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事是非》亭攸

5、第 5 章

　　延熹三年春末，武安侯南宫明大胜西域戎族，班师回朝，帝大喜，宴饮群臣。
　　未央宫内，京墨用着商量的语气说：“泽兰，真的，要穿这个吗？”手颤抖地指着挂在面前的华丽宫装，头扭到了一边，不忍直视。“平常穿就算了，我待在宫里不出去，也没几个人看见。这次是在整个京城官员面前穿，我不要面子了啊？”
　　“你要面子啊？”泽兰怼了他一句，恕泽兰直言，这小子一直挺没脸没皮的。
　　“这不废话？而且这宫装可不是普通妃子能穿的吧？这绣的是凤凰？”京墨指着衣服上的绣纹，其中暗含的意思是个人都懂，心里疯狂吐槽洛书烨这家伙是不是疯了，还是又想搞事。
　　“问题不大，陛下让你这么做的。你要相信，陛下这么做自有他的考量。”泽兰一本正经地忽悠着京墨。泽兰主打一个我管你信不信，意思传达到了就成。
　　京墨心里在呵呵，我信个鬼哦。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他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穿上了这件不合规矩的宫装。
　　换好衣服后，京墨坐在铜镜前，任由泽兰鼓捣自己的脸和头发。女子的妆容和发髻什么的实在太复杂了，还要和衣服相配，京墨表示自己根本搞不懂。
　　在泽兰给京墨盘发时，京墨深感无聊，就开始和泽兰闲聊。
　　“哎，泽兰姐，你知道那个武安侯吗？就那个南宫明，当年放出终身不娶这话的狠人。”“啊啊啊！痛！”头皮一紧，疼得京墨乱叫。
　　“抱歉，走神了，我先给你散开。”不知是哪步出了错，原本就要梳好的发髻乱成了一团。不过凭借他俩好几年的交情，京墨能感觉到泽兰现在的状态不对劲。
　　“泽兰姐，你是不是有心事啊？要不要和我说说。”京墨这番话听着随意，却实打实的是发自真心的。泽兰一直把他当弟弟对待，同样，他也是把泽兰当亲姐姐看的，唯一的坏处就是这个姐姐有时会欺负他。
　　“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事。”泽兰简单地回答了他。
　　“哦。”京墨只能干巴巴地应一声，他看得出来泽兰是在转移话题，他也不好再追问。仔细想想，他对泽兰的过往一点也不清楚，泽兰也从未在他面前提及这些。算了，人家泽兰不想说就不说，自己管那么宽干什么？可直觉又告诉他，如果不问清楚，他会后悔的。
　　在京墨还在和自己做思想斗争的时候，泽兰说话了，“今天过后，我就不会再因往事而苦恼了。”声音很轻，听起来似是开心，却无端让京墨品出了几分苦涩。
　　“小京墨，喊声初萱姐姐。”
　　“嗯？初萱姐姐。”京墨不明所以，照做了，还下意识地问了句，“这是你真名？”
　　“是的。‘樱桃初弄色，萱草自成窠。’”泽兰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父母给我起的。”
　　“那初萱姐姐的父母一定很爱你。你看这个名字，寄予了伯父伯母对你的期望，希望你如同初发芙蓉，自然清新，如同萱草一样，无忧幸福。”嘴比脑子快，京墨就直接说了出来。
　　“是啊，他们很爱我，一直说我是他们的骄傲。”泽兰应下，“可惜啊......”未尽之言不适合说出来，泽兰怕害了京墨。
　　“行了，不聊这些了，尽是些陈年往事，也没什么好提的。”泽兰嘴上虽是在说着，手上的动作是一点没停，不一会儿，就将京墨打扮完了。
　　二人不知的是，洛书烨就静静站在不远处听着，神色晦暗不明。
　　在京墨踏出宫门的时候，正好看到皇帝的步辇停在一旁。
　　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京墨直直地朝步辇奔去。步辇被里面的人拉开一道口子，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无论看上多少次，京墨还是被这只手吸引了。这只手上的茧子很多，却一点也不影响美感。
　　这只手，曾教过京墨写字习武，也曾拉着京墨的手在万家灯火中漫步。为什么，洛书烨总要对自己这么好，京墨总会这么问自己。
　　当然，他也问过洛书烨，可洛书烨从来不会给他答案，每次都是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睛里总有一种京墨无法形容的暗色。
　　现在，这只伸出来的手，再次牵着京墨的手，将他带到了车上
　　相对而坐，无人开口，在一片沉默中来到了大殿。
　　洛书烨作为皇帝自是坐在主位，而京墨则被安排在了下首位置，朝臣即使对此有所不满也只能憋着。有几个大胆地自以为谨慎地瞥了这位德妃，殊不知帝王正看着他们。
　　“十一哥哥，你怎么笑得这么开心？”一个坐在前排的豆蔻年华的女孩问到。
　　“小妹，你觉得呢？”
　　“你每次笑成这样都有人倒霉。，说说是谁呗。”女孩一脸讨好地看着对方，两只眼睛一闪一闪的，明显是感兴趣极来。
　　“你猜。”
　　“不说就不说，你就是故意笑成这样的。”女孩装模做样地踹了一脚。
　　站在不远处的婢女看到这一幕，连忙奔过来，“公主殿下，息怒啊！那可是楚王，您这行为可真是失礼啊！”看似是在安慰，实则意在挑拨，洛书庭无奈，为什么人总是蠢得千奇百怪呢？果然活久了，什么样的货色都会见到。
　　“哦？我怎么就失礼了？”永安公主看着这个婢女，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来管她一个公主。
　　“那可是楚王，陛下可是最疼他这个弟弟了。”
　　“呵，难得我不是陛下最疼爱的妹妹吗？”
　　“这哪一样，陛下和楚王殿下可都是贤妃养大的，感情自然深厚。”洛书庭挑眉，这婢女可真是越看越让人生厌。
　　“呵。”永安公主给这婢女整得无语，说啥不好说这句，正好踩十一哥雷点上。
　　婢女还想继续说到，结果被永安公主一脚踹翻了。“扑通”一声，引来了不少人注意。
　　“不过是个婢子不够机敏，摔倒了而已。”洛书庭轻飘飘地带过了这件事，殿中的注意很快又转回到了歌舞上。
　　倒在地上的婢女一副惊慌的样子，泪水说出来就出来，爬到了公主的身边想要求饶。心里到是在暗骂永安公主，面上的怨恨也没有遮掩住。
　　“你一个婢子竟敢妄议皇室之事，甚至挑拨离间我和十一哥，居心何在？我平常不争不抢，你还真敢把我当蠢货了？”永安公主的脸上怒意十分明显，要不是场合不对，她还想再踹这个胆大包天的婢女几脚。
　　“好啦，小妹，交给十一哥处置，换件衣服去。”洛书庭提醒后，永安公主才发现这个婢女刚刚倒地时竟还踩到了她的衣摆，上面还有婢女的眼泪，恶心到她了，嫌弃的看了婢女一眼，连忙去换衣服了。
　　见永安公主走后，婢女心道不好，想要爬起来。可刚抬起头，对上楚王的眼神，她瞬间就瘫住了，一动不动，神情恐惧，仿佛见到了恶鬼一般。
　　“我长得那么不堪入目吗？看一眼就低头。”明明是玩笑话，婢女反而更加害怕。
　　“怎么会，楚王殿下乃人中龙凤，自是俊朗不凡，容华天成。”是啊，披着人面的恶鬼。
　　洛书庭懒得于婢女多言，斜靠在椅上，手中把玩着玉质酒杯。漫不经心的样子让婢女心生侥幸，“殿下......”
　　“嘘。”洛书庭满脸笑意地打断她。
　　“林家，可真是好算计。”婢女的瞳孔瞬间扩大，强行直起身，看着他。
　　笑容，他的脸上还是笑容，和往常一模一样的笑容。
　　“别害怕，好戏就要开场了，可惜你看不到了。”
　　下一刻，洛书庭宣判了这个婢女的命运。
　　“来人，把这个婢女拖下去，不敬皇室，还意图挑拨离间，直接杖毙了。”很快，就有几个下人把婢女带走了。
　　宫殿的另一侧，林家家主朝武安侯使了好几个眼色。南宫明笑了，身旁的副将询问缘由，他随意敷衍几句了事。
　　站起身，向殿中央走去，跪下行礼。
　　声音不卑不亢，“陛下，臣此番征战西域，得了一件物品，想必对陛下有用。”
　　“哦？爱卿不妨详细说说？”洛书烨给他这个面子。
　　“想必陛下也知前朝亡国之时，宫中宝藏有一半平白无故不见了。”
　　“这是当然。”
　　当年夏朝最后几任国君尽是荒淫无度之人，奢靡浪费之风盛行，尤以皇宫最盛。相传，当时夏朝最后一任皇帝夏炀帝，自知国将灭，让人将大量珍宝藏于早些年为自己修好的陵墓之中，然后自尽于墓中。至今，那座陵墓还未被发现。
　　“臣机缘巧合之下，再西域一个部族发现了一张地图，据说就是夏炀帝的陵墓。”
　　“爱卿此话当真。”听及此，洛书烨不免有些激动。
　　即使知道这是个圈套，也不由得感叹，这布局者付出的代价可真是大。据传言，夏炀帝之陵，除了大量稀世珍宝外，可还藏着传承了几朝的玉玺，而这几个朝代无一不是一统九州之国。虽然这件事真假未定，但仍然对洛书烨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当今天下二分，燕云十六州以北为周，皇室是前朝皇帝母族。燕云十六州以南为大梁，皇室乃前朝世家之首，这也是大梁皇室一直的想要打压却又不得不和世家合作的原因。
　　“自然当真。”
　　看南宫明这笃定的语气，这林家可真是不简单，这东西都能搞到。
　　经过皇帝的许可，南宫明的随从将地图带到了殿中。在场之人，心怀鬼胎者自是占据大多数，出来阻挠者是寥寥无几，却都是大人物。
　　洛书烨也不说话，就看着这些自诩忠君爱国之人发出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