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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云破月来花弄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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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洛阳一带,无人不知冯老爷子大名。说起龙虎镖局总镖头冯振威,人人都要称一声好。冯振威十八岁承父业开始保镖,行走江湖,至今已三十几年,刀下鲜有敌手,更兼为人豪爽仗义,朋友很多,将祖上传下的龙虎镖局办得有声有色。
今天是冯振威三女儿冯兰英出阁的好日子,亲家是飞鹰堡堡主李桦。所以一大早龙虎镖局里就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正午已时,良辰吉日,两位新人在礼炮轰鸣中交拜天地,众人贺喜声不绝于耳,一时喜气洋洋。
突然间,“砰砰”两声,两具无头尸体飞落堂中,鲜血四溅,吓得不少女眷尖声惊叫。看服色,分明是在外迎宾的弟子。
冯振威、李桦对望一眼,都站了起来,盯着厅外走进来的一个人。来人相貌狰狞,身材矮小,光头上一颗红色肉瘤,此时两眼凶光毕露,盯着冯振威。
冯振威倒吸口凉气,喃喃地道:“南荒刀魔!怎么他还活着?”
南荒刀魔傑傑怪笑:“姓冯的,三年前你请了南宫青枫对付我。没想到我跌落悬崖竟会不死。老子今天来算这笔总帐。”
“南荒刀魔,今天我也绝不容你走出此门。”
“冯老头,你杀了我儿子,我今天灭你全家。”
“你儿子滥杀无辜,死有应得。”
“嘿嘿,杀子之仇,落崖之恨,先杀了你女儿再说!”南荒刀魔说着飞身向冯兰英抓去。
冯兰英自幼得父真传,武功自是不弱,旁边新郎李天心也是武功高强之人,见来势汹汹,两人联手迎上。
不料南荒刀魔身影犹如鬼魅,冯兰英只觉眼前一花,背后已挨了一掌,口中鲜血狂喷,直飞了出去。
冯振威惨叫一声:“英儿!”只来得及接住女儿飞跌的娇躯,只见她面容惨白,气若游丝,已是性命不保。
李天心眼见妻子命在旦夕,眼都红了,就要上前和南荒刀魔拼命。李桦手快,一把将儿子拉回来,自己和冯振威并肩迎上。他看见刚才南荒刀魔那一招,就知道来人武功已趋一流高手,凭冯振威一人绝应付不了。
双方更不搭话,战在一起,约五十几招,本分不清谁是谁的战团分了开来,冯振威、李桦踉跄而退,肩上鲜血直冒。冯振威涩声道:“你武功大进了。”
南荒刀魔得意非凡,仰天大笑:“冯老头,你死期到了,今天就算南宫青枫来,我连他也一起宰了喂狗!”
话音未落,一声清叱,一道人影落入厅中。众人惊惶中望去,却见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一身水红色衫子,清丽绝俗,玉般光洁的瓜子脸上稚气未脱。此时小嘴撅着,三分怒色,却七分惹人怜爱。
南荒刀魔见是个这么美丽的小姑娘,倒减了几分戾气,道:“小姑娘,没事躲一边去。”
“你骂我大哥,我要教训你。”
“你大哥是谁?”
“我大哥就是南宫青枫,我是他妹妹南宫香君。”
南荒刀魔一楞之后,狞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我正想找你哥哥,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说着一步步逼上来。
南宫香君初生牛犊不怕虎,扬眉拨出两把玲珑短剑,身轻如燕,眨眼间已刺出九剑,包括上中下九处大穴。
南荒刀魔见她出剑迅捷如风,倒吃了一惊,举掌封住剑影,发觉南宫香君出剑虽快,力道却不怎么样。当下心神大定,掌势使展开来,南宫香君再也进不到身前。
堪堪五招,南宫香君已显不支,急叫:“珠姐,快帮我!”
南荒刀魔道:“你叫谁也没用!纳命来吧!”话未完,蓦觉眼前一花,他掌势笼罩下的南宫香君已脱困而出,代之的是一位长衫水袖的绝世丽人,二十六七年纪,长发披肩,风华绝代,尤其一双黑眸,无心时似远山含愁,使人怦然心动;凝目而视时,十分专注,如古井般幽深不测,仿佛锁着亘古的神秘。
南荒刀魔心神一窒,脱口叫出:“甄大小姐!”
人群一阵大哗:甄大小姐——甄珠?彩衣帮的女主人、“剑试天下”叶惊秋的红颜知己?彩衣帮近几年来迅速崛起,名列“三帮四家九门派”之首,而“剑试天下”叶惊秋更有武林第一高手之称,出道以来,几乎无人能在他手下走过三十招。所以任南荒刀魔多么穷凶极恶之人,此时也难免心惊。
甄珠目注南荒刀魔,道:“是你自己走,还是我请你走。”
南荒刀魔自忖:今日即使惹得起甄大小姐,也惹不起彩衣帮和叶惊秋。他也是奸诈狡变之人,当下一拱手道:“就冲着甄大小姐和叶帮主的面子,先放过冯老头,改日我再来。”
“慢,放下‘七煞掌’的解药再走。”
“甄大小姐,别逼人太甚,我并不是怕你。”
“是吗?”
南荒刀魔脸色数变,终于咬咬牙,扔下一个瓷瓶恨恨而去。
南宫香君上来拉着甄珠的手,又笑又叫:“珠姐,你好棒!”
甄珠无奈地摇头:“都是你忍不住,这下行踪泄露了。”
南宫香君吐吐舌头,有点胆怯地瞄瞄门口,担心一直跟踪她们的人会突然出现。自一进洛阳城后面就似乎有人缀着,本打算趁喜宴人杂,借机脱身,没想到这喜事竟会演变成丧事。她调皮可爱的样子倒把甄珠逗乐了,再也没法跟她板脸。
冯振威、李桦上前道谢,甄珠淡淡地道:“救你们并非我本意,要谢就谢香君。”说着牵了香君就要走。
南宫香君回头望一眼左边,李天心正抱着垂死的冯兰英流泪,两人一身喜服却死别在即,不由心里难过,道:“珠姐,你救救那位新娘子吧。”
甄珠叹道:“我们自身都难保,你还多管什么闲事。”
旁边众人很奇怪,不明白天下还有谁能使这位甄大小姐畏惧。
冯振威上前恳求:“甄大小姐,求你救救小女。”李天心更是哀求地望着甄珠。
甄珠皱眉道:“你女儿心脉已断,回天乏力。香君,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蓦地,门口一沉沉的声音:“已以来不及了。”
众人一惊望去,这才发觉厅口不知何时已站着一青衣少年,剑眉星目,鼻直口方,很英挺,但目光中眉宇间却透着很浓的杀气。没一人知道这少年什么时候来的,只是他一来,偌大的厅内突然寒冷焉,众人都因他的那股杀气不寒而怵。
南宫香君惊叫一声:“铁伤!”整个人缩入甄珠身后。
甄珠倒似松了口气,只要龙三龙寒山没来,她不怕任何人。想到龙三,就算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的甄珠也禁不住心傈。叶惊秋是天下第一高手,龙三则是当今武林最神秘的三人之一,一身深不可测的武功,连叶秋惊也不知其师承。他是彩衣帮总管,也是其智囊,计谋百出,城府极深,为人更是心狠手辣、神鬼无忌,彩衣帮的人见了他无过也要惧三分,武林中人闻其名都不免暗自心惊。甄珠此番叛逃彩衣帮,最心虚的就是此人。不过现在追来的铁伤也够人头疼的。铁伤是彩衣帮青衣堂堂主,别年龄不过二十四五,武功却出自天山一脉独传,出神入化,不在当今九大掌门人之下。甄珠自忖论武功也不是他的敌手。
铁伤将手中的人头扔在地上,却是才出去的南荒刀魔。
南宫香君惊叫:“你干么杀他?”
铁伤凝视着她道:“谁欺侮我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南宫香君红了脸,避开他的目光:“谁是你的人!你少做梦!”
铁伤也不气,道:“谁赌输了给我,谁就是我的人。”
南宫香君脸更红了,跺脚:“不算!不算数的!”
这时甄珠微微一笑,开口道:“铁伤。”
铁伤对甄珠仍不失恭敬,抱拳行礼:“甄姐。”
甄珠幽幽一叹:“你还愿意叫我一声甄姐?”
“只要甄姐肯回去,你仍是我们大家的甄姐。”
甄珠摇头:“今天我既然出来了,就再也不会回去。这点希望你明白。”
铁伤望望手中的枪,道:“甄姐,我不想对你动武,别逼我。”
甄珠沉默了下,问:“是帮主叫你来的,还是龙三公子?”
铁伤也沉默了一会,道:“甄姐,帮主很挂念你,只要你回去,一要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包括我差点毒死他。”
“是的。”
“他亲口许诺的吗?你何以如此肯定?”
铁伤一时无语,这时门口又进来男男女女十来人,都是彩衣帮的高手,甄珠也不吃惊,曾身为彩衣帮女主人的她自然深知彩衣帮势力之深广。倒是南宫香君眼见彩衣帮人越来越多,深悔刚才出手孟浪,现在怕是逃不掉了,想到要嫁给那个整天冷冰冰、冰冰冷的铁伤,不由越想越是后怕。
领头进来的是一对六十上下、非常富泰和霭的两老夫妻,甄珠认得是橙衣堂堂主刘定善、白大娘。两人本是三十年前名震江湖的魔头,被叶惊秋慑服收入帮中,武功不在铁伤之下。
刘定善接着甄珠的问话道:“甄姑娘这话可问得离谱。即使帮主从不说什么,可我们全帮上下又有谁不明白帮主的心意。只要你跟我们回去,我以人头担保帮主不会追究过去。”
白大娘也道:“甄姑娘,在帮中时你一直很照顾我们,所以我老婆子不忍见姑娘就此错下去,劝姑娘几句。老婆子其它不说,只是也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也算见多识广,要论有谁象帮主对姑娘这般好却也不曾见过。姑娘十六岁进帮,算来也有十年了。十年间帮主对姑娘情深意重,大家都心里明白,也一直把姑娘当女主人般敬重。这次姑娘竟会毒伤帮主,叛出彩衣帮,我实在想不到,只一心盼望姑娘只是一时糊涂,回去和帮主好好解释就没事了。”
甄珠微微苦笑:“白大娘,你一心为我好,我明白。只是事到如今,不是我回去大家绝口不谈就解决的。我和你们帮主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你们明不明白?”
众人对甄珠与叶惊秋之间的情怨纠缠多少听到过一些小道消息,一时都沉默无语。还是铁伤道:“不管怎样,我们只要你回金戈城,有什么事你和帮主当面谈。”顿了一下又道:“这次如果我们还是请不回甄姐的话,下一次会是总管亲自来,无论如何,你们是走不脱的。”
甄珠见提到龙三,帮中这些人都露出畏惧之色,知道他们怕龙三,决不会放自己走。再说自己又何尝不怕,既然龙三插手了,自己再怎么逃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逃不是办法,倒不如回去说个清楚。于是道:“也罢,大家共事一场,我也不再为难大家。你们先回去,我随后和铁伤回金戈城见帮主。”
众人互望一眼,然后依次抱拳行礼退去,仍是将甄珠当彩衣帮女主人敬重。
南宫香君见人都走完了,包括冯家和那些贺喜的宾客。偌大的厅堂中一片狼藉,只剩自己、甄珠、铁伤三人。大眼睛四下滴溜一转,心中暗喜,偷偷扯扯甄珠的衣袖,示意快逃。甄珠拍拍她的小手道:“香君,我们得先回金戈城一趟。”
南宫香君吓得跳起来,叫:“什么?!你不是在骗他们?真的要回去?”
甄珠肯定地点点头。
南宫香君不悦地撅起嘴,瞟一眼旁边如石像般凝立的铁伤,道:“怕他吗?我们联手不见得就输给他。”
甄珠笑了,道:“香君,别傻了。打赢铁伤又如何?终究逃不过龙三的。”说到末一句,她笑容微带苦涩。
南宫香君怔了怔,道:“龙三?就是那个不怎么说话,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很斯文秀气的龙总管?怎么好象你们都挺怕他的。”
甄珠未答,心中苦涩的感觉更浓。不错,她怕龙三,但她一定要杀了龙三。这么多年来,她始终记得是龙三亲手杀死她父亲的。闭上眼,她就看到龙三一掌拍碎她爹的天灵盖,而她爹口中犹自在叫:“珠儿,快逃……”她与龙三的杀父之仇也始终是叶惊秋心头的阴影。叶惊秋与甄珠固是爱侣,与龙三亦是手足,他不愿任何一人受伤害。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强制约束两人不许起冲突,但他时时在担心,某天他一个疏忽,就会看到其中一人尸横当前,而他不知该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另一人。他凭一身无敌的武功可以笑傲武林,没什么办不到的事,可现在他真的越来越觉得累。
错过了投宿的村镇,甄珠、南宫香君、铁伤三人只好露宿野外,好在铁伤为她们弄来的马车宽敞舒适,而江湖儿女也实在顾忌不了那么多。
深夜,本是熟睡的南宫香君忽睁开眼,看看旁边的甄珠,神情安详恬静,仍在沉睡中。南宫香君不明白她怎么睡得着,要知道她们是在叛逃之后被抓回去的,尤其甄珠还几乎杀了彩衣帮帮主叶惊秋。南宫香君觉得一点也不了解甄珠,虽然她们已相处了三个多月,她对自己确实很好,但她似乎有很多秘密。在彩衣帮甄珠的地位很高,几可与总管龙三公子并肩,只低于叶惊秋,但南宫香君知道甄珠一点也不快乐,她似乎活得很累很累。南宫香君猜可能与兰泣情有关。兰泣情是个美得无与伦比、柔得连女人都心碎的女人,她本是金陵首屈一指的司书女吏,琴棋书画、弹唱舞艺样样精通,唯独不懂武功,但她不需要武功,只要她一个眼神,男人就会为她赴汤蹈火。她是半年前叶惊秋带回彩衣帮的,南宫香君只见过她几次,直觉她是女人中的女人,上天为男人精心创造的尤物。南宫香君却不喜欢她,不知是嫉妒还是因为站在了甄珠这方阵营。
南宫香君不由回想起自己离家闯荡江湖,一直到现在的那些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