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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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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怀安又在将军府留了几日,待李嵐芷身体大好了才准备回京。
秦峻端坐在内室榻上,李嵐芷坐卧在床上,宋怀安里里外外地忙活——一会儿递茶,一会儿端粥,一会儿又找来小玩意在李嵐芷面前摆弄。两人言笑晏晏,好不热闹。
秦峻疏离在这热闹之外,冷眼看着宋怀安的粗布衣服在自己面前一遍遍地晃来又晃去,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脚,怕它们忍不住踹出去。半晌,冷冷问道,“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宋怀安早已适应他周身的低气压,一直当他是空气,不卑不亢道:“就这两日了,将军不必心急。”
秦峻冷哼,“你现在就可以上路。我会派人把你安安稳稳送到盛京,断不会让人半路把你劫走。”
上路?宋怀安满脸愤色,却不敢说什么,在心里把他骂了七八遍。还“不让人把你劫走”,直接说“不让你半路跑了”岂不更明白。
李嵐芷看着他俩斗嘴,乐得呵呵直笑,不过马上她就笑不出来了,伯劳姨娘端着药进了内室。
宋怀安上前给伯劳道谢,接过她手里的药,往李嵐芷床边送来。
从看到伯劳进来,李嵐芷的脸就皱着,眼看着宋怀安往自己身边走来,她每根头发丝都在抗拒,突地“嗷”一声把头埋在被子里,嘴里“呜呜呜”哀嚎。
“公主!公主身子已大好,左右这药不用再喝几天了,且再忍忍。”
宋怀安不敢触碰她,只能站在床边搜肠刮肚地想词哄。
“公主,先喝半碗好不好?”
“呜呜呜……”
这俩人又开始为了碗药叽叽歪歪,秦峻在一旁看得憋闷又烦躁,实在忍不了,站起身来,两步跨到李嵐芷身边,抓着她手臂把她从被子里捞出来,“不是说了要好好服药吗?又闹什么!”
李嵐芷没忘记自己承诺过了,君子重信,现在耍赖没有用,只能不情不愿地接过那碗黑乎乎的苦药,抽抽搭搭往自己嘴里送。
宋怀安连忙端来一盘蜜饯候着。
“哎,怀安公子待姑娘这么好,姑娘不要再哭了。”
说话的是伯劳。
李嵐芷奇怪地看向她。
伯劳最近天天来给她送饭送药,放下东西也不着急走,有时踟蹰一会儿,有时会坐在桌边看李嵐芷一会儿。
看着李嵐芷这个霸占了她夫君主屋和大床的女子,她的眼神倒没有敌意,只是表情恹恹,幽怨居多。
她以往话都不多,不知今日怎么有了攀谈的兴致。
宋怀安可见不得别人说李嵐芷,忙说,“不是的,伯劳姨娘,公主从小就不爱吃苦药,不是故意置气。”
他分辩的这几句,没有起到宽慰作用,反而让伯劳的神情又哀戚了几分。
“怀安公子,你……”
“真的!公主不是娇气的人,只是这药太苦了,是药的问题!”
若是温知行在此,定要感叹他俩不愧为主仆,甩锅的托词都一样。
现下,宋怀安真诚地看着伯劳。
李嵐芷听到身边的秦峻,咬牙切齿地“嗤”了一声。
而伯劳,眼圈都红了,带着哭腔说,“我……可真羡慕李姑娘……”
“啊?”李嵐芷不明白他俩之间的暗流怎么冲到自己这里了。
宋怀安昂首说,“嗯,那是当然,世间女子都羡慕我们公主,就连盛京的高门贵女也无一例外。以前公主在盛京时,那可是绝代风华,端方无两,多少才子风流客都拜倒在公主裙下。”
秦峻面色不虞,李嵐芷心下惶惶道,宋怀安,你可闭嘴吧。
“怀安公子的眼里,真的容不下其他女子吗?”
宋怀安一脸茫然,“你说什么?”
“伯劳,伯劳……”伯劳银牙咬唇,似是下了决心,一鼓作气道:“伯劳心悦怀安公子!公子能不能……带伯劳一起走?”
平地一声雷。
“啊?!”李嵐芷大惊,手里没喝完的药都洒了,然后就手臂一痛。
她皱眉看向捏着自己手臂的秦峻,他大眼圆瞪,震惊程度没比她少,抓着她手臂的手不自觉地紧了几分。
李嵐芷泪花闪闪地控诉,“你的姨娘要跟别人跑,你捏我干什么!”
这个屋里受到最大惊吓的还数宋怀安,听到伯劳的话,他脑袋一懵,竟然跌到地上,骇然看着伯劳,大嘴张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伯劳丢出的这颗雷,真真把所有人都震得耳晕目眩。
第一个回神的是秦峻,他对着伯劳说,“伯劳,宋怀安不行。他……不是良配……”
伯劳用帕子捂着脸,眼泪连连,“我,我都晓得……我猜到了……但是……”
“不行,伯劳,真的不行……”秦峻又好声劝。
“为什么不行?难道怀安公子只喜欢李姑娘一人?连给妾身一个追求他的机会都不可吗?”
秦峻以手扶额,愁的叹了口气。
伯劳又说,“妾身可以和李姑娘一起侍候宋公子。”
“胡说!”秦峻彻底爆炸了,整个身子都随着这声暴喝缠了一颤。
而李嵐芷,感觉眼前的世界崩塌了。她的面前在上演什么绝世伦理大戏?
她闭着眼睛理了理——
秦峻的姨娘跟秦峻说她心悦别的男子,并且决心要跟这个男子走。而这个男子不能带她走,因为男子并不是个男子,是她李嵐芷的内侍。秦峻的姨娘在明知她的内侍是内侍的情况下,还要跟李嵐芷一起侍候李嵐芷的内侍。
她从小到大看的画本子加起来都没有这个故事精彩。
她双手抱着秦峻的手臂摇,虚心请教,“你家这是什么情况?你快跟我说说……你不说我睡不着啊,求你了。”
秦峻从盛怒中回过神,看着卖乖的李嵐芷,绷着嘴角说,“伯劳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以荣华富贵相报,但却无法许她儿孙满堂。她若愿意留在将军府,就是伯劳,会有姨娘身份护她;若不想留,她还是念娘,我会为她准备丰厚嫁妆。”
秦峻解释得清清楚楚,李嵐芷也听得明明白白。
“哦……这样啊,难怪……”
心里有一块地方柔软似棉。
李嵐芷忽而得意一笑,“我们怀安论样貌、才情都是不差的,关键还是难得体贴的人,女子会心悦他也不奇怪。”
秦峻紧咬后槽牙,他得摁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恨声道:“宋怀安这种柔弱的男子,还不如女子英武有气概,女子会心悦他,只是一时被迷惑罢了!”
表面上他是说给伯劳听,实际上眼睛盯着李嵐芷,牙齿磨得咯咯直响。
却不想李嵐芷听了他的话,正色道,“我懂她为什么会喜欢宋怀安。”
“嗤……”
因为反差。
伯劳生长在边关,从小到大看到的男子都是粗犷豪爽的糙汉子,偶然见到宋怀安这个温柔俊朗的少年郎,自然会眼前一亮,怦然心动。
这种感觉李嵐芷也有过。
她及笄前见过的儿郎,多是盛京官宦家子弟。这些人自小学的都是四书五经、君子六艺。父皇和母后夸苏鸣诚聪慧就是说他,从小会诗词歌赋,满腹经纶。
再长大些,这些人就天天搞诗歌会,珍馐美酒案上,美婢歌女在怀,迎着风接着雨,只会做一些酸诗。还有些不怕掉脑袋的,趁着酒劲高谈阔论他们臆想的朝堂政事。
他们自己圈地自酸就罢了,偏还一个个的跟孔雀开屏似的围在李嵐芷身边显摆。
李嵐芷并没有感受到他们风流倜傥,反而每次看到这些人穿长衫摇扇子,自诩风雅,她就好像喝了一口猪大油,腻味得很。
直到她及笄那年,十八岁的少年秦峻,携军功随父进京。
彼时的昌盛大道,鲜花铺路,人海泱泱,他一身玄色戎装身佩宝剑,骑高头大马走在这场繁华的最中心。走近了就能看到少年将领眉目英朗,肩宽背阔,挺拔如松,周身都是常年在军队中侵染才会有的冷峻与杀伐。
那一日,苏鸣诚包下昌盛大道旁最繁华的庞楼的整个二层,布置了最好的位置,邀请李嵐芷来观看威名赫赫的秦老将军还朝。
这大概是苏鸣诚这辈子干的最后悔一件事。
李嵐芷居高看到鲜衣怒马的秦峻,一眼万年。
秦峻可不知她心里的这番感叹,只觉得这两个女子都喜欢娘娘腔,都没救了。
尤其是李嵐芷,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满面春风,简直俗不可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