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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迷雾初起 ...

  •   贺南枝躺在床上,将手放在胸前,静静听着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这颗心脏现在还跳得这么有力,贺南枝却觉得它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何时就会在胸腔在爆炸,而这颗炸弹的引线,就是背上那只红色的蝴蝶。
      背上的红斑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大的,贺南枝出生时,那还是一颗小小的红痣。
      二十四年前,贺南枝出生在岭南贺家老宅主屋的厢房里。
      那是一个寻常的回南天,院子里地面湿漉漉的,空气潮得可以拧出水来。纤细的李婉挺着高耸的的肚子在回廊下散步,预产期马上到了,接生的婆子都是贺家这些年用惯的人。
      虽然在经济高速发展的九十年代,去医院生产已经是不少人家的共识,但贺家依然养着自家的接生婆,并一直对去医院生孩子表现得讳莫如深。
      “阿婉,别太累,走一走就回屋里休息吧。”贺远方斜靠在堂屋的躺椅上,看着自己的妻儿,苍白瘦削的脸上是淡然的幸福。
      “没事,我不累,稳婆说多走动走动对生产有利。”李婉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你要是累了就去床上躺会儿吧。”
      “咳…….咳,我也不累,我就在这里陪陪你。”贺远方用袖子掩着口鼻,咳嗽了两声,忍不住皱了皱眉,近日来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咳嗽起来竟有些喘不上气,看着年轻的妻子和尚在腹中的孩子,心下不禁黯然。
      午后,天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李婉肚子开始发作,贺家的稳婆早已备好生产工具,经过十来个小时的阵痛,已经脱力的李婉终于生下了孩子,陷入了黑沉的睡梦。
      这是贺家这一辈第一个男孩,贺家祖母和贺远方看到孩子的第一眼,就不由得变了脸色。
      “是个男孩,偏偏是个男孩”,看着怀里糯米团子般白嫩的娃娃,襁褓里的孩子咂了咂嘴,摸了摸他稚嫩的脸,这个当了贺家几十年的家,一向坚毅的老太太脸上罕见地出现了犹豫。
      “母亲”,贺远方小心翼翼又手足无措地接过母亲怀里的孩子,双手几乎是颤抖着将襁褓慢慢拆开,他眼底的神色堪称虔诚,却在看到背心那颗黄豆大小,熟悉的红痣时终于抑制不住心底的痛。
      “这是上天的安排,这是贺家的宿命。”他微阖双眼,将眼底的万千情绪深深隐藏起来。
      ……
      贺南枝睁开眼,这一天奔波后终于忍不住睡着了。
      同样的场景这几个月来总是反反复复出现在贺南枝的梦境中,可能是到了该去见故人的时候了吧,贺南枝自嘲地笑笑。
      起身下楼,贺三成半躺在屋前的竹椅上抽着旱烟,烟雾袅绕下是他讳莫如深的脸。阿黑在堂屋里有一搭没一搭玩着手里的石子,这孩子敏锐地感受到了家里不同往日的气氛。
      贺南枝慢慢走向前去,蹲在竹椅旁,就像小时候每次来畹町一样。
      “三阿公,这些年你为了贺家已经付出够多了,到了安享晚年的时候了。”
      “胡说,安享什么晚年,你是说我老了吗?我这把老骨头比你如今这身体可结实多了。小南,那山里面什么的都有,没有我带着你你连路都找不到。”贺三成急了。
      “我找得到的三阿公,我身上流着先祖的血。当世如果还有人能找到那个地方的话,那个人一定是我。”贺南枝淡笑道:“而且你跟我进去了,阿黑怎么办?他还是个孩子,自己可没办法生活。”
      这话点到了贺三成内心深处的隐忧,他这辈子一直在为了找路而奔波,从没起过结婚生子的心思。
      但他在河边看到瘦骨嶙峋小猫似的阿黑时,他想起了当年被贺家收养时的自己,便毅然决然地抱回了这个孩子。
      其实这些年他帮助过的人不少,畹町在中缅交界,边境局势不平稳,时不时就有无家可归的孩子出现在这里。能帮的他都会帮一把,反正他能做的也只是添副碗筷,孩子们渡过难关后都会出去找出路。
      阿黑不一样,阿黑耳朵不好,智力也有缺陷,他本想着临老了收养这么一个孩子,自己现在可以看护着他,等他长大了,自己动不了了,阿黑也可以帮他一把。而且阿黑这孩子心思纯净,贺三成慢慢就将这孩子当作自己的孙儿一样了。
      贺南枝的话让贺三成也陷入了沉思,阿黑年纪小,而且智力也比不上常人。自己年纪大了,不管自己服不服老,身手也不如以前了,再带着这个孩子,恐怕不但帮不上忙,反而成为贺南枝的拖累。但如果让贺南枝独自进山,他虽是贺家这一辈的家主,但他年纪轻,现下血毒发作身体也弱,怕是凶多吉少。
      贺南枝见贺三成脸色微沉,便知道自己说动了这个一向执拗的老人家,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也知道这次路途凶险万分,但是贺家直系血脉,到这一辈,还有嗅玉息能力的也只他一人了。
      贺家族谱记载,贺家历史渊源,最早可追溯到两千年前的楚国,但有较为准确表述的文字,已经到了数百年前。
      数百年前,满人入关,终结了最后一个由汉人建立的帝国。经过几代皇帝政权更迭,到了康熙年间,天下富庶,入关的满清贵族也逐渐汉化。京城里,贺家悄然落户,没有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来,转眼几十年过去,贺家在这短短几十年里名震京城。
      酒馆里,是三三两两分桌而坐的皇城子民。
      “正所谓盛世的珠宝,乱世的黄金,依老朽看,如今京城首富,必得是城南贺家。”一老叟摸着花白的胡子说道。
      “贺家是否能当得上首富我不得而知,但听说珍璃阁今年进贡的宝贝,当真是时所罕见,皇上龙颜大悦,赏下不少年节的礼物,珍璃阁的牌匾马上就要换成御赐的了。”伙计端上酒水,压低声音散布着自己刚打听来的消息。
      珍璃阁内,却是陷入了人仰马翻。
      皇上身边的首领太监奉旨送来贺家的奖赏,正在贺家这一代当家,贺铨,领着伙计们磕头谢恩时,却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贺铨这一晕,便是整整三日。令人惊异的是,昏迷中的贺铨面如金纸,身似寒冰,竟隐隐渗着寒气。
      贺家家大业大,府里重金聘请京城内外大夫前来医治,更是惊动了皇上,皇帝派来御医亲自为贺铨诊治,竟无一人能说出此病的来历,更不要说救治。
      就在昏迷的第四日清晨,贺铨幽幽醒来,面色竟似死人般青紫,向自己的家人,女儿贺如和发妻方莹,交代了几句话后,便溘然长逝。
      贺铨一死,短短几年间,贺家人竟在京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如他们来时一样,没人知道他们的行踪,连名满京城的珍璃阁也树倒猢狲散,连带着数不尽的奇珍异宝消失殆尽,成为了年长者口中的传说。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老叟摸了摸他变得更白更长的胡子。
      第二年开春,岭南,一个年轻女子领着家眷买下了一所不大不小,三进的宅子。这女子便是贺如的母亲,方莹。岭南气候苦热,历来是皇帝流放犯人的蛮荒之地,当地民风保守,宗族文化兴盛,方莹又是一介女流之辈,又怀着身孕,能带着家眷安置下来,着实费了不少功夫。
      所幸贺如虽只是一个女儿身,但当年贺铨并无将独女养在闺中之意,从小便带着她打理家中的玉器生意。贺如也颇有几分天赋,虽远不及贺铨有点石成金的能力,小小年纪也能赶上铺子里经年的老师傅,经手的珠宝玉石,细细一赏,就能辨出七八分真假。故而母女俩在这人生地不熟之地,也勉强将家安置下来。
      转眼到了秋天,方莹的临盆之期已到,贺如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提前安排好了产婆,待到母亲生产之日。
      “恭喜夫人,恭喜小姐,夫人生下的是个小少爷,母子平安”,产婆笑容满面,鞠躬着讨赏。
      “是男孩……”贺如心里的不安逐渐加重,似一缕浊气无处寻觅却又无处不在。但听到母子平安,她还是松了口气,“辛苦了,给王阿婆打赏”,贺如招呼手下的丫鬟。
      大步走入产房,母亲正面色苍白躺在床上休息,旁边襁褓中皱皱巴巴的,就是她的弟弟。
      “真是难看,”贺如心想,不免皱了皱眉,她伸出微微有些颤抖的手,将婴儿的襁褓拆开,小心翼翼看向后背,一颗花生大小的红痣赫然出现婴儿的后心处,贺如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阿如,你在看什么?”不知何时方莹已经睁开眼,正看着皱着眉一脸嫌弃看着儿子的女儿,一脸紧张。“
      “母亲,”贺如长叹一口气,“父亲临终之言,竟一字非虚。我们贺家,实是被诅咒了。你看阿弟的背上……”
      贺如将那红痣转向方莹的方向,方莹看清背上那鸽子血般鲜红的颜色,神情多了几分恍惚,“孩子,我的孩子,”她将孩子接过抱在怀里,呐呐地看着孩子的小脸,”不!“她一抬头,眼神坚定起来,”不管是何诅咒,我拼尽全力,也定会护得我的孩儿平安顺遂。“
      贺如看着眼前老鹰护雏般的母亲,只觉得眼眶酸涩,她走上前去将母亲弟弟拥进怀里,喃喃道“父亲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母亲和弟弟,贺家不会就此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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