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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识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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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妇剧烈挣扎起来,溅了老林一脸血,他咒骂一声,抓过搁在一边的斧头,道:“你个老不死的,动什么!”又是一斧头劈在她的脚踝上。颜妇用腹语道:“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老林冷哼一声,大声答她:“等你从土地爬起来再跟我呛!”又是一斧头劈下去,竟是要撬掉她的胫骨。颜妇顿时痛得汗涔涔。
李申还悄么声地堵在门口,明显要俞希闻几人看看情况。俞希闻本想粗鲁推开他,但想到颜妇出现在这里,必定有他的手笔,便寒星子迸溅,不再顾忌,放出蟠龙直冲李申而去。李申似乎早有所料,往左挪了一步,险险躲开蟠龙的冲击。蟠龙龙啸一声,一记龙鞭甩去,捆实了李申。李申却八风不动,神情自若,稳如一座山。感觉到俞希闻的目光,甚至还朝他微微笑了笑。
俞希闻质问:“这就是你千辛万苦从岗津岛接来的举报信?”
李申说:“这可不能怪我啊。我们公司一向尊重举报者,更不会无缘无故扣留举报者,毕竟还指望着他们挣钱呢。俞先生刚才是没看到老林疯癫的样子吗?老实说,我一开始哪里知道她和老林有仇?她一来我们公司就被老林给认了出来,当时还大闹了一场,后面是我们老总出面把颜妇给带走了,只对老林称人被折磨死了。谁知道——”
俞希闻对待这种人一贯没有耐心,更别提什么道德了,爆粗道:“有屁就放。”
“谁知道挽词笔断了,”李申道,“我们接了颜妇的举报信没办法处理,那得赔给她十倍的秘密费——举报信毕竟涉及到个人隐私,我们接了信没法处理,得按合同上的规矩来办。我刚才也跟你说了,我们公司平时单开得少,不开吃冷板凳,一开吃三年,可巧的是,我们当时拿不出那笔秘密费,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她商量。谁知被老林瞅准了机会,又拖了回来。当时我们的人上去拉架,老林说她知道第二截笔杆在哪里,让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了她。挽词笔是公司吃饭的家伙,要是根坏了,拿什么去处理举报信?老林又是我们公司的承重柱,他说的话我们不能不信,就把颜妇绑起来问,才知道第二截笔杆在她儿子封寻手中。”
俞希闻道:“你的意思是颜妇早就知道挽词笔断了?那她做什么要自投罗网?再有,你们早知道笔断了,接了单也不能处理,还要接她的举报信?”
李申避开他后面的问题,只说:“当然为了那笔秘密费啊!本来封寻活得好好的,赚了大钱赡养她,谁知被封觅给害死了,她孤苦无依——”他说到这里哦了一声,补充道:“刚才忘了说,封觅后来失踪了。她丈夫早死在她前头,打这双生儿生下来后没多久,就成了寡妇。她一个妇人,没了支撑柱也没了依靠,又断了脚行动不便,靠什么活过?又去哪里找活干?好不容易在搏击大会谋了份工作,谁知被人砸了,那大老板解鉴还生死不明,她不知听谁说了我们言语举报公司,就想了这个法子来讹我们的钱,——听人说,她留了解鉴身边就是为了钱,还偷过呢。”
俞闲听了一嘴,又是一番阴阳怪气:“所以我说你们公司很有钱嘛!”
漏洞百出!事情真相究竟怎样,还不是一张嘴说了算?有什么可信的!言语从来与心不同步。俞希闻抒泄地冷哼一声,不肯再与李申多话。别人他不清楚,颜妇爱惜儿子、为儿子哭天抢地的神态却是他看在眼里的,她所图的根本不是钱——在搏击大会时,她就为了血胚子的血留在解鉴身边,与虎谋皮。
当日她说600ML的血不够恢复断掉的手臂,俞希闻还当是次品血的原因,现在想来,哪有那么简单?他的血是滴一滴就够用的了,哪怕颜妇拿到的是次品,也终究是源自于他身上——600ML的血还不够用吗?便是连她那双腿都能恢复原样。她早就能离开搏击大会了,选择留在解鉴身边,鬼鬼祟祟去偷血胚子,不为别的,是为她的大儿子。甚至为此不惜算计了俞希闻。
俞希闻看向颜妇,她冷汗不休,失血过多已让她唇色苍白,整个人仿若阿鼻地狱中的鬼魂。想到她把年幼时的自己从火海中抱了出来,想到她的那句“乖孩子”,心中被块垒压实,再不能畅通——
飒的一声!
蟠龙将李申甩在一边,那强有力的龙爪转而扣住了老林,把他抓了起来。老林浑身一颤,是被吓着的反应——实验室里的运行仪器多,嘈杂无比,因而蟠龙龙啸一声也没能引起他的注意,此刻才知道有人闯进了实验室。他正吃惊中,就见俞希闻推开了李申,提线自他的指缝间射出,乒乒乓乓——!!在老林又一次震惊的眼神中,实验室里的瓶瓶罐罐接连倒地。原来俞希闻射穿了十口水晶棺,棺内的绿色溶液自窟窿涌出。这溶液也不知是什么成分,一沾地就立马烧出个黑洞来,搁在下面平台上的装满皮蠹甲虫的瓶子一碰到溶液,接连破瓶,又是叮哐一阵响,皮蠹甲虫们无厘头地四处乱窜起来。与此同时,项鸣快步朝前——居然一准头扼住了李申的脖颈。
这一下太过顺利,项鸣愣了一下,便用尖锥石头将李申钉在墙面上。
李申临事不乱,双手高举过头,示意别动手。
安允见项鸣双目迸寒刀,道:“我知道俞希闻恼怒,但我们还有话要问他。”她刚说完就立马呕了一声,太反胃了!——这些黑乎乎的皮蠹甲虫窜到她跟前来了,爬到了她的腿上!安允立时对它们进行连番轰炸,蹦着跳出了范围,又是一番砰砰砰。到得枪口都冒烟了,才心有余悸道:“——太恶心了!!哪天我死了,尸骨直接烧了撒大海吧!”
项鸣:“胡说什么。”
他侧目一看,俞希闻已捆出了那十个血胚子,扔在了地上。他一脚踹开边上的锯刀,往颜妇靠过去。见他不觉后背爬了一只皮蠹甲虫,眼里便迸出寒光,隔空爆了那皮蠹甲虫。
他们大闹一场,老林终于回过神来,在龙爪底下叫道:“你个冒牌货要干什么?失心疯了吗!这里是实验室!马上给我滚出去——!!”
“撬人骨头做实验!”俞希闻怒不可恕,扬手,一匕首劈进老林腹肚,吼道:“到底是谁失心疯!!”
“不这样怎么验这十个血胚子真假?说不定俞希闻就在其中。再说了做实验哪里有不死小白鼠的?倒是你……”老林叫匕首插得狂吐鲜血,也怒目喝道:“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冒牌货?!顶着这张脸跟我说话?你敢不敢撂下皮让我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搁这儿装你妈个鸡……”
俞希闻打断他的话:“你撬了她骨头后去浸血,骨头可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看向连着水晶棺内的接口管,十根,每一根的端口都浸了血液,再看没被安允炸死的吃得肥胖的皮蠹甲虫,道:“你明明逐一试过了,还要实什么验?”
李申嗤笑一声,插嘴道:“都说了他和颜妇有仇。你遇见仇人会放了他?”
俞希闻横他一眼。
“敢情你搁在这儿装圣母啊?”老林喷道,“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也配来掺一脚!她对你有恩?我告诉你这老不死的妇人杀了我女儿!让我外孙至今下落不明!拜她所赐,我家破人亡,颠沛流离数年!不过是撬了她点骨头做了点实验,又不会真死。是,都试过了,全他妈是假货!那又怎么样?难道我还能让她好过?!我去你妈个鸡,要不是李申拦着,我立马要她……”
俞希闻对外人的恩恩怨怨不打兴趣,用他的口头禅来讲就是“关我什么事”,因此见老林满头竖发,只给了一记眼刀,一语不发。可老林显然没说够,越说越吐芬芳,于是蟠龙动起来,狠狠地朝他腹部甩了记龙鞭。
老林被抽得酸水倒流,没忍住吐了一地,这才消停了。
俞希闻转向颜妇,把提线化作了利刀,割断了她身上的鬃绳。被桎梏了太久,颜妇精神高度紧绷,此刻见自己得救,终于呕出一滩淤血。她晕头转向要跟俞希闻道谢,谁料俞希闻忽然割腕,把血滴在她的伤口中。
颜妇蒙了。
这一次,俞希闻不单把血滴在了新伤口上,还滴在了她被砍掉的足部上——那里原先被人挑断了大腿筋骨。
他动作不停,血腥味比之血胚子身上的不知要浓多少倍。老林精神一炳,瞪大眼睛细看颜妇身上的变化,而李申则用玩味般的眼神注视俞希闻。
室内一时雅雀静默。
待俞希闻把最后一滴血滴完,项鸣才靠了过去,把准备好的医药包拿了出来,不容拒绝地抓着他消毒、擦消炎药膏、往里输送法力。站在他肩上的石头小人则跳上桌面,抓着俞希闻的手指,眼巴巴看着。
“……”俞希闻缩了一下手,还没开口,项鸣抢先说:“下次爱惜着点自己,听见没有。”
俞希闻点点头,却不敢再抬眼看项鸣。心道我的天,简直吓死人了。
颜妇的伤口与断面一接触到血液,便以惊人的速度愈合。不像老林那般,做了几十次实验都无果。老林从质疑到观察,从观察到震惊,半响,见颜妇断掉的筋骨重新续接,双腿恢复成原样,从实验桌上站了起来,终于激动地浑身打颤,出力朝俞希闻吼道:“——你真是我外孙?!!”
俞希闻侧目看他。老林喜色涌上脸:“我是你外公林一叶,是你母亲林桑目的父亲!”
俞希闻这才仔细打量起林一叶来。他胡子邋遢地垂在下巴,快挡住脖颈了,一双爆凸的眼睛挂在面上,脸颊少肉,颧骨高起。不知多久没拾捣自己,身上的黑褂子也破破烂烂的。俞希闻没从他身上看出林桑目的影子来。
项鸣见他面露疑惑,说:“他确实是林桑目的父亲。”
“你认识我?”林一叶说:“你谁啊?”见项鸣不搭理自己,便转而对俞希闻说:“快放我下来!我找你找的好苦,这些年你在哪里?快放我下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俞希闻选择相信项鸣的话。但林一叶实在太过邋遢,便没有放下他。他转头对颜妇道:“我有话问姥姥,姥姥在这里等我。”颜妇自恢复了自由,整个人容光焕发。俞希闻没有给她饮血,只拔出了卡在她喉管中的玻璃块,因此她还是借由腹语应答:“好。多谢。”
俞希闻走向那十个血胚子,单膝跪下,一匕首捅进其中一个血胚子胸中。
“啊!”那血胚子叫道:“痛!”
俞希闻拔/出来,又捅了一刀。
“啊!”那血胚子又叫道:“痛!”
俞希闻再拔/出来,再捅一刀。
“啊!”那血胚子还是叫道:“痛!”
于是俞希闻面无表情拔/出匕首捅向下一个血胚子。一个接一个,均是只会叫“啊”、“痛”,直到他捅向第八个血胚子才有所变化——这个血胚子一开始是不吱声的。不仅如此,匕首插进他腹肚中时毫无反应,若不是鲜血顺着刀柄往下流,俞希闻几乎要认为他是个模型。而当俞希闻仔细打量他时,他才终于迟钝地叫道:“啊!痛!”
本以为他叫一声就没动静了,谁知,他又叫了一次:“啊!痛!”
说完,便闭嘴了。
一直注意俞希闻的李申转而看向这血胚子。却只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虚空,仿佛没意识到李申猛禽般悚人的眼神。
李申眯了眯眼睛。
林一叶不知俞希闻在干什么,见这第八个正是先前与自己舌战八百回,扬言要是逃出来便让他好看的那个,道:“怎么说两句就没了?孙儿你别被他骗了,他在装!我费了老大力气才把他搬进水晶棺里,这里十个,就数他最狡猾最会折腾人。明明他的血没半点作用,怎么还能说那么多话?我就纳闷了,不是说这些血胚子头脑简单,只会割肉取血吗。”
他不懂其中差别,俞希闻却看出来了。这血胚子正是生出了人格的那个——他记得清楚,血胚子诞生于乐津三十一年的一场战乱中——当时他在沈悯手下当军医,战场无情,死伤无数,他分身乏术,为了救下更多的人,便割了肉,把血滴在十个毫无生气的木偶人身上,让他们替自己去救更多的人。后来战乱平息,俞希闻怕被有心人利用,便想收回,却发现他们都消失了。几经追查后,意外发现血胚子当中有一个生出了人格,正带领其他血胚子在阊城作乱,他便一怒之下屠了个干净。
而正因为记得清楚,俞希闻才拔刀捅血胚子,只为再次确认他们都是假的——他觉得这是李申布下的陷阱。可眼前这个叫了两次的血胚子,居然是生出了人格的那个!他还活着?俞希闻难以置信,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扭头问林一叶:“这些血胚子的血真的毫无作用?”
林一叶斩钉截铁道:“没半点作用!”
俞希闻想了想,又往人格血胚子身上捅了一刀,而后顺起地上那半块烂皿器,把血盛了。紧接着,他面向颜妇,用锋利提线割断了她唇上的三条钢丝线,随后把血泼上去,又让颜妇喝了几口。
众目之下,颜妇唇上的六个窟窿洞迅速愈合。被玻璃割得糜烂的牙龈重新长了肉,牙釉质也从里冒了出来。不多时,连被割断的舌头也长了出来。
——这血不是没用!
林一叶懵了:“啊?”
李申:“……”
这下俞希闻倒想不明白了,难道这真是漏网之鱼?还是……他下意识地瞥了瞥项鸣。在忆昔术里——还是少年的他做了十个血胚子要送给沈悯当军医用,却被海霸主给炸了。他看得清楚,血胚子们被爆破符炸得体无完肤,当时没完好过,自然没有给沈悯用上,也肯定不是那个时候的。这人格血胚子应当还是诞生于三十一年的,就是漏网之鱼,总不能是他后来新做的吧?依他的秉性——不对!
刹那间俞希闻叫一道灵光劈中——诞生于三十一年的血胚子?
三十一年?
俞希闻抓住项鸣的手,又一次问道:“你在私塾读书时是乐津几年?”
项鸣早有所料,脱口而出:“乐津五十五年。”
俞希闻当即冒出一身冷汗来!
——乐津五十五年。沈将军沈悯命令士兵押送战俘前往一处山地挖壕沟。在这之前,他在溪水路张贴了观看枪毙俘虏可得百圆钞的公告。三日后,壕沟挖成,沈悯命士兵举枪扫射战俘,又令法师将死在壕沟中的怨魂连带着观看者的情绪能量一并灌入一个木偶人中,并暗中与严择交给林桑目的木偶人进行调换。林桑目不知被算计,一直将木偶人带在身边,终于在生产之际,腹中胎儿横生倒养。她求助接生婆颜妇,将作为信物联系严择的木偶人放在神龛上。严择出现,见林桑目腹中胎儿的元神被冤魂裹住,出手净化,并以一截柳木塑其身,滴入生气血,将胎儿的元神放置了进去。至此,俞希闻才算来到了这个世界。
忆昔术里的回忆作不得假。乐津五十五年,俞希闻尚还是个幼儿,又哪里来的三十三年血胚子诞生?!俞希闻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这份记忆一直是假的!到底是谁?到底怎么回事?他心中颤栗,猛地转向李申,冷声问道:“老老实实告诉我,这批血胚子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你从搏击大会那里搬过来的?”
李申道:“这我哪里知道?你要问林老,这些骇人的东西是他拖过来的。”
他继续余光看向那人格血胚子,若有所思。
俞希闻狐疑地转向林一叶,林一叶说:“我从死臭婆子的地窖中挖来的,你得问她。”
于是俞希闻又转向颜妇。颜妇好不容易恢复自由,俞希闻问什么自然也不藏着,再有,她被抓来这些天,叫林一叶剜骨做实验,翻来覆去了好多遍,均无半分反应,心中早怀疑这批血胚子是假的,此刻见俞希闻捅上一刀便有了效用,心中更加疑惑,如实道:
“都是我从岗津岛搬回来的。当时解鉴的搏击会场被项鸣轰了,我就在边上,想着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这些血胚子,哪怕他们也被波及到,被炸死了,我能在残躯上挤点血出来也好。等我去到解鉴原先藏了他们的地方,果然还在,我就去搬了。但你也知道我当时的身体怎么搬得动?多亏路过的阴差,看我行事困难,身边没个帮手,主动提出帮我搬过去。”
俞希闻面露不解,阴差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颜妇道:“搏击会场里的赌徒众多,当时都不知道解鉴被炸死了,逃出去后还在附近徘徊——他们压的赌注太多了,解鉴的场子被你炸掉,都留了个心眼,想着解鉴如果死了,就冲进去把赌注抢回来。我当时也纳闷阴差怎么会出现在岗津。后来一想,项鸣炸了搏击会场,他们多少被波及到,死的死,伤的伤,阴差过来收魂也是有的事——你不要以为入场的都是些妖魔鬼怪,解鉴嗜财如命,只要给足了钱什么都给办了,上次李申就是这样进的会场。”
李申朝颜妇笑笑,想了想,补充道:“——那次可花了我好多好多钱。”
话虽如此,可俞希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安允提醒道:“他们怎么确定这些血胚子都是你的?就这样帮你搬了?”
“谁知道?”颜妇继续说:“我当时也怀疑这两个阴差觊觎血胚子,想寻机带回十殿阎罗,毕竟谁不知道俞希闻的血千金难买?谁知他们真的帮我搬了回家。我就请他们喝了茶。他们见我孤苦无依,问起我家里事。我只说我儿子封寻死了很多年,尸身就放在棺材里,用冰鲜着,这次把血胚子搬回来,是想着给我儿子的尸身缝一缝,给整合好,弄个端庄的人样出来,别东一块西一块的,埋在地里多难看啊……好歹、好歹……”
她说到这里停住,哽咽了好一会儿。
听得俞希闻倒吸一口冷气,敢情封觅杀了封寻没解恨,还把他的尸身给切成几大块。到底是什么样的仇,值得封觅下这种狠手,连自己亲兄弟都不放过?他一时欷歔,难以自抑,头便有些晕。项鸣留意到他的不适,过去扶了扶他,说:“没有吧?”
俞希闻摇摇头,低头对项鸣说了句话,项鸣揉了揉他的手。
颜妇缓了会儿,继续道:“……他们看了一眼尸身,觉得眼熟,就跟我透露我儿子封寻可能还活着,因为当年拘魂时并没有拘到他的魂魄,现在还在追查名单上。让我之后有了线索要告诉他们,毕竟他是被人谋害解了尸的,要按流程去阎王殿走过,平衡了业力才能投胎。”她到底没把心里那句“找到怎么可能把儿子交给你们”说出口,只继续道:“没多久我遇见了一个人,他告诉我如果要找到封寻,可以去金色花园投递一封言语举报信试试。谁知,我一来就被这屎猴儿给按住……”
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屎猴儿是谁,就听林老卡出一口老痰,朝颜妇呸了一声,唾骂道:“我丢你老母的!你屁/眼是塞了几个球爽得你翻天?生了两个带把儿的都被你臭轰天的嘴给嘴没……”
几人:“……”
实在是骂得太难听了,比起颜妇简直是有过之而不及,俞希闻立马打断他的谩骂,问:“你把这十个血胚子搬回去,就没动过他们的血吗?”
颜妇把要骂回去的话咽下去,道:“当然动过,可半点效用都没有!否则我哪里会栽在这老不死的贼人手里?”她恶狠狠地盯着林一叶,要不是俞希闻托着,她现在就想拿起地上那把锯刀将林一叶的四肢都锯下来,也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痛!
俞希闻道:“你的意思是,这些血胚子没有半点用,你是匍匐过来这里的?”
颜妇:“对。”
看来血胚子是被调包过了。对方是来提醒他记忆出错,来纠正的。俞希闻瞥了眼李申,马上捆严实了人格血胚子,打算等会儿带回去看个究竟。
又问:“是谁告诉你这个地方的?对方长什么样?”
颜妇:“一个男人,我趴地上看不清他的样貌,但听声音很年轻。”
“这样,”俞希闻觉得脑子被浆糊糊住了,越理越乱。
忽然,项鸣道:“你大字不识几个,做接生婆时手中的《达生编》又是绘图版本,平日里最忌讳别人说你不懂装懂,怎么写的举报信?”
她不识字?俞希闻回想在庄周梦蝶镜内看过的《达生编》,当时颜妇翻书的动作飞快,的确……没有字。项鸣这一提醒,让他想起在搏击大会时,解鉴借着颜妇的残躯来试验自己的血。当时,解鉴跟颜妇说过一句话——“跟你这种没读过书的人沟通,果然不在一个频率上”。既然没读过书,《达声遍》又是绘图版本的,那颜妇说的举报信是怎么回事?总不能是她自己写的吧?!
“那封举报信不是我写的,”颜妇如实答道:“是我在金色花园大门口捡的。我就是过来看一眼有没有这个地方,谁知真有,还让我捡到了这封信,想着反正要给言语公司的,就顺走了。”
俞希闻瞬间无语。
俞闲一语惊人:“这么说你压根就没投什么举报信?!那白板上的举报内容岂不都是假的!”她看向李申,“——哥,我们又被骗了!”
林一叶见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稀里糊涂听了一嘴,总是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了,插嘴道:“——什么举报信啊?!我怎么不知道?”俞希闻脑子转得快,立马扭头问他:“李申说你会一切算法,相术、看掌、象数谶纬等,是不是真的?”
“啊?”林一叶莫名其妙,“什么玩意儿?!我一个拿着粪勺挨门挨户掏粪的粪夫会个屁算法!真会算,早他妈飞黄腾达了,占一卦就知道你去哪儿了!也用不着找你找了那么多年啊!”
原来他年轻时做的营生与掏粪有关,难怪颜妇称他为粪猴儿时会那么气愤。
林一叶见俞希闻面露疑色,以为俞希闻不信,又道:“你以为我是颜茹洗那臭歪剌?”他看向颜妇,呸了一下,骂了句臭婊子,“她一张臭嘴四处吹!嘴里没一句真话,只会编排人!我林一叶这一生就见过比她还恶心的腌臜东西!”
颜妇也冷笑一声,刺道:“满嘴喷粪,难怪你天生是个做粪夫的命!叫你一句粪夫都高抬你了!”
“你个臭歪剌再说一遍!”林一叶还在蟠龙爪下,不住挣扎,吼道:“你有本事过来,我跟你死过——!”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喷了起来,都对彼此恨得牙切切。俞希闻却没多余精力听他们互喷。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林一叶自己也说了,不通算法。既是不通算法,也印证了他的猜测——老林私底下根本没找过关家雄,全系李申所为,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刻等他上门来算账。从一开始,李申就在策划这件事。他谎话连篇,诡计多端,既识破了俞希闻的真正目的,又吃准了他不会干脆掀了锅底——从某个角度来讲,他握着的角色运筹帷幄,清楚俞希闻的方方面面,虽置险地,却能制胜于无形。
俞希闻掏出李申给的第一截笔杆,谁知,这笔杆刚拿出来,就显出了原形——一张废纸!俞希闻心下一惊,正当此时,李申朝他吹了声口哨,微微一笑,道:
“——问了那么多,问出了什么?”
倏忽,俞希闻后背起了几层冷疙瘩。
他记起在擂台上第一次见到李申时,李申因为害怕而双腿抖如筛糠,不能言语。看上去本也不是勇敢无畏的人,更别提当日的他蓬头垢面,脸色惨白,脸颊无几两肉挂着。想到颜妇说李申当时是给足了钱进的搏击大会,又想到安允进门来透露自己去大海捞人却没见着半个身影,再细想林一叶压根不清楚举报信的事——
俞希闻突然放出了提线,让提线绕着项鸣的尖锥石头形成各个拐点,铺成一张蛛网,将被尖锥石头钉在墙面上动弹不得的李申彻底笼住!
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俞希闻出掌钳住了李申的脖颈,开门见山道:
“——你不是李申!你是谁?!”
李申叫他掐得满脸通红,渐渐脸色见紫。便是这样,他还诡异地笑了笑,道:“你觉得我是谁?”
俞希闻提出三根摄魂线,毫不犹豫刺入他的百会穴、太阳穴、印堂穴。三线一拎,就要将李申的魂魄给提了出来。谁料,拎出来后竟然见空了——
李申没有魂魄!
蛛网摄魂罩不入虚假之物——被摄魂的对象如果是人捏的空壳子,那摄魂线就入不了穴位——空壳子毕竟是个死物,皮可仿,能沟通天地能量的人体穴位却是仿不出的。俞希闻只是一试,没想到摄魂线顺利刺进了穴位——眼前这人的确是李申。可为什么线拎出来后见空?他的魂魄呢?
电光火石间,俞希闻想起了险些被苏酉己占据了魂魄的何遂意。难道……他吃此一骇,正要上前一步。项鸣却先一步把他抱在怀中,喝道:
“安允,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