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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纵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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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日,出了城的两人归了府,在平王府里暂歇着,燕北寻压着几个人进了衙役叫好生看着,阿川也给遣去盯着动向。
容千赶在他们回来时迎上府门,燕北辰的脸色不大好看,燕北寻倒是一贯淡淡地看不出情绪,容千对这两人纷争不大感兴趣,只客套了两句。政务未理,燕北寻暂时不回京,也住进了客院,歇着了。
晚间,容千用了饭便遣退了下人,在院里略略试了试身法,腰伤未好,动作不算大。
她对这具壳子尚不熟悉,但好在小公主不是娇弱之徒,底子尚好,多练练也许便恢复七八。
她现下谁都靠不得,骨子里尚且记得的身法招式便是她最大的依凭。
活动片刻,进了屋,不一时天色便暗下来。
容千未歇,燃了明烛寻了摇椅坐在外室,细细地思忖近日的事情,又大致回味了小公主的记忆,等了半晌,终于听见窗轻敲了两下,容千起了身拉开门,把燕北寻请进来,随意道,“殿下这一趟过来,粗茶见谅。”
燕北寻没理她,寻了座给自己酌了茶,“见着画屏了么?”
“这时候饮茶,”容千将荷包摸出来递给他,“殿下晚间有事要做。”
燕北寻拆了袋看着,没抬头,此时容千于他有用,却不能成为心腹,他尚未打算将要事都讲与她听,淡声道,“画屏道平王已有察觉,公主没见到她么?”
容千掀了眼皮看他,“殿下帮我向平王讨一个人。”
“翠玉姑娘么?”
“她助殿下一场,不妨帮她一帮。”
燕北寻忽然就笑了一声,容千微皱了眉看他,他忽然起了身闲走了两步,笑道,“公主既拆了锦囊,可有妙计?”
容千也不奇怪他会看破,“青楼起事,无外乎人口拐卖,私藏军火,银钱税收几事,想来殿下被人盯得紧,京城养兵怕是不易。而殿下不曾养在生母膝下,陛下为君不为父,本是孤苦,叫人.妻离子散的事,我想殿下怕是做不来……”容千也起了身,“想来想去,打点上下,维系地方,殿下最缺的也就是银子了……殿下心里早有妙计吧?”
容千绕到他面前,看见他那张毫无情绪的脸,眼里也是古井无波,“劳烦公主费心,抬爱了。”
“既是如此,殿下便更应坦诚相待,千儿初来乍到,还需殿下多多提点才好。”
燕北寻很淡地撇了她一眼,“公主金玉之躯不理政事,多说无益,见谅。”
这句话便是在说她听不懂。
容千确实听不懂。
她知燕北寻非看不起女流,是在她言行里看出些破绽,她未接触过古代朝廷党争之术,会的也不过是简单的谋略,要自保还差的太远,她叫燕北寻坦诚相待不过是听他提点罢了。
他抬步欲走,被容千拽住了袖,“殿下自说教我马术,忘了么?”
燕北寻皱了眉,看她半晌,慢悠悠说,“公主会轻功么?”
不会。
容千倒是学过,不过一来学的不精,到底是古术,大多已经失传,二来小公主这身子,三脚猫功夫尚且吃力,何谈轻功。
容千失了话,拽着他的袖角不松。
燕北寻一翻手把袖角抽回来,转而握住她的胳膊,一拉,将整个人带进怀里,一手环着她的腰将人一带便起了身,而后又把她放下,“能带,走吧。”
容千微张着嘴,有些讶然,蹲下了身道,“你再动一动,让我瞧瞧。”
“……”燕北寻瞥了她一眼,“公主天真无邪。”
“……”
容千无话,起身往后窗走去,立在窗前便很大方地展了臂将腰身露出来,燕北寻垂了眸子很淡地看她一眼,便伸臂将她带起来往窗外去了。
她修习过轻功,却学的不成样子,此时被带着才信其真,不同于传说中的飞天遁地,大部分时候都在房檐上借力,足尖轻点,似划一般跃过去。一开始觉得新奇,久了容千也觉得没意思,看来看去疲了眼,干脆闭上了不管。
她闭了眼睛方清楚地感受到腰间一臂的力道,游刃有余地将她带起身,许是动了内力,她腰间觉到很清楚的温热,和她所猜想的冰凉不大相似。
晚间的风说得上凉,容千吹得浑身舒服,燕北寻感受到臂里捞的人忽然就放松下来,一臂攀在他肩上,他看时她竟合了眼,想来是极为放心。他在心里嗤笑一声,这丫头不懂得权谋之术险恶,不过是粗略盘算便敢将性命托付给他。
绕了几个弯子,落了地,容千睁眼时见着客栈灯明火亮,她讶然地问,“来这里做什么?”
“府里马匹有人看管,动不得。”
他这般淡声答了,一面推了院门引容千进去,进了堂,四下灯火都隐隐地燃着,向店家付了银子便往马厩去牵了马走了。
“夜间走马,此时不是宵禁了么?”
“有官印,无妨。”
燕北寻扯了扯缰子,“这马不高,上去。”
容千便踩着蹬带翻身上去,燕北寻落座在她身后,将马鞭搁进她手里,“拿着,坐稳,夹马肚。”
他选的是匹良马,烈性小,容千夹了夹马肚它便轻步走起来,她还记得些小公主骑马的细节,在城里走了几步后又重了些力叫马儿小跑起来,她扯着缰子不算吃力,给燕北寻引着去了马场。
进了马场,她胆子大了点,蹬了蹬马肚马儿便跑起来,正经跑起来容千才觉到癫,皮质鞍具还算贴合,但是马儿一上一下实在颠得慌,没跑几圈便胃里翻腾。
“燕北寻……”容千实在是难受,脑子也乱,一晃神直当地叫了名字,一言不发地燕北寻听见也是微微一愣,才笑一声道,“北齐公主不似你这般。”
她也没料到骑马不算太难,却超乎意料的不舒服。
燕北寻没有扯缰,坐在她后面无动于衷,马儿跑的起了兴致,越跑越撒欢儿,容千急得乱扯马缰,马儿却上下跳地起劲,容千险些吐出来。
“我要下来……”
燕北寻一扯缰子停了马,她一下马便蹲在地上起不来身,只听见头顶上落下一句,“这般学,差的太远了。”
容千算得上比较能吃苦的人,但她最受不了胃里翻腾,像是要倒酸水一样,她闭着眼不说话,半晌才又听见一句,“今日便算了,公主好生歇着。”
好半天容千才站起身来,出了一层虚汗,再不愿上马,两人一路走着将马归了客栈,容千便又展了臂叫燕北寻带回去了。
回来时她便不像来时轻松,扶着他的肩精神有些不振,恹恹地不很舒服。
回了栈,她现无贴身丫鬟,下人都歇了,容千不愿叫醒她们,出了汗睡着也总不舒服,于是便在榻边枯坐半宿,思来想去地没了困意。
至第二日清晨,她才胡诌到昨夜做了噩梦惊出汗,叫人打了水洗浴。
她不大习惯人盯着,给下人都遣退了一个人褪了衣简单擦拭便出去了。
夏日里温水洗浴又惹她困意,在厅上礼节性地跟兄弟俩见了一面便回了房倒头睡了,这一觉睡到晚间,院里下人们一个个急得很,这小公主没来多久,平日里又是冷淡,谁也摸不清她的习性,没人敢唤她起来,又怕没人唤也要挨骂,在院里像一群热锅的蚂蚁。
亏得平王叫人来唤小公主一道用饭,遣了丫鬟去叫容千,容千素来不是爱责怪别人的,起身更了衣便去了。
平王府里公务处理地不剩多少,剩下几个匪首要提去京城审理,明日便要赶回京,燕北辰将一碟果脯推至容千面前,笑道,“公主整日在府里,岘山城还未转过,近日公务已毕,在城内游几日尽兴如何?”
燕北寻一道不着痕迹的目光瞥向容千,容千心里了然,“若案子未理,殿下还当以公务为重,千儿总是无事,待殿下生辰过后再来不迟。”
燕北辰僵了僵,这般挽留意义何在再清楚不过,只是容千并不领情。
于容千而言,燕北辰挽留不过是为一纸婚约,她不太懂燕北寻为何要看她一眼,为了一纸婚约反复叮嘱,倒不像是他的作风。
容千心里起疑,他们二人又说了些什么她便不怎么在意了,随便吃些东西,坐到天色已晚便各自回去了。
晚间,容千坐着调息,这回门未敲便开了,顺着昨日的路到了马场,容千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马儿走的格外地慢,两人一时寂静,她正要开口,耳边忽然落下一句,“朝堂政事,公主也要听么?”
“昨日不是叫殿下提点么?”
“平王叫你留下,也许有婚约的目的,但他不傻,我能猜到的,他也猜得到,他要在岘山城盘桓几日,不过是因为岘山城是他的地盘,人证物证都由他。”
容千没说话,听得认真。
“岘山上号称山匪数千,我们此去却只见着一千来人,且均蜗居一处,明显是一个帮派,岘山城守军不过万,但剿灭千余匪徒仍然绰绰有余,却经年未动,我思来想去,其余千人也并非空穴来风,而是被人有意私藏。”
“平王?”
燕北寻没答,只“嗯”了一声,继续道,“我上山时他们走得干干净净,平王府断然藏不住如此多的人,想来是事出后几日跑到旁的州县去了,他们多是武艺高强之人,跑的分散,捉到人很不容易,但是同在一山的山匪不可能不知道,我们不动,便不可能提他们到京城立案,所以他急着要留下你。”
容千没发觉马儿什么时候停了,她敛着眉问道,“千人而已,藏了反而有罪,留着何用?”
燕北寻半晌没说话,到容千回头看他时,才听见他冷冷地蹦出几个来,“行暗中之事。”
容千静静地看着他,他在夜色里目光沉静如水,冷冷的凝住了,一直都没有看向她,像是追忆一样放的很空。
行暗中之事。
容千不自觉地想起她的刀刃,她曾染过的血,她想起她的从前,无数个在黑夜里穿行过的城市,她麻木地欺骗,到最后甚至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是对是错。
我本来是不该做那些事情的,她想。
不该的。
她在夜里失了神,马缰被一拽,马儿忽然跑了起来,她被颠的七荤八素辨不清方向,但是她没叫停,一直跑到她没了力几乎倚在燕北寻身上方罢。
回了院,她没再更衣,连被褥也没展开,倚在榻上便睡了。
另一边,燕北寻刚进院便见阿川跑过来,他一皱眉,果然听见阿川道,“衙门半夜里忽然叫提审陈彻,陈擒骂骂咧咧地翻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