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青梅水

11、雪沁

　　裴松恩不放心，还是下楼来了，五分钟后的士停在了他面前，高彦先从车里下来，他脸颊泛红，一双眼睛亮亮的，看见裴松恩就开始傻笑。

　　“哟，小恩，遛弯呢？”

　　“呵……”裴松恩愁死了，“你这叫没醉？”

　　“真没啊，好着呢。”

　　“你现在整张脸都是红的。”

　　“我就是有点上脸，你没发现我吐字也特别清晰吗？哪有人喝大了这样的。”高彦不服气，转头从车里把周束拽出来，“你看，我还能应付他呢。”

　　周束趴在他肩膀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念叨什么，叽里呱啦的一个字也听不清。

　　“小心点，别摔了。”

　　裴松恩见高彦还能腾出只手关门，吓得提心吊胆的，连忙搭了把手。

　　“不会摔的，你怎么不相信我？”高彦演上了，语气委屈得不行，“真给我心都说冷了，我是那种爱逞强的人吗？我不是啊，我不行的肯定老实说不行，我说没问题的肯定没问题。”

　　“我不说了……”裴松恩觉得他就是醉了，但不想掰扯下去，只好哄他，“我错了。”

　　“嗯，不错，小恩今天挺懂事的，值得表扬。”

　　“……”真能蹬鼻子上脸。

　　他们一块儿走了好几步，的士摁响了喇叭，突然来这么一下整得人汗毛倒立，裴松恩本来这会儿扶着周束就紧张，这一下差点给他吓跪了。

　　“我想起来了。”高彦说，“我还没付钱。”

　　裴松恩强忍着把“你不是没醉吗”吞了回去，省得高彦又要跟他争个没完：“我付。”

　　“那怎么行啊，你又没坐这车。”

　　高彦驮着周束还想去掏手机，口袋够起来麻烦，裴松恩已经把码扫完了，发出“嘀”的一声。

　　“哎呀，干嘛啊。”高彦不好意思了，“我回头转给你。”

　　“行。”你回头能想起来才怪。

　　他俩手忙脚乱给人周束弄了上去，五楼的确不好爬，好几回他们仨都要坨成一团坐半道上了。

　　裴松恩喘着气给他们拿来姜水，高彦把周束放沙发上，抓着他晃了晃，被一巴掌开来了。

　　“你也喝。”

　　“噢，谢谢。”高彦接过去，给周束递到嘴边上，“小恩煮了姜水，喝点，解酒。”

　　“别……烦……”周束不肯。

　　“难伺候吧？”高彦老老实实喝姜水，给裴松恩使眼色，“估摸着不会喝，也别给他灌了，到时候全洒了不好收拾。”

　　“嗯。”

　　“那我先去洗个澡。”高彦很给面，喝完放下了，“一身汗，难受。”

　　“诶，别洗，等会进去蒸晕了。”裴松恩说，“你脸还红着。”

　　“不会啊，没事儿。”高彦摆了摆手，一看裴松恩脸色都不对了，不犯轴了，“那我下去吹吹风，散散。”

　　裴松恩还没来得及回答他，沙发上的周束动了动，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哼哼起来。

　　“热……”

　　“什么？”

　　“他好像在说热。”裴松恩说道，“你上回买的那几条毛巾放哪里了？我打湿了给他降降温。”

　　“电视机柜下面。”

　　裴松恩立马给找了出来，去洗手间打了盆水。

　　“那你给他弄着，我先下去了。”高彦说道，“要我带点什么上来吗？”

　　“不用。”

　　“诶，好。”

　　外边一阵动静后高彦出门了，裴松恩回到客厅，小心把周束放倒。

　　周束没折腾，乖乖躺下了，裴松恩蹲在他旁边，用湿毛巾小心擦拭着他的脸。

　　“周束。”

　　他轻轻叫着对方的名字，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异样的幸福感。

　　这样的场景太失真了，裴松恩自己好像也有些醉了，他用毛巾轻轻按压在他拧起的眉头上，想要将它熨平。

　　“周束，听得见吗？”

　　周束自然没有回应，只是无意识地拽着领口，作出想要挣脱的样子，裴松恩赶紧替他松开了两颗扣子。

　　衬衣下是一对形状好看的锁骨，酒精连带着把它们也染红，大片皮肤像是一滴墨水坠入水中，膨开一片粉色的云。

　　裴松恩被烫到似的缩回了手，湿毛巾再过了趟水，在他下巴上也贴了贴。

　　“唔……”

　　周束哼了声。

　　“你好点了吗？”裴松恩轻声问，怕吵到他，“要不要吃点香蕉？”

　　他温柔地哄，周束还不清醒，没有理他，只是安静了下来，好像要睡着了。

　　看来是舒服一点了，裴松恩心想道。

　　他勾起嘴角，而后继续用湿毛巾给他降温，小声同他说：“你刚刚好吓人。”

　　他知道这会儿周束听不见他说话，胆子大了几分，把毛巾贴在他脖子，上认真端详起他的脸。

　　裴松恩之前没有这样近看过他，周束的嘴唇有些起皮，上边点儿泛青，冒出了一点胡茬，还没来得及刮去。

　　“嗯……”周束动了动，“血气……你……吃……”

　　裴松恩吓了一跳，险些以为他醒了，冷汗都快掉下来，缓了一会儿见他还是闭着眼不见动，才松了口气。

　　“你要吃什么？”他凑过去耳朵，轻声问。

　　周束喃喃道：“雪沁……荔枝……”

　　裴松恩一时有些出神。

　　雪沁，苏学姐，苏雪沁，这个名字对裴松恩来说，难忘程度仅次于周束。卷发的女生抱着学生会的文件，路过走廊的时候班上的同学都要贴过去看她几眼。

　　周束考去了她的大学后正式开始追她，一直追到毕业都没有追到。后来参加工作，裴松恩在社交软件上看到大致的后续，他们短暂恋爱了半年后分手，闹得很不好看，给这个漫长的故事画上了一个不完整的句号。

　　他还在喜欢她。

　　裴松恩很难形容现在的心情，像是喝急了气泡水，微微闷得胸口疼，但也只有一点点，没有特别难受。

　　“是要给苏学姐荔枝吗？”

　　裴松恩配合地问他这样无厘头的问题，周束没有回答，只是一直断断续续地叫着苏雪沁的名字。

　　他的声音很低，吐字不清，好一会儿才重新安静下来。

　　裴松恩抿了抿嘴，心想，如果是我，一定不舍得跟你分手。但是他这句话甚至没有勇气说出来，即使这会儿压根不会有人听到。

　　周束的睫毛长长的，搭在那儿，像一片羽毛，裴松恩看了好一会儿，下定了决心似的伸出食指，轻轻的碰了碰。

　　睫毛的尖端戳在皮肤上，他像小偷似的仔细品尝这份触感，门突然咯吱一声响。

　　裴松恩几乎是蹦了起来，像犯了天大的错，他看向门口，发现高彦站在那儿，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盯着他。

　　原来高彦只是把门带上了，没有关严实……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看到了吗？

　　裴松恩的脑子飞速运转，转着转着险些卡住。

　　高彦干咳了两声，进门换鞋，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裴松恩眼睛都不敢眨，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一股烟味钻进了他的鼻子。

　　“……你……你回来了。”他果然偷偷去抽烟了，裴松恩心想，“你看起来好多了……”

　　高彦听后笑了：“我还以为你会问我站门口多久了。”

　　“……”

　　裴松恩大气都不敢出。

　　“有一会儿了。”高彦接着说，“小恩，你是不是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