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事是非》亭攸

4、第 4 章

　　延熹三年，大年初一，群臣宴如常举办。宴会中觥筹交错，表面上一派祥和，背地里确是暗流涌动。
　　宫宴结束后，洛书烨单独把楚王留下。群臣都知皇帝与楚王感情甚笃，估计是要聊聊家常了。
　　群臣走后，楚王仍坐在洛书烨近首的位置，面带微笑地看着他，只不过那笑容在洛书烨看来假得很。
　　“行了，别笑了，看着瘆得慌，有什么想问的就直说。”洛书烨被看得不自在，心虚地发了话。
　　“陛下和黎岁一起骗我。”肯定的语气，让人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洛书烨心下有点慌，但面上仍旧稳如老狗。看来十一这次是很生气了，直接喊陛下了。
　　“你提出要瞒着我的。”不给洛书烨狡辩的机会，直接问他。这句一出，洛书烨整个人都透心凉。
　　“知道了？知道了也没用，反正黎岁人已经走了，你也不可能现在去追。”洛书烨理不直气也壮。实话实说，他是有些怂这个弟弟的。
　　“呵。”楚王不屑地发出了一个字，嘲讽性极强。
　　洛书烨此刻的眼角疯狂抽搐，直觉告诉他接下来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仍强撑着面子。“也就你小子敢这么和我说话了，换个人早拖出去了。”
　　“哦。”楚王听到后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还作死地说：“你是皇帝，想干什么不行？赶紧把我拖出去啊。”
　　洛书烨给楚王搞得头疼，这小子怎么越大越难搞了。是的，在洛书烨看来，楚王就不是个善茬，外界是怎么昧着良心夸这小子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
　　至于为什么洛书烨这么觉得，还得从以前说起。
　　当初，洛书烨打算在宫中找个依靠，首选就是贤妃，也就是楚王的生母。
　　贤妃原名叶霜染，北周贵女，亦是当年北周送过来的和亲公主。就冲她的身份，入宫便被封为四妃之一，加上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颇受先皇宠爱。正因为这层身份，宫中之人不敢随意加害于她，再加上皇位必不可能落于贤妃所生的孩子身上，贤妃在后宫中生活得也是不错的。
　　为了被养在贤妃名下，洛书烨特地去接近了十一皇子，也就是楚王。
　　说起来，这贤妃和林婕妤还有仇。众所周知，因为叶霜染嫁过来正好就成为了四大妃中的最后一位，而其余三位不是家族势力强大就是安分守己，这就让林婕妤彻底失去了成为四妃机会。
　　林婕妤这些年没少在背地里骂贤妃，着也连带着她儿子讨厌了贤妃所出的十一皇子。
　　众所周知，林婕妤飞扬跋扈，她的儿子也不遑多让。没少欺负其他皇嗣。正好有一次四皇子欺负十一皇子的时候被洛书烨遇到了，他挺身而出。待四皇子走后，还状似无意地掀开袖口，露出了里面的伤痕。
　　十一皇子一看，就把人拉到了自己寝宫。当时的洛书烨心里还有一丝骗纯良小孩的愧疚，现在想想，真想给当时的自己两巴掌。到了寝宫，十一皇子屛退左右，亲自为洛书烨上药，在这个过程中无意看到了还未消散的淤青。
　　“六皇兄身上怎么还有这么多伤，看起来好疼的样子。”
　　洛书烨早已习惯疼痛，但为了博取同情，他还是低下头做出了忍痛的模样。如果这时他抬起头，他就会看到十一皇子眼中的冷漠和一丝恶劣的笑容。
　　“嘶！”这次是真的痛着了，伤口被狠狠地按了一下。
　　“六皇兄，对不起，我这是第一次上药，没掌控好力道，弄疼你了吗？”十一皇子眼眶红红的，洛书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会你就让下人来啊！可这也是十一的一番好意，不能辜负，于是面上做出一副没事的样子安慰他。
　　“啧。”十一皇子一看他这副做派，直接把药甩开，身子往后一靠，袖中滑出一把匕首，拿在手里把玩。
　　洛书烨看着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意识到了不对。
　　“我说啊，六皇兄，演戏好玩吗？”恶意扑面而来。
　　洛书烨保持沉默。
　　“我被四皇兄欺负可不是今天的事，很早就有了哦！”语气听起来蛮愉快的。
　　“而且哦，四皇兄可不止欺负我一个哦！”
　　十一皇子的匕首正对着洛书烨心脏的位置，只要往前一伸，就能插进去。
　　“不要说话，让我来猜猜。”
　　“我可是无聊好久了。”大意了，这小孩根本不是个正常人，洛书烨心里懊恼。
　　“你救下我是为了让我感激你，让我去贤妃那里将你好话，顺带着还能照顾你，让你在宫中的生活好过些。露出伤痕，是为了让我心生愧疚，为你包扎伤口，然后再发现其他的痕迹，从而让我同情你。”
　　这个猜测和洛书烨的想法不能说毫不相干，只能说一模一样。
　　“而你的最终目的是成为贤妃的养子。”
　　洛书烨总感觉哪不对劲，为什么十一皇子直接称呼自己的母亲贤妃，而且每次说这两个字时都会有几分厌恶之情，这不合常理。
　　“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你想不想成为贤妃的孩子？”
　　与其藏着掖着，不如坦诚相告。哪怕是陷阱，他也认了。“当然想，我要活下来。”
　　“只是活下来吗？”十一皇子的脸上的兴趣明显减少了，匕首带有威胁意味的在他右手腕上悬着。仿佛不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他就不会让洛书烨完整地离开。
　　他看着洛书烨的眼神很奇怪，有恶意，有兴趣，还有几分羡慕？洛书烨被他看得很不在在。
　　“当然不，我要那个位置。”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老子还正值盛年，儿子就觊觎他的位置了。
　　“嗯，不错的想法，我很欣赏。”十一皇子可不是个正常人，他对洛书烨的回答很满意，“如你所愿。”
　　嗯，有点完蛋。楚王现在的眼神和那时差不多，如果可以，洛书烨现在非常想就地遁了，可惜他也只能想想。
　　洛书烨讪讪地开口：“这件事，六哥的确有错，但也不能全怪我，对吧？”
　　楚王撇了他一眼。
　　“你小子就偏心吧，那个黎岁是怎么了，就那么吸引你。”洛书烨很不爽，他可是十一亲哥，怎么在十一心里地位还不如那个黎岁。
　　“你们有可比性吗？”这是一句听起来就很嘲讽的话。
　　“我和京墨哪个重要？”
　　“那必然是京墨。”洛书烨想也不想地就作出了回答。
　　“行吧，朕知道了，你下去吧。”洛书烨心里感叹，果然好色是家族的遗传，兄弟几个都这个样子。
　　洛书烨觉得自己在楚王这受了委屈，需要京墨的安慰，又一次前往未央宫。
　　眼尖的太监看到皇帝，刚想进去禀报，就被来福拦下，使了个眼色，噤了声。
　　洛书烨一入寝殿内，就看到京墨盘腿坐在床榻上，衣服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抱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胸前的衣领大开，几道浅浅的疤痕在灯光的照映下更加明显。看着若隐若现的锁骨，洛书烨吞咽了好几下，才压下心底的冲动，上前将京墨的衣领整理好。
　　正沉迷于话本的京墨感觉有人靠近了自己，刚要做出防备的姿态，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松香，便停下了动作。心里自我埋怨，这几个月过得太悠闲了，警觉度都降低了，人进屋都没发现，真是完蛋。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我进来了都未发现。”
　　“普通的话本啦！”京墨含糊地说到。
　　“哦，是吗？”见京墨这样子，洛书烨就知道这绝不是什么普通话本，于是故意做出感兴趣的模样，“那爱妃能给我讲一讲吗？”
　　“哈哈，好啊。”京墨嘴上答应着，心里疯狂吐槽，我总不能说我在看你弟和他情郎的爱情故事吧？
　　“这话本讲得是一个位高权重之人与异国之人相爱的故事。”
　　“故事的开始，是那位位高权重之人在年少时对那位可怜的异国来客一见倾心。”
　　很老套的开头。
　　“在一次又一次的相互试探下，他们都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看来故事要结束了？
　　“结果因为身份，他们不敢诉说爱意。”
　　“啊？”洛书烨疑惑。
　　“一位深陷家族夺权之中，一位又因家族的放弃而流落异乡。”
　　“嗯？这个异乡女子还挺有手段的，被家族放弃还能攀上权贵。”洛书烨对这位异乡人不由得多了几分欣赏。
　　京墨面露为难，开口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两个男人。”
　　“嗯？两个男人。”洛书烨表情有点崩裂，好吧，是他刻板印象了，觉得话本讲得都是男女情爱。等等，为什么他突然觉得着剧情熟悉起来了。
　　“然后大概就是，他逃，他不追，他愤怒质问，最后解开误会在一起了。”京墨心虚地继续概况。
　　这个不值钱的样子怎么那么像他十一弟，不行，他得问清楚。
　　“这个位高权重之人是不是皇族啊？”
　　京墨点点头。
　　嗯，位高权重是皇族这很正常，不一定是十一，洛书烨自我洗脑中。
　　“那个异乡人是战败国送来的质子？”
　　京墨看着他，点点头，面露尴尬。
　　质子也不一定是黎岁，不是个鬼啊！什么仇什么怨，怎么他洛书烨就摊上了这两货。刚被十一气完，现在又要听他们的爱情故事，这是人该经历的事吗？
　　一只手拽住了洛书烨的衣袖，轻轻的晃了几下。“陛......阿烨哥哥，看起来不高兴。”
　　洛书烨一脸菜色，问：“小墨，这书，你从哪来的？”京墨没想到洛书烨会问这个问题，着实意外，如实回答了他。
　　这书是近两年突然出现在京城的，文笔的生动有趣和情节的跌宕起伏使这本书很快就风靡整个京城。据京墨所知，这书尤其受那些高门贵女和京城纨绔的欢迎。因为读者的激烈反响，为此还出了不少奇奇怪怪的系列。他也是因为在宫中太无聊了，才托宫人给他捎几本消磨时间的。
　　“看的很好，下次别看了。”
　　“哦。”委屈巴巴的，搞得洛书烨一阵愧疚。
　　想了想，洛书烨还是决定问出来，“你怎么看这两人的爱情，嗯，就是两个男人的爱情。”
　　对上洛书烨期待而忐忑的表情，京墨一时不解，“嗯，大梁好男风也不是没有啊？这只是个故事，看看不就行了？要两个人真的互相爱着对方，性别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你到是通透。”“嗯？”他有讲错什么吗？
　　洛书烨起身，“今晚还有事要处理，就不在这歇了，好梦，小墨。”
　　如今看来，让小墨接受他这件事并不难。想及此，洛书烨充满了干劲。
　　他是该该好好清理“垃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