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青梅水

28、他和她

　　裴松恩以为高彦也就随口一说，结果人真来劲了，电影院离他们家近，两个人走路回去，高彦一路上都捏着那张彩票纸上下翻飞，在他面前扇来扇去又抽走，特别烦人。

　　裴松恩回头查了些查影评，哪有什么撞碑化蝶，不过本身的剧情更无聊，如果真致敬一下，这片子说不定还能靠雷人雷出一片天。

　　他正想着怎么应付苏雪沁的讨论，结果对方跟忘了似的，压根没提，只发来了位置信息，约他周五晚上出来。

　　之前大家都在一块儿，人多，藏在人群中反而比较自在，等到真要单独见面，裴松恩又开始犯病了。

　　平心而论，他不仅不反感苏雪沁，甚至是有些喜欢的，但好感和要单独出来见面是两回事。毕竟不熟悉，说错话怎么办？气氛尴尬怎么办？聊不来怎么办？这些假设但凡有一个真正发生，就算只是见面三个小时，都或许需要三周过去才能治愈这份社交创伤。

　　裴松恩看着苏雪沁发来的邀约消息，觉得很紧张，压力很大。

　　他斟酌着语句打字道：苏学姐，我不确定周五晚上要不要加班，可能出不来。

　　讲得有些别扭，但是裴松恩也没有别的办法，他怕自己语气太生硬，说得太绝对，惹苏雪沁讨厌。

　　苏雪沁：这样啊，那真是不巧。

　　她回得不快，裴松恩一边下意识松了口气，一边又有些害怕，怕苏雪沁看出了他在找借口。

　　他总觉得这行字里读出了几分失望，正手足无措，新消息又跳了出来。

　　苏雪沁：不过尽量见一面吧，毕竟我要走了。

　　裴松恩愣住了：走？去哪儿？

　　苏雪沁：M国，下周的飞机。

　　裴松恩脑子空了片刻，像老式电视没了信号突然花屏，或者像又什么东西炸开了，他开始耳鸣，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周束知道吗？

　　他下意识便打出了这行字，突兀停留在框格里，又赶紧动手删去了。

　　裴松恩：周五我一定想办法来。

　　苏雪沁：好，等你哦。

　　裴松恩吐出一口气，觉得沉重。

　　——

　　他们约在一家比较小众的料理店，安静，座位少，裴松恩进来时候苏雪沁已经到了一段时间，正吐着气拨弄耳旁一簇头发。

　　“苏学姐，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裴松恩同她道歉，拉开座位坐下。

　　对方朝他笑了笑。

　　“上班嘛，可以理解，毕竟我在休假。”苏雪沁好像挺有兴致的样子，“这里只有老板一个人，上菜慢，我先点了几道，你看看想吃什么，再加。”

　　“没事，吃学姐点的就行。”裴松恩有些拘谨，碎碎地摇头。

　　“你先尝尝这个。”苏雪沁指了指他面前那盘豆腐，“怎么样？”

　　“好吃。”

　　“那就好。”苏雪沁撑着下巴笑道，“说起来，我突然把你约出来，是不是挺吓人的？”

　　“没有。”裴松恩差点呛到，摇了摇头。

　　“你看起来真的挺紧张的。”苏雪沁笑道，“你放心，我不吃人。”

　　“没有……”

　　裴松恩都快昏过去了，他使劲搜刮着脑海里平时看的小说中那些能言善辩的人会说的话，但又说不出口，两片嘴唇张张合合也没能挤出什么来。

　　苏雪沁想了想，说道：“其实我叫你出来，是想谢谢你。”

　　“谢我？”

　　裴松恩想到几天前，周束也是这样同他说的。

　　“山上那次，才声说是你的主意，让我和周束单独一块儿看日出。”苏雪沁说，“我听了，一边觉得‘真多事’，一边又觉得特别的谢谢。”

　　她说“真多事”的时候裴松恩便涨红了脖子，直到听完也没能消下去。他有些被苏雪沁的坦率吓到，又觉得没那么紧张了。

　　“你别光听前半句啊。”苏雪沁把水往他那边又推了点，“重点是谢谢。”

　　裴松恩点了点头。

　　“那个场景，实在是太美了，美到我想到了我们最好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很黏人，我也喜欢被他黏着，每天下班他都会来接我，然后我们牵着手一起回家。”苏雪沁说起他们当年的事，表情变得很温柔，“你会不会觉得很矫情？但我真的觉得，那个时候很幸福，幸福到我忍不住想要跟全世界分享。”

　　“不会，的确很美好。”

　　裴松恩只听过周束流着泪说苏雪沁永远也不会喜欢他，那时他们距离很近，裴松恩以为他们的心也更近了一点，可是现如今却像是坐在电影院里，屏幕上在上演着别人的故事。

　　“后来我的工作越来越忙，我也越来越喜欢我的工作，你别笑话我，要是读书时的我也会不敢相信，竟然真的有人是可以爱上工作的。”苏雪沁笑道，“烦心和成就感都是真的，但是他接受不了我回了家还一直工作，所以一直在旁边啰嗦，干扰我，特别烦人，我们开始经常吵架，吵了将近一个月，鸡飞狗跳。高彦有次来我们这儿吃饭，我们还当着他的面把桌上的盘子一个一个摔在了地上。”

　　“……”

　　苏雪沁看他都听呆了，问道：“他们有跟你说过吗？”

　　裴松恩摇了摇头。

　　“哎呀，那我怎么自己都说了，真丢人。”

　　她捂着半张脸，有些局促地笑。

　　“没有，不丢人，情侣嘛。”裴松恩也一块儿尴尬上了，连忙感叹了一句，而后想了想道，“……其实我有个问题……”

　　“你说。”

　　“就是……学姐你是不是，也还在喜欢……周束。”

　　其实不会有第二个答案，苏雪沁勾起嘴角，坦率地点了点头：“喜欢，但只是喜欢是没用的。周三吃饭的时候他使出浑身解数逗我开心，我知道他什么意思，但是不行，我马上要走了。”她顿了顿，继续道，“他这个人，很需要关注，也很害怕寂寞，需要人陪在他身边，我没办法做到。”

　　“……或许你们也需要这样，直白的谈谈。”裴松恩愣了愣，“我觉得你们想法不太一样……”

　　苏雪沁摇了摇头。

　　裴松恩见她不太愿意，咬牙道：“而且我觉得，周束他……并没有那么怕寂寞，没那么想被关注，也没那么需要人陪在他身边，你眼里的他是这样，是因为他一直很认真地喜欢你。不是谁都可以的，他只需要你陪在他身边。”

　　往昔的种种浮现在心头，裴松恩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个事实，周束的爱意浓烈又蓬勃，多看一眼眼睛都会刺伤。

　　此时他因为说太多话有些哆嗦，也有些后怕，但他看了太久，甚至内心都变得有些焦急。

　　“学姐，你们再好好聊聊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