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夜》徐泊溟

2、第二章

　　“我请你开学分科考好好发挥哈！不要考拐了落到老马那个三班去。”
　　电话那头声音粗哑，一听就是常年被烟熏成的破锣嗓子。
　　“放心吧艾老师，就算落了死也要赖在二班。”霍望嬉皮笑脸的夹起一片牛肉，在辣椒水里裹了一圈折儿根。
　　“你小子就是不叮嘱你就下滑！你看上次期末考那个鬼分数，都下滑到我屋头了！”
　　“哎哎哎老艾，不讲这个，我忙着吃饭。”霍望把听筒拿开，大喊了一句“服务员，上一份虾滑！”
　　不等电话那头破口大骂，霍望飞快挂了电话。
　　郑宇杰把脑袋凑了过来，问到：“老艾啊，啧啧啧，昨天给我妈打电话，说分科考考不好就把我剐了......”
　　“我靠你们俩有什么好担心的啊，一个总分六百多一个数学一百四！”成大器愤怒的炫下一片牛肉，“我看我开学就要遭分到马老妖那个三班去了。”
　　马毅和毛毛点头附议，霍望笑了一下没说话，那三班是他们学校公认的魔班，不管成绩多好的人，进去不出半个月成绩保证滑倒校长他姥姥家去。
　　几个人吃完就分开了，郑宇杰带着马毅和成大器午夜场继续潇洒，毛毛家里管得严，吃完就得回家。
　　而霍望呢，比起去那些低音炮能把人脑浆都震匀的地方，他还是更喜欢回家窝着。
　　刚刚进小区，霍望就听见背后一阵自行车铃儿响，一侧头，“唰”一声就刹在自己面前。
　　“上车。”少年沉声道。
　　“没病吧，还有两步就上楼了，您是准备把车开进您府上是吗？”霍望扒拉开面前穿着蓝白校服的小伙儿，径直往前走去。
　　霍青山满脸无趣的推着车跟上他，喊道：“我好心让你当第一个坐我后座的人，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啊！”
　　“谢谢你啊，自行车就不必了，以后小兰博我可以考虑。”
　　“小兰博那个后座多憋屈，哪有自行车爽啊！”
　　霍望笑着拍了一下这个嚣张小青年的背，道：“还是你透彻一点。”
　　霍青山在楼下把车停好，俩人一前一后的上了楼。
　　“你们今天怎么晚自习这么早就下了？”霍望走在前面悠声问。
　　“最后两节连堂，政治老师回家带孩子了，我就跑求。”
　　“哦。”霍望认为正常，因为他上初中的时候一节晚自习都没上过，尤其是这种暑假特训班，纯纯浪费青春。
　　俩人一开门就闻见一屋子花香，接着老爸就围个围裙从阳台里钻出来，手里还端着盆修剪过的栀子花。
　　“Good evening两个宝！”
　　“......怎么今天买这么多花？”霍望被这句洋屁激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想起下午在体育馆自己的那句“can you speak Chinese”，当时他觉得没什么不对，现在回想起来尴尬得抠脚......
　　老爸把花端正的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笑道：“你们妈妈的画拿奖啦，二等奖嘞！今天开心，就整点她喜欢的栀子花。”
　　“真的？！”两兄弟一起喊道。
　　老爸笑而不语的指了指电视柜上一个崭新的奖杯，银色的，比柜子上其他奖杯都要亮一些。
　　霍望过去观摩了一下，奖杯上刻着亮晶晶“秦如兰”三个字。
　　没办法，老妈这辈子只剩画画了，能让她画开心他们全家人都高兴。
　　“我妈呢？”霍青山转脑袋到处张望。
　　“你姥姥带她去陈医生那里复查，看看这次拿奖能不能造成一点刺激。”老爸说完神色黯淡了一些，不自然的转了转手里的花盆。
　　霍望和霍青山一高一低的相视不语，也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就东拉西扯的说今天白天玩了啥，晚上吃了啥，见老爸表情好像稍微好了一些，两兄弟才微微松了口气，去各自做自己的事情，老爸依然很用心的继续修剪栀子花。
　　差不多十点，霍望把自己关进房间开始复习，他对这次的分科考还是挺上心的，尽管他大概率不会落到三班去，但是总归不能比期末考的还差，期末他都掉出班级前十了，连霍青山都笑他丢人。
　　正打开书，316寝室的群就响起来了。
　　【毛帅】：老艾刚刚跟我说我们班要来新同学。
　　【杰帅】：男的女的？！
　　【蚁帅】：男的女的？！
　　【大器帅】：男的女的？！
　　【毛帅】：淡定一点，是男的，而且还是副校亲自打条子塞到二班来的，听说连分科考都不用考，直接杀进总决赛。
　　【霍美美】：瞧不起，下一个。
　　【杰帅】：瞧不起，下一个。
　　【大器帅】：稍等，副校打条子就不用考试了？！
　　【霍美美】：人高低应该是个公子哥，你就别妄想了。
　　【蚁帅】：瞧不起，下一个。
　　“考虑好了吗闵川同学？”
　　“我文理都差不多，理科吧。”闵川思考了一下，虽然他学不懂物化生，但是更不想背史地政，所以还是选理科吧。
　　“好，那我就给你报理（2）班了，虽然转校生不用参加考试，但是也千万不要松懈呀！。”
　　这个女老师普通话说的很好，而且声音还特别温柔，闵川听着贼拉舒心，下午那通电话就是这个女老师打过来的，晚上这通还是她打过来的。不出意外应该就是他的班主任，善哉啊！善哉！
　　一想到告别了原来学校的那位河东狮，他就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他不在，往后就是万江河那孙子一个人遭罪喽。
　　只不过老爸好像给他安排的是个好班，一开始老爸说可以给整到尖子班，但是闵川一口给否了，本来就是成绩不怎么样的插班生，还插到人家尖子班去，丢不丢脸不说都得被人家拿吐沫啐死。闵川要求随学校安排就行了，但是刚刚电话里老师说他在二班，估计老爸还是操作了一手。
　　唉，啐就啐吧，想改也晚了，面子什么的掉了找机会捡起来就行。
　　闵川把房间收拾好，到阳台站着吹晚风，可能因为下面有条人工河吧，风吹起来凉丝丝的，像巧克力广告那样很丝滑的从他全身滑过。
　　他拿出手机给万江河拍了几张照片，一张夜景，一张开了夜灯的阳台，还有一张他用脚比的大拇哥。
　　【江河】：闵少爷您吉祥啊，都远在他乡了还能住江景房？
　　【R】:人工河，平层公寓，别造谣。
　　万江河闪了个电话过来。
　　“叔叔阿姨怎么不带你一起去山里啊？”万江河问，他那边有风声，估计是在夜骑。
　　“得读书呢，不让我过去添乱。”闵川说，“对了，你开学之后去学校琴房帮我找找我的松香，找到给我寄过来。”
　　闵川那块松香挺贵，扔琴房造福别人他有点舍不得。
　　“得嘞，十万八千里了还使唤老奴。”
　　“不允许你贬低自己，你是朕的爱卿。”闵川道。
　　俩人打电话也没什么事儿可聊，随便哈拉几句就挂了，闵川一看时间十一点过，以前这个时候他一般睡了，但是今天没什么困意，于是披上夹克出了门。
　　这个小区内部夜晚很寂静，可能主打一个闹中取静。但毕竟是在市中心，外面肯定热闹非凡，果不其然，从金色大门一出来就能感受到深深的烟火气。
　　闵川顺着街溜达，准备走到哪算哪，累了就回去睡觉。他先是看见几家门头很闪亮的夜店，门口年轻人特别多，一个比一个抢眼。夜店周围就有很多摊贩，买什么的都有，小吃最丰富，有几家闵川路过闻着味儿直咽口水，但是他又不敢买，他怕人家说几句话他一个字儿都听不懂会很尴尬，于是忍着啥也没买。
　　不行啊，还是得入乡随俗学两句方言，就冲这个街边小吃不敢买已经是大憋屈了！
　　接着路过一个天桥下的小广场，更热闹，有跳舞的大爷大妈，还有很多玩滑板的年轻人，在一个不大的U池里来回滑，熙熙攘攘的像刚吃过晚饭的傍晚，闵川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十二点过了。
　　这儿的人都不用睡觉吗？
　　“小帅锅。”一个尖锐的声音在闵川背后传来。
　　“哎！”闵川吓了一跳，转过头一看是一个跳广场舞的阿姨举着扇子站在他身后。
　　“哎哟，黑到你啦？不好意思哈。”阿姨笑着说，“阿姨想喊你帮过忙，给我们几姨妈拍个照片，一眼过去你最高啦！很合适嘞！”
　　闵川听懂了，虽然这个阿姨普通话很有特色，但是他还是听懂了，阿姨让他很感动，感动得让他冲动的接下了手机。
　　“行。”闵川接过手机，朝几个阿姨走过去，“拍多少张啊？”
　　“你就拍嘛！我们会自家换姿势嘞”阿姨跑过去跟其他几个阿姨一起开始摆姿势，
　　闵川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
　　“谢谢你哈小帅锅。”
　　“不，不谢。”
　　不必谢了，他已经谢了。
　　六百多张，平常他跑个十来公里也就有点小喘，但这会儿甚至觉得自己的腿有点颤颤巍巍，何其牛逼啊。
　　闵川从几个姨妈的围殴式夸奖中爬出来，已经是一点过了，他很想给万江河分享一下自己刚刚的遭遇，但是发现自己已经连掏手机出来打字的力气都没有了。
　　困了，不仅困了，还饿了。
　　闵川扫了一眼周围的烧烤摊，每家都热火朝天的，各路烟火换着法儿的往他鼻子里钻。
　　操，高低得整一顿，听不懂就听不懂吧他直接抓一把扔给老板往那儿一坐，炫酷！
　　然而他发现自己多虑了。
　　闵川选了一家人不是很多但是也挺热闹的摊子，他刚准备施展炫酷操作的时候，发现别人都是走过去直接拿盘子装东西扔给老板的，谁也没一句废话，估计老板也是被烟熏得不想说话，闵川略微放松了些。
　　他拿了个盘子开始挑串儿，什么鸡皮、鸭肠、牛肉、羊肉、小肠全部来了十串儿，这儿的菜串得特好看，金针菇都是裹着一片豆皮串的，肉和韭菜串在一起跟朵花儿似的，还有包的鼓鼓的黄豆皮，里边儿不知道是啥，他也都来了几串儿。
　　最左边那个框里有一串大鱿鱼，只有一串，鱿鱼好吃，特别是烤的焦焦的最香。
　　他刚伸手，就跟另外一只手碰上了。
　　“......”
　　小伙儿比他矮一截儿，眼神很不友好的看着他。
　　闵川也不是很友好，手上用了用劲儿准备截下最后这串鱿鱼，小伙儿也开始用劲儿，俩人较量了十多秒，老板大概是看见了这边的焦灼，弯腰从底下的箱子里又拿了一大把鱿鱼“哐”的扔进框里。
　　尴尬是有点尴尬，不过闵川还是眼疾手快的拿走了里面最大的那串。
　　小伙儿也看见了但是速度略逊一筹。
　　“操！”大概是刚过变声期，一声操喊得破声破气的。
　　闵川睨了他一眼说：“才多大，别瞎操。”
　　“那你多大啊还跟小孩儿抢？”小伙又破着嗓子冲闵川喊。
　　闵川真的很感动，小破孩儿普通话说的真好！
　　不过下一秒小破孩儿就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一般这种时候打电话在闵川的北方老家就是要开始摇人了，不过闵川听不懂小孩儿对着电话在说啥，原来是本地人。
　　他更感动了，这小孩儿还挺有礼貌的，是本地人居然还用普通话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