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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想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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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游的想法其实挺简单。
他本就不在意死活,斩首之刑让他阴差阳错借用了别人的身体,只能算是有缘分。
若对方是被有心之人所害,这次没死成也会有下一次,鹤游想着大不了替原主再死一次,也算是回到了正轨。
顶多顺手帮忙报个仇,当重活这几天的报酬罢了。
可如今发现原主是自己莫名其妙跳湖,鹤游那点心思瞬间就歇了。
难不成要他再跳一次湖吗?
简直是闲得慌。
他就算再不想活,也不会毫无缘由去自尽。
鹤游痛苦得心里直叹气,那边的对话依旧在继续。
“小少爷落了水身子发虚,所幸及时救上来,清醒之后服些驱寒的汤药再仔细调养就好。”太医收回手,安慰面前的夫人小姐。
“其他地方可检查了?小弟刚才开口说话是什么原因?”小姐不住追问。
“这……小少爷自出生起就无法开口,这次落水受惊因祸得福破了瘴也说不定。”
一直替府上照顾小少爷身体的冯太医斟酌用词,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丞相府小少爷的事曾闹得清月国人尽皆知,自出生起就发不出声,要不是未睁眼的孩子挥动了手脚,产婆甚至以为是死胎。
丞相府在沉默中迎来了小少爷,可随后才发现他不仅不说话,还鲜少能够作出回应。
丞相请遍宫中太医也无计可施,只说小少爷是生来便患了痴症。
按理来说偌大一个丞相府,少爷小姐也有几位,弃了个小少爷损失不大,但丞相府转头寄希望于江湖郎中,只可惜几年下来毫无起色。
直到其七岁时被带出府赏灯,人群拥挤中小少爷不知所踪,丞相府连夜搜寻,直至寅时才在城外的道观里找着人。
道观荒废多年,却还有个小道士在月下清扫台阶。
那天见到此情此景的人都觉得诡异,可丞相亲自去接回了小少爷,离开之际不忘留下大笔善款。
小道士笑眯眯尽数收下,与丞相大人相谈半晌,归来后这位小少爷待遇却依旧是最好的,却未能再外出。
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说小少爷命好,只是无福消受,换作旁的人若是可以什么都不做就锦衣玉食一生可不得肆意挥霍一番。
鹤游闭眼听墙角,听到又是痴症又是道士隐约觉得可笑,但他已经能确定自己在哪。
丞相,岑府。
原先各方势力争斗,多年下来最终只剩下四国。
占据北方实力强大的旭景国正是鹤时原先所处的地方,旭景国自五皇子继位后因其原先母族被诛,便任命了旁支的亲戚为丞相,赐国姓晏。
西方鎏金国由两方势力共治,断无丞相一职,而东方元安国丞相姓席,据鹤时所知未曾娶妻,更没有子嗣。
那就只剩下一个清月国,而丞相正是岑府的主人,岑岐观。
岑鹤今,鹤时在心底默念了一遍这位小少爷的名字。
这些人他是知道的,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了解到这位小少爷的详细事迹就死了而已。
真是惊人,鹤游内心发笑。
作为鹤时的他年幼时家逢变故,倾尽所有才让他逃了出去,如今竟还能当个丞相府少爷。
孽缘。
自知改变不了什么的鹤游很快接受了新身份,眼皮微动睁开了眼。
“今儿!”生母季榄拉住岑鹤今的手,眼中满是担忧。
她语气放缓,似在哄三岁幼童:“怎么突然去了湖边?那湖水深不见底,你若是喜欢便叫人先将湖给填了才好。”
岑鹤今:……填?
岑溪霜一改刚才面对丫鬟的暴躁脾气,凑近揉了揉岑鹤今的脑袋。
小弟脑子本来就不好使,再把身体给折腾坏了怎么办?
“小弟不要再跳湖玩了啊,太吓人了。”岑溪霜叹着气,似有后怕。
……玩?
岑鹤今默然片刻,忽然觉得当傻子真是有意思。
上辈子满打满算活了二十一年,现在这身体也有十几岁,竟然还能被当作小孩子哄。
没等岑鹤今作出反应,季榄忽然想起丫鬟的话,忙期待地望着岑鹤今:“今儿可认得我是谁?”
岑鹤今微垂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既然已经无法收场,索性先探明一下情形也好。
岑鹤今张了张嘴,声音带着些干涩的哑意:“……夫人?”
语气不可避免地带上陌生和疏离,岑鹤今没能硬着头皮喊出更为恰当的称呼。
季榄惊喜得没留意这些细节,在其余人的吸气声中伸手抱住岑鹤今,声音发哽:“对,是娘!”
岑溪霜瞪圆了眼睛捂住嘴,缓了片刻才指着自己:“还有我,小弟你快看看我!”
“……姐。”
“诶!对!”岑溪霜当即笑得眉眼弯弯,整日的愁绪一扫而空。
十五年里头次听见小弟的声音,岑溪霜激动得只想赶快去知会其他人。
想起这,岑溪霜扯扯季榄的衣摆:“娘,我去告诉温枫他们!”
季榄眼眶通红地直起身,双手搭在岑鹤今两肩,反复上下拍拍。
倒叫岑鹤今有些不自在。
季榄没顾上跑出门的岑溪霜,只念着岑鹤今需要休息,吩咐下人准备好膳食。
于是等岑岐观在宫中听闻消息赶回来的时候,岑鹤今已然被团团围住。
岑鹤今被迫认了一圈的人,半个身子都尴尬得有点发麻。
认亲认得好,别再有下一次了。
看见来人难掩焦急尚未来得及换下朝服,却依旧气度沉稳,岑鹤今便认出来这就是清月国丞相。
“……丞相?”
岑岐观进了门便看见岑鹤今嘴巴张合叫自己,一路上紧绷的心情骤然放下,神色随之一松。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抬手轻抚对方的头,笑道:“叫什么丞相,叫爹才对。”
岑岐观手掌宽大温暖,力气轻柔,竟叫岑鹤今感受到了一丝陌生的安心。
他猜想这可能是这具身体不自觉给出的反应。
岑岐观只当他初懂人情,没再过多纠结这一点。
看着岑鹤今眼中不复往日黯然沉沉,他便明白自己这小儿子是真的恢复了神智。
“爹!您回来得真迟!小弟他都醒来好久了!”
岑温枫得意地扬扬下巴,桃红色衣袍扬起一角,走动间像是一团火热的风。
“温枫,爹已经加紧赶回来了。”蓝衣青年温声圆场,末了不忘加一句:“今儿先喊了我一声大哥。”
语气矜持地带点炫耀。
岑歧观默然片刻。
岑温枫闻言猛地转头,指着蓝衣青年神色愤愤:“岑锦安你都强调几次了?我今天不过离得远了些才回来迟了,别太过分!”
岑锦安没说话,端起茶盏不置可否地扫了岑温枫一眼,意思非常明显:
懒得理你。
气得岑温枫牙痒。
“好啦,也不嫌闹腾吵着今儿。”季榄身侧的另一位夫人开口解围。
乍一看这位夫人和季榄有六七分像,正是丞相府的二夫人季瑶,也是大夫人季榄的亲姊妹。
丞相将季府两位小姐一同娶进了门,二人本就情分甚笃,嫁进丞相府后也不见生分。
丞相府称季府大小姐季榄为季夫人,便就称二小姐季瑶为小季夫人,多年来丞相并无再娶的心思,反倒成为了一段佳话。
只是小季夫人身子不好,独生了四小姐一位,好在少爷小姐间相处和睦,并无矛盾。
正巧四小姐岑筠端着熬好的汤走进来,看见吵闹的两人,猜也猜到发生了什么,含笑道:
“大哥和三哥都吵多久了,姐姐你不拦着点?”
被点名的岑溪霜手持筷子,面露不屑:“嗤,两个人都没什么用,关键时刻一个都不在。”
岑溪霜和身着红衣的岑温枫是季夫人同一胎所生,却也是府上惯会四处撒野的两位。
三少爷岑温枫就算了,二小姐岑溪霜竟也从中学了个十成十,闹得丞相看见他俩就觉得头疼。
“行了,在今儿面前没个正形。”岑岐观一挥衣袖坐下,话语虽严肃,眼底却满是笑意。
桌边一群人吵吵闹闹,一时间跟寻常人家也没什么分别。
岑鹤今摸清了一群人的大概性格,敛下眸轻捻手指,心底莫名泛起一阵难言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