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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掷千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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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三殿下。”
阁门关闭,傅疆躬身行礼。
悦已阁灯火暧昧,凤经之身子倾斜着,手中举着一杯酒,神色懒散,漫不经心。身后是两位侍从,身旁则环绕着几位美人,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着精美果盘和美酒,杯盏之旁,酒液撒出些许,香气四溢。
好一个纨绔浪荡子。
凤行之扯着嘴笑起来,掀起眼皮,上下打量着傅疆,“将军不必多礼,我没那么多规矩,将军请坐。”
傅疆于对面端坐,直奔主题,“不知三殿下寻我,是为何事?”
“将军是聪明人——请尝尝。”凤经之重新倒了一杯酒,推到傅疆面前,“我听闻,将军随了卫国公的性子,爱酒,这是我特意挑的百年陈酿,入口醇香,迷人的很。”
傅疆笑意不达眼底,“那就谢过殿下了。”
“今日呢,也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跟将军,交个朋友。”凤经之笑起来,“将军年轻有为,我崇拜已久。”
“……多谢殿下抬爱。”
傅疆眉心直跳,他不擅长处理这些虚以委蛇之事,他本不想赴约,若不是阿娘劝他才回京城,势头正猛时,旁人之约——何况是跋扈的三皇子,总要一赴,否则难免落人口舌。
“这就见外了,”凤经之嘿嘿笑着,“不过也不怪将军,你瞧瞧我,就顾着自己享乐了。”
凤经之一边说着,一边离开了几个美人的怀抱,挺直了身体,拍了拍手。
傅疆直觉不对,果不其然,阁门在身后打开,老鸨的声音传来,傅疆抬手揉了揉眉心,“谢过三殿下,我——”
“公子别急着拒绝呀,看看是谁再拒绝也不迟。”老鸨轻声笑起来。
一抹红色突兀入眼,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芳香,萦绕身侧,在一众胭脂水粉气中,居然出奇地……
干净。
是花魁陈写意。
傅疆莫名开始燥热,他身体僵硬,愣愣地看着陈写意凑近,弯下腰接过他的酒杯倒满,再递回他手中。
傅疆默默喝下去。
他第一次觉得这个房间过于逼仄了。
“将军是武将,比起这些娇弱没骨头的,或许更喜欢这款。”凤经之眯着眼笑起来。
傅疆差点一口酒喷出来。
陈写意:“……”
老鸨见此,笑眯眯地退了出去,凤经之看着傅疆,接着道,“陈美人可是琼月楼的头牌,素来卖艺不卖身,今夜可是我花了重金买来送给将军的,还望将军,能够记我的好。”
凤经之的目的十分明显——
“将军雄才大略,在战场上以一敌百,骁勇善战,还望以后需要时,能得将军提点一二,若是助力,那便更好了。今日这个见面礼,送给将军,将军不要推诿才是。”
傅疆勾了勾唇,目光不善,语气迅速沉下去,冷淡道:“他又不是物件,何来赠送,推诿一说。”
陈写意闻言,手一顿,深深地看了傅疆一眼。
凤经之怔愣片刻,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不以为意,“是我言错,是我言错。”
他倒是不在意,在他眼里,陈写意不过一个风月之人,但若是为他这么一个风月之人跟傅疆对上,就太不划算了。
凤经之面上不动声色,准备打着哈哈过去,“将军说的在理。将军爱民如子,我等钦佩。”
“好。既然三殿下开口,我的确有话提点,”傅疆放下酒杯,没去看身旁坐下来的陈写意。脸上是漫不经心的笑意,“我与太子殿下——你皇兄,乃是多年交情,情同手足,相信三殿下应该有所耳闻,所以我多说几句,三殿下,世间万物,皆有定数,人生需得安分守己,最好不要痴心妄想,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凤经之神色一顿。
“今夜就到这吧,我不喜风花雪月,辜负了良辰美景,三殿下莫要怪罪。”
傅疆起身,恭恭敬敬地行过礼,转身便走。
他拒绝的很干脆,一席话毫无保留,无情地戳破了凤经之的心思,与之对应,他也没给自己留半点余地和退路。
傅疆走后,凤经之神色已然狰狞起来,正欲发作,忽闻一声轻笑。
突兀的,玩味的,不屑的。
凤经之咬牙切齿,“你笑什么?”
陈写意看着傅疆离开的方向,“我笑他,天真。”
“哦?”凤经之出乎意料,冷静下来,“为何这么说。”
“没有为什么。”陈写意神色如常,一杯酒推过去,“三殿下,喝酒。”
身旁一位美女子适时开口,“阿意是说啊,这位公子分不清局势,不识时务,三殿下这般示好,却半点不领情,当真是傻得天真。”
陈写意抬眸看过去,目光冰冷。
“说得好,”凤经之立马沉醉在温柔乡里,也不生气了,偏头笑起来,搂住美女子的肩,一副自以为宽宏大量的模样,“到底是军中莽夫,不如你懂事。”
“三殿下的才干,哪是粗人能看得出来的。”
“区区粗人,不及三殿下万分之一。”
几位美女子你一句我一句地阿谀奉承起来,把凤经之哄得哈哈大笑。
陈写意一言不发,见他如此,凤经之抬了抬下巴,狎昵地笑起来,“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你来说,我如何?”
陈写意弯唇笑笑,“三殿下,蠢得出奇。”
侍从们:“……”
美人们:“……”
“大胆!”凤经之反应片刻,脸色瞬间黑下来。
“殿下!阿意的意思是,是,是夸您大智若愚!”美女子艰难地找借口,干巴地笑了两声,“您误会他的意思了。”
其他人一起附和:“是的是的。”
陈写意:“不,我就是那个意思。”
方才的绿衣服女子不说话了,默默捂上脸,其他女子也扯了扯嘴角,纷纷选择闭嘴。
凤经之似乎也是出乎所料,瞪着陈写意,一时说不出来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变幻莫测。
他堂堂三皇子,乃是当今陛下最受宠的妃子所出,谁见了都要恭恭敬敬,让他三分,几乎没人敢在他面前说一句不好听的话,而今夜,他却接连受挫——先是示好被傅疆拒绝警告,现下又被陈写意莫名其妙骂了一句蠢。
凤经之咬了咬后槽牙,准备发作,“我——”
“放肆!”一位侍从果断拔出剑对着陈写意,怒喝道,“竟然敢对三殿下不敬,口出狂言,该当何罪!”
另外一位侍从则阻拦起来,“如今陛下龙体抱恙,宠爱三殿下亦处处留意三殿下,莫要再生出事端,更不要说惹出杀孽了。”
“你说的不无道理——难道就任由他对三殿下不敬吗?!”
“放下吧放下吧,跟他计较什么,咱们三殿下素来宽厚仁义,从不计较这些。”
“你说得对,三殿下心怀天下百姓,格局非我们能比,实在是让他占了便宜!”
“是的是的,还不放下佩剑,三殿下还未说什么,不可擅作主张。”
侍从唱完了红脸白脸,凤经之亦跟着他们的节奏勉强消了气,装模作样地冷哼一声,在两个人最后一致的夸赞下也不好再发作,只睨了一眼陈写意,“一介娼妓,还没有我为之动怒的资格。”
他这话一出,两个侍从闭嘴了,身旁的几位脸色却都变了变。
反倒是陈写意神色未变,还是一如既往的笑意盈盈,妥协一般地,颇有些无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
凤经之大发慈悲地决定放过陈写意,随即侧过头,幽幽地看向绿衣女子。
“还有你,那个什么大智,大智若愚是何意思,不还是说我愚蠢吗?”
绿衣女子:“……”
绿衣女子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大智若愚是说三殿下有真本事,大智慧,却不显山漏水,是夸您聪慧,还是非常人之聪慧,与众不同,独一无二。”
“……”凤经之手握成拳,在唇边咳嗽两声,十分受用,故作矜持地点点头,随即咧着嘴笑起来,“还是绿茵说的话好听。”
绿茵跟着笑了两声,没再言语。
“说起父皇,近来身体好多了,毕竟打了胜仗,边疆安定。”凤经之转移了话题,“其实我以前也并不受宠,他只是三年前才开始关注我。”
“三殿下这般优秀,陛下果真早晚都会注意到的。”绿茵依偎在凤经之怀里,举起酒杯,“三殿下喝酒,不说这些了。”
“他以前从不注意我,他说我跟他最不相像,”凤经之却是终于寻到一个发泄口,开始狂吐苦水,“哼,若是他早些注意到我,看到我的优秀,也不该这么快就把太子之位给出去。”
“从小皇兄拥有的便是这世上最好的,最好的太傅,最好的武器,最好的吃食,用品——如若我有,也必然会比他做的更好。”
凤经之咬咬牙:“我会向他证明,我比皇兄更适合他这个位置。”
“三殿下对陛下多有怨怼啊。”
陈写意嘴唇一张一合,语气稀松平常,似乎不觉得自己说出的话有什么问题,“杀了便是。”
话音落下,悦己阁安静得针落可闻。
绿茵等人眼观鼻鼻观心,身体近乎僵直,而侍从们也是倒吸一口冷气,脚底生寒,仿佛丧失了语言功能。
这个陈写意,当真是口无遮拦!
听到这般要掉脑袋的话,凤经之也只是哼了一声,面色嘲讽。
“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呢。”凤经之俯身,拍了拍陈写意的脸,随即抬起他的下巴仔细端详,冷笑起来,“这话私下说说便也罢了,若真到台面上来,我也保不住你。”
陈写意偏了偏头,眼底尽是厌恶之色。
“你们都出去,”凤经之十分不耐烦地挥挥手,再转头看向陈写意时笑容变得狎昵,“既然傅将军不愿要你,那我便来看看,我花重金才买一晚的美人,值不值。”
陈写意起身理了理衣裳,腰间悬挂的玉佩和香囊随之摇晃,陈写意露出一抹冷笑,神色如常,眸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凤经之跟着起身,饮下一杯酒。
“不如还是跟我好了,我更会疼人。”
陈写意手指若有似无地勾了勾香囊,里面不断散发的香气将两人团团包围,似乎比夜色还要醉人。
朔月当空,繁星点点。
傅疆脚步一顿,恍惚间,听闻身后有人叫他,街市尚且热闹,傅疆回首。
“公子留步。”
来人气喘吁吁,显然跟了他一路,奈何傅疆想事情想得过于专注,脚步飞快,她半晌没跟上。
女子弯下身子歇息片刻,她身着粉嫩,容貌清丽,是琼月楼的人。
傅疆脚步一顿,“什么?”
“我家主人有东西给您。”女子直起身子,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镂空梅花圆形,质地细腻,温润透亮。
女子递过去,“公子,这是我家主人赠予您的,请您收好。”
“你家主人是谁?”
女子恍若未闻,避而不答,转而道:“我家主人,还托我带了四个字给您。”
“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