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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子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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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柒CD机里的音乐还在响着,大家从刚开始激情满满地跟唱到最后各自阑珊地靠在一处。才华姐手里还拿着酒瓶,她靠在了沙发上,半眯着眼,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只是音乐声淹没了大部分声响。
周云倒和李远凑到了一起,李远苦苦劝着周云喝酒,声音时高时低,周云为难地一直把手挡在酒瓶前面。
我感觉酒劲已经完全上到头顶,伴随着胃里的翻江倒海,整个人被一种温热的眩晕包裹着,想要走出来,却怎么也没法自拔,我靠在小柒的肩上,她仍然时不时地在自斟自饮,也许在发呆,她一句话也不说,但看起来还是清醒。
刘终朝呢,虽然这一整个晚上,我一直都想默默地关注他,但是我没有勇气直面他,我怕看见那双曾经痛苦地对着我、似乎在说“我不愿意和你分开”的眼睛,无论现在他的眼里沉淀的是云淡风轻或是深醉迷离,我都没有勇气去解读。
我感到此时裤兜里有隐隐的振动,应该是我的手机响了,我掏出来朝屏幕一看,上面写着“爸”。
我坐起身,勉强定了定神,想着哪里可以躲避眼下的嘈杂,我四下看着,一眼看到了客厅外的阳台,我迅速拉开阳台门,接起了电话。
“你还在补课啊?”我爸在那头问。
我想起来,晚自习结束之后我已经打电话跟我爸报备过了,说是要在学校和同学一起上自习补课。
“哦,对。”我含糊地答,“还没结束呢。”
“太晚了,我去学校接你,你几点能结束?”
我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方的时间,都快十二点了,我不禁惊讶,不知不觉都已经这么晚了。
“快了,一会儿就结束。”我道。
“那你在校门口等我,我也一会儿就到了。”
我爸挂了电话,我松了一口气,但我此时才发现,在阳台的另一端,刘终朝正站在那里。
我的心惊了一下,这个阳台没有开灯,现在又接近深夜,混沌的黑暗里,我刚才全然没有看见他。
我感觉这一刻,我的醉意已然消散。
他朝我走近了两步,开了口:“吓到你了吧?”
我摇摇头:“没有。”
“刚才你进来,我就想出声的,但我看你在打电话,就没说话。”他的声音在这透彻的黑夜里,显得更加平静。
“没事的。”我寥寥答。
他沉默了片刻,又道:“家里人来接你?”
“嗯。”
“那就好。”他说,“这么晚了,怕不安全。”
在这种尴尬的交谈之下,我感觉心在底层以苦痛的火煎熬着。
“你……你没事吧?”少倾,我问他。
“没事。”他淡淡笑了笑。
我也笑了笑,“知道你酒量好,但今天大家确实都喝多了。”
片刻后,他又道:“你没事就好。”
“你这么晚回家,家里没事吗?”我忽然想到这个,赶忙问。
“没事。”他回答道,“家里这两天没有人。”
我放下了心,点点头,没再说话。
我们都各自空望着周身的黑暗,残酷地沉默着。
春天了,五月的夜风还是那么凉。
“你冷吗?”沉默了一阵后,他又开了口。
“不冷。”我答,尽管对于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校服外套的我而言,确实很冷。
他把他自己的校服脱了下来,披在我身上,我看到他里面穿的是一件短袖T恤。
“你穿着吧,现在风凉。”我对他道,说着,我把衣服往他身上盖。
“我不冷,真的。”他在和我推让的时候,我无意间碰到了他的手。
他的手是冰凉的。
这一瞬间,我的心被刺痛了,借着这份醉意,我真想走上前去抱住他。
我把衣服重新披在了他身上,他没有再拒绝。
除了身后门内隐约的音乐声在响,周遭已是万籁俱寂。
“云臻。”他忽然叫了我一声。
我的心猛地一颤,一股热泪即刻盈向眼眶。
“我希望你能自由,从前是,以后也是,一直都是。”他的声音略微沙哑。
我略微抬起头不轻不重地吸了一口气,想克制住心里的溃决,还有眼里即刻要满溢的灼热。
“你也是。”片刻后,我竭力回应了一句,没敢看向他,“我也希望你能自由。”
夜风入怀,我听到了自己话音落下时颤抖的尾音。
这时候身后阳台的门被“哗啦”一声拉开,小柒探出头来,朝我们道:“干嘛呢,吃蛋糕了啊。”
子夜整,我们在拼拼凑凑的切块蛋糕上象征性地点了几根蜡烛,七扭八歪却兴致高涨地为才华姐唱了生日歌,星点的烛光映亮了每一个人的脸,这些人,我想,我珍视的这些人,我真的希望他们不会离我远去。
等我再接到我爸的电话,我匆匆奔到楼下,在校门口看到我爸形单影只地站在路灯下,我心底忽然生起了一种歉意。
我们这些沉浸在青春世界里渴望自由、崇尚放纵不羁的人,与身边最有能力爱、也最无条件爱着我们的父母,似乎已经自觉地隔出一条深长的界河,我们自认为他们不理解我们,也不会理解我们,但事实也许并非如此。
我看着路灯暖黄色的光照在我爸依旧温和的脸上,他笑着对我说:“学习累了吧?”
我摇摇头,“爸,让你担心了。”
他笑了笑,“走吧,回家。”
绝迹的街道上,只有我和我爸两个被路灯拉长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