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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小兰头 ...

  •   月考的核爆余波刚刚过去,就有人——以公孙若为首的小灵通派,凑上来问本舒:“天哪!那天群里怎么回事!?”
      事情是这样的——
      月考要求清理考场,本舒离开学校半路等红绿灯的间隙,打开手机看是什么消息滴滴响个不停。
      {纯同志无老师的放心聊天群(44)}
      【老江湖】:@兰嘶你......怎么叫这名儿?是这样的,通知你个事,你文集本落教室了,我帮你放进中厅的阳台上了,周一记得拿。
      我本来不想占用群聊空间的,但我发现私信对你来说是无效的(捂脸),故到群里和你说。(By the way,I put a note in your notebook,expressing my feelings.Just a hint:THE ERST is where the sun and moon rise.)
      @兰嘶你
      本舒:“......”
      【兰嘶你】:对不起我错过了会去拿的谢谢你感谢留言(引用【老江湖】)

      这个“老江湖”,是班里一位叫游侠的男生。开学第一天,本舒因为这个江湖气的名字就注意他了——寸头,单眼皮,一脸匪气——以及老头鞋。
      这人是近视里的老古董,死不带眼镜,偏偏还因为高,被排在了后排。他似乎不知道社交礼仪为何故,高中第一堂课看不清了,就“蹭”地一下窜到前排——本舒的桌根底下,席地而坐,把本子摊在膝盖上抄抄写写。
      本舒就盯着他沾着点泥的黑色布鞋看,非常恍惚......
      然后是为什么说了第一句话呢。说实话,本舒的草本心脏里也有点少女们常规的浮浪,当时她后面坐着赵观照,本舒的后面在几节课之间就已经打闹一片了,从只言片语里也可以提取出后桌这位是个受欢迎的风流人物,那种孩子气的俊秀亲和鬼使神差让本舒也想去搭话。
      午休的时候,班里总是是安静了一点。本舒弯腰捏起自己椅子旁掉落的黑色圆珠笔,没盖盖儿,图标斑驳。她举到正在看书的后桌面前,摇了摇,问:“请问......这是上午那个同学落的吧,你知道他是谁吗?”
      赵观照从立起来的教材里抬头,摘下蓝牙耳机,“啊”了一声:“这是游......游侠的吧,欸,说曹操曹操到。”
      兰本舒顺着赵观照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游侠正背着手,闲庭信步要经过这里。本舒其实有点不敢和这色人物说话,但在赵观照的注目礼下,本舒硬着头皮:“那个,同学,是你的笔么......”
      游侠扫过一眼,没吭声,径直路过。
      救命。本舒面红耳赤,看向赵观照。他又把教材重新立了起来,手指把书页捏得起皱,本舒可以看到他肩膀两端露出,在发抖。
      有这么好笑么。

      反正最后兰本舒天性使然,最初的好奇不足以推动她持续的笼络,和赵观照根本没熟起来。顶多什么本舒又被语文老师夸了,赵观照在台下鼓掌,哇一声,再引得老师笑骂他赶紧学学本舒。他每次都点头:“好好好!”

      回到这位神秘的游侠。反正没什么人知道他整天在做什么,左不过一副马克思继承人的做派,端着搪瓷杯,胳膊里夹着本儿巨厚的《资本论》。歇脚的时候像老干部退休,遛鸟。
      在本舒的印象里,这是一个“和时代脱节”的纯净的人。也因此,本舒才会做出自己现在不能想,一想就要尴尬死的举动。
      大概是高一过了一半?一次课间本舒从书页里抬头,随便和游侠的目光对上了。他没挪开,本舒还没从小说的内容里缓过神来,也凝在那儿。
      不知道在游侠眼里她是什么样。他开始往自己座位踱步,但还是目不转睛和本舒连接。本舒就眼睁睁“目送”他在跟自己呈对角线的位置坐下。明明已经很远了,但本舒看清他在朝自己做鬼脸。她先惊了一下,然后想了想游侠平日的奇特表现,也就安然处之,甚至很给面子地,扬起一抹大人赞许小孩“不错,你很有趣”的微笑。
      然后“老干部”他就瓦解了。他似乎觉得本舒对自己很有些意思。这个女生整日埋头书海,热衷文科学习,似乎和自己志同道合,可以接触?

      于是当天中午,他在教室外面拦下正在收拾储物柜的本舒,弯着腰,向她请教了有关生与死的问题。
      本舒一边不可自抑地扬眉毛,一边有种奇异的胜负欲,誓要显得比他渊博深刻。于是两个16岁的人真的就这个问题,堵在班门口,严肃地探讨,仿佛在开国际会议。
      其实最后主要是本舒在说了,游侠负责点头。本舒差不多是个“史铁生”派,认为生也突然死也必然,死亡是必将降临的节日,是一阵安稳纯白的频率......
      “是这么说每次,可你怕老吗?”游侠突然问。
      本舒抽空腹诽:您还不老?但她认真想了想,还是说:“怕,特别怕。”她怕自己功业未成没在世界上留下痕迹就在角落里腐烂,怕失去本就不多的对周身事物的控制力,怕......太多了太多了。明明自己这样年轻。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我初中有个朋友,他就想明白了,40岁,就自己走。”游侠喝了口茶水。
      “个人的选择。但我觉得他不会实施。”本舒耸肩,她反问:“那你呢,你怎么想?”
      “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我倾向于和我欣赏的人建立更密切的联系。”
      本舒被逗笑了,她摆摆手,回班了。

      因此面对公孙若“们”布灵布灵的眼睛,本舒汗颜:“天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
      尹桐走后,本舒的世界再一次骤然清静下来。
      兰本舒其实独来独往惯了,幼儿园的时候就可以自己一个人在墙根的洞前看蚂蚁搬家,看一下午。可刚入学时的孑然一身还是让人惴惴不安,虽然妈妈老生常谈的话“不要把聚光灯放在自己身上啦,没人会笑话你啦”之类的道理很科学,可心理上过不去。
      而后一年多,尹桐呼朋引伴地加入本舒的真空世界,虽然留下了点污染,可这片狼藉是曾经很热闹的明证。
      本舒吸取了足够的热量,很自然地恢复成形单影只。

      尹桐位置空悬的第二天,天色阴蒙蒙的。早光的食堂在地下,本舒吃完午饭一步一步爬上直接通往操场的台阶,走到一半就感到外界轰轰隆隆,潮潮的气味从石壁上散出来。她加快脚步,上到地面,一仰头,外面正瓢泼大雨。
      一群初中的孩子聚在宽大的玻璃屋檐下叽叽喳喳,不知是在躲雨还是单纯为这雨的豪爽而兴奋。本舒挤在他们中间,将脑袋仰地更高,目光平视屋檐。大颗的雨滴如钻石,奢侈地砸下,掷顶有声。蔚然森冷的天公,绵延不绝地拉扯出高中生本舒心中微弱的澎湃。
      屋顶平滑透明,雨水落在上面,漾开短暂的涟漪。楼梯口的空气潮湿闷热,水汽的密度如同水箱。本舒觉得自己此时是鱼。鱼是常看到这样的景象的吧?
      她简直想疯。本舒高高叫了一声,扒开前面的小孩,轻轻地一跃,跃出檐外,袒露于倾倒的天盆之下。
      身体顷刻被注满沁凉的雨注,耳边是水帘洞的珠帘声串串破开。本舒向无人的操场跑去,哪管身后的阵阵惊呼。
      本舒张开双臂,转了几个圈。平时被男生乱窜的偌大操场此刻是她兰本舒一人的独有。白雾是干冰,草茵是舞台。本舒的双足感受到了人造草场的生命气息。泥土的触觉。

      本舒下午就请假回家了。临走前,班主任很恳切地嘱咐:“本舒,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和我或者家长说,啊。”

      后来本舒第二天照常来上学。早光已经晴空万里,万物明朗被渡上一层轻轻的亮黄。
      本舒午饭后坐在花坛的石阶上看书,正面操场,抬头活动脖子的时候看见有一个小队在跑圈。本舒眯起眼睛,认出打头的人是陈相因。他双手轻轻捏在身侧,神情一派无畏,远看怪好笑的。他的头突然稍稍转向花坛的方向,本舒的心脏一紧,敛去目光。等过一阵再抬头,这支小队已经不知所踪。
      本舒的时间第一次和陈相因真正私人的重叠。本舒用目光远远搜寻了操场好一阵,确定他已不在,就跑下花坛,在陈相因刚刚跑过的位置站定,回视花坛上自己的方位。但是没有与自己体积相同的参考物,无法确定自己的脑袋究竟是彻底隐在花丛中,还是被他看到——
      本舒摇摇头,走开了。
      路上看到一只小麻雀,蹦蹦跳跳的,没飞。本舒默默尾随,饶有趣味地发现它之所以不飞是因为太阳太晒了,它只好短距离的弹跳——从这一丛灌木的阴影急速跃至更前一丛阴凉,以确保自己的羽毛不被晒焦——
      本舒收回目光,专注看自己的道路。大概艳阳天的影子是胶质的,被晾晒得色泽更醇,黏连在自己的脚底,拉丝。投在一侧的建筑体上,随行晃晃悠悠地前行,像一只无害的小怪物。
      本舒走到玉兰树下,这里有一圈长椅——虽然玉兰早已谢尽,只是一树灿烂的绿光——阳光还有些晃眼。本舒躺下来把书举过眼睛,忽然意识到什么都没有变,她始终趴在幼儿园那墙根处的洞口前——只不过洞口越来越大,墙越来越小,直到她手托着一本小小的墙,挡在湛蓝的洞口前。

      -
      其实那天,游侠的“采访”结束,回班后,兰本舒捅了捅正聊男明星聊得红光面目的尹桐。本舒问她关于生与死,对衰老的恐惧你怎么看。
      尹桐脸上还盈着八卦带来的笑,她托着腮,说:“天地这么大,人再老也是孩子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小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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