,最后停在门边的烛台前,烛火应着他身形带过的风,随之猛的一晃,影子颤巍巍地滑过谢明放的面庞,红白两色。
“依姑娘看,他会赴约吗?”他目不转睛盯着烛台,问道。
温清不假思索:“他必然就在这儿。只是,戌时三刻一到,不知是以何种形式前来。”
她顿了顿,继续道:“一是本人亲自前来,二是混入歌舞会,也算与我们相见过。”
谢明放闻言悠悠转回来,又坐回到温清身边:“原来如此,在下知道了。”
“你刚去瞧的这烛台真是精巧。”温清突然打岔起身,上前拿起,脸上浮现出探究之意,“诀仙台不愧于名,我来这一遭,看这处处陈设都是花了心思的。”
靠了门边,门外诸多声音也挨着钻进耳里。但此时,嘈杂声逐渐衰弱,有小厮在廊上急走而过,口中喊着“客人们速速落座,戌时三刻快到了——”
温清忙把烛台放下,位置偏了原处。她自己也匆匆回座,以防看漏了什么。
坐着没等多久,整楼四下的烛火果然一点一点地迅速熄灭,从上及下,一层层连绵有序。烛灭的同时,空中也又高到低,错落亮起数盏彩灯,竹木为骨,绫绢软纱为罩,上面用彩丝细细编织上各式吉祥花鸟,风雅诗词。
不知是什么方法吊下的,只知道彩灯像是凭空亮起,在晦涩如夜的楼中,宛如游星点点,盘旋而下,依风而动。
四下登时发出赞叹之声,温清虽然看对面隔间并不真切,但也能见到一排黑影一阵骚动,像是枝头乱颤的树叶。
此刻,所有人的注意,都集中在了歌楼中心。
温清不动声色,但心中感叹。谢明放看得满面笑意,但想他心中,定是不如面上这般。
不过,就算歌舞再如何花哨,温清也无心观赏,她的目光迅速扫过每一位舞姬的面容,光影明灭、轻纱曼罗之中,并不能看得真切,只余轻扭的舞姿在她瞳中晃动。
温清闭了闭眼。排除了舞姿的干扰,她心头划过一丝疑虑——舞随音动,遍听四方,只有抚琴声为衬,而遍观下来,却不见抚琴人,也就是琴声的来源。
她陡然睁眼,挪身到栏边,目光再一次扫过全场,只是这次更加急促。
最终,锁定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歌舞在前,任谁都不会注意到的角落里,坐着一团黑色人影。
以温清的角度,只能勉强看出是个在扫琴的瘦长人影,长发披肩,面容隐在阴影里。
心头升起道不明的感觉,温清就盯久了些。
下一刻,此人似乎发现了额外的注目,手下动作不止,脸却微微侧过。温清感觉到,自己与她的视线瞬间交汇上,对方的面容依旧看不清,但一双眸映着微光,很亮。
像一对星子,靠得很近的一对星子,也许那什么两星合相,就像这般。莫名地,一道想法划过心头。
但也仅仅是亮而已,静滞在一团黑暗中,捉摸不透,掌控不能。
倏然,那双眸眨了眨,很慢,两点微光就那么灭了一瞬。
一种怪异的感觉从下直直贯冲向上,到达顶峰。
“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