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鸡岛之落霞之巅》程智

143、华芳园夜访见故人 叶清平好言劝巫师

　　从盘龙山上下来，豆大的雨滴也随之而来，秋原撑着伞，扶叶清平上车。叶清平抬头看了一眼山上那座巍峨的宫殿，对秋原道：“哥哥，你刚才上去，有没有闻到血腥味？”
　　秋原如实相告：“没有。”
　　叶清平叹了一声，道：“有，很重。”然后抬腿上车。
　　秋原收了伞，挨着他坐了，把去黄花地的经过和他说了。叶清平听了，颔首不语。
　　秋原见他心事重重，问：“发现了什么吗？”
　　叶清平道：“我上山的时候，走到半山腰就闻到一股血腥味，后来进了万福宫，这味道越来越浓，下山的时候，又闻到了。所以，我肯定，万福宫里有冤情。两股血的味道，一股陈旧一股新鲜。 ”
　　秋原掀起帘子，冲着盘龙山的方向看过去。烟雨蒙蒙中，万福宫烛火摇曳，较往日华美的气象别有一番意境，但虚无缥渺间又不那么真实。于是道：“我走一趟，进去一探究竟。”
　　叶清平立马否了，道：“里面有几千护卫，我今天能走出来，纯属侥幸，哥哥不要以身犯险。”顿了顿，又道：“与其一个个的救，不如缔造一个没有压迫、没有冤魂的极乐之地。”
　　秋原深以为然。
　　回到淑景阁，陆小重为俩人奉上热茶。叶清平走到书架上，随手拿出一幅卷轴，摊在桌子上仔细打量。秋原背着手走过来，低头一看，原来是万福宫全景图。这图还是万福宫落成时，叶清平亲手画的。总督大人怕是不会想到，有人比他这个府邸的主人还要了解他的家。
　　秋原抱着双臂，道：“听说素雪夫人住在万圣宫。”
　　叶清平托着下巴，沉思道：“看样子，他还没想好如何处理这位夫人。如今，素雪的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他的小儿子倒是极聪明。如果看在这个儿子的情份上，说不定会饶素雪一死。或许，只是把她关起来自生自灭。”
　　陆小重走过来道：“他有气，杀死外面那些人还不够，还要折磨自己的女人，这是什么道理？”
　　秋原摇摇头，儿女情长的事不在他研究的范围，他不懂。
　　三个人聊了一会儿，各自回房休息。
　　叶清平抱着卷轴上床去了。他坐在床上，将卷轴摊开，对着图看了半宿。心想，落霞山上堆积着漫无边际的白骨，这座花费一千多万两银子堆起来的璀璨宫殿，地基下又埋着什么？曹婆婆的儿子、儿媳会不会就在里面？
　　他看了半宿，将万福宫的布局记了个八九不离十。又想了半宿，把近来发生的事林林总总过了一遍，直到天光放亮，方才昏昏睡去。
　　秋原惦记着五个黑衣人，派少峰过去盯紧他们，并嘱咐千万不能出事。少峰领命而去。至于黄花地，则派了蒋小玉过去盯防。
　　叶清平直到傍晚方醒，更衣后突发奇想，要去华芳园看看云海潮。
　　秋原心想，自从和他大战一场，这个人突然安静下来，整天待在屋子里不出门，年节也没有回愚人谷，他到底在做什么？如果说伤没好，应该不至于，自己也就休息两三天，他不可能这么长时间还没恢复元气。想到这里，对叶清平道：“去也行，他伤了小川，早就应该过去拜访拜访了。”说完，叫来庆明、庆知，让人备了一顶大轿，前往华芳园。陆小重、万小山留在园子里看家。
　　到了华芳园，秋原走上前，对看门的道：“岛主来看望云大爷，开门。”
　　守门的不敢怠慢，忙迎了进去。
　　大轿沿着路径直到了云海潮房前。正好尹希奉汪彦卓之命，来给云海潮送东西。秋原道：“岛主来看望大巫师，这里不用伺候，先退下吧。”
　　尹希也不争辩，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秋原去开门，庆明、庆知扶叶清平下了轿，朝房里走去。
　　云海潮正在花厅里打坐，闭着双眼，听见有人开门，也没睁眼。叶清平进到房里，冲庆明、庆知挥挥手，二人抽身离去，只留下秋原守在门口。
　　叶清平踱着步子，走到云海潮身边，笑道：“我请大巫师到我家坐坐，巫师不去。如今我来了，怎么还不肯睁眼看看我？”
　　云海潮一惊，两眼倏地睁开了。
　　叶清平上前一步，嘴角上扬，笑道：“伯伯，我是平儿……叶清平啊！”
　　云海潮双眼又放大了一圈。但见眼前之人，一身神妙灵异之气，巧笑嫣然，虽是男儿之身，却有九分娇娘之色，容止高雅，从容闲适。好一个贵公子！
　　叶清平见他不说话，在对面坐了，道：“伯伯不是贵人善忘，不记得我了吧？十三年前，父亲带我去愚人谷找姐姐，你还抱过我。”顿了顿又道：“不过也难怪，这些年我家里诸事繁多，与愚人谷疏于来往，伯伯不记得也是人之常情。”
　　云海潮盯了他一会儿，问：“你是.......叶岛主？”
　　叶清平道：“正是。”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正色道：“伯伯来青州城三月有余，平儿还未尽尽地主之谊，心里甚是过意不去。年前我派护卫来请伯伯，伯伯因何不肯前往？还把他打伤了，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云海潮终于从刚才懵懵懂懂的气氛中反应过来，看着叶清平的脸，笑道：“叶岛主风采卓然，与令姐天壤之别。我若知道扶光园有这么号人物，早就欣然前往了。”
　　叶清平哈哈大笑。他齿若编贝，神似春风，一张粉颊看得人心潮澎湃，云海潮忙垂了眼睑。
　　叶清平看他垂头，敛了笑，道：“愚人谷对我姐姐的教养之恩，叶家感激不尽。叶家的规矩：有恩必还，有仇必报。我年前已派人送九哥回去，并奉上书信一封。想必伯伯已经见过。愚人谷和斗鸡岛有数百年的交情，有了伯父和伯母这段姻缘，我们两地关系更进一步。作为斗鸡岛第十六代岛主，我很乐意继续把这段佳话传承下去，相信云谷主和伯伯也是一样的想法吧？”
　　云海潮问：“不知叶岛主想如何传承？”
　　叶清平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挨着坐了，道：“听闻伯伯钟情于我姐姐，明人不说暗话，我已将姐姐许配给了岛上的大将军，所以此事呢，希望伯伯不要再纠缠。第二件，伯伯伤了我的护卫，于公，这是愚人谷对斗鸡岛的公然挑衅；于私，伯伯这是帮助朋友对付他的敌人。总督署大事化小，网开一面，对这件事已做出处理，不涉及伯伯，所以，我希望你好自为之，不要在别人家里争强斗狠。另外，伯伯伤的这个人，对我很重要，他现在生死未卜。如果有一天他醒了，要找伯伯报仇，需要我出面的话，我绝不会袖手旁观。第三件，汪彦卓是斗鸡岛的总督，我的人，伯伯知理明达，希望适可而止。”
　　云海潮哈哈大笑。
　　叶清平看着他，等他笑够了，站起身继续道：“我猜，老谷主云海若出事前一定没和伯伯说说愚人谷的来历，现谷主云崇雀也未必清楚。叶家来到斗鸡岛已有三百八十六年，三百多年，足够做许多事。伯伯是聪明人，心有大志，做事前该知己知彼。否则便如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渊。一句话，伯伯留在斗鸡岛，若是游玩消遣，做为主人，我欢迎之至；若有别的想法，趁早打道回府。”
　　云海潮站起来，背着双手问：“岛主可否讲讲，愚人谷怎么来的？我心里实在好奇。”
　　叶清平道：“愚人谷的规矩，此事只能由上一代谷主交待给下一代谷主，旁人无权得知，就像斗鸡岛的秘密只能上任岛主交待给下任岛主。一句话，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今天过来见伯伯，言尽于此。”说完，叫庆明、庆知进来。两个人一人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一个里边放着一壶酒，另一个则放着一本书。
　　叶清平道：“伯伯远道而来，我应该尽些地主之谊。这壶酒是我太祖爷爷时期酿的，埋在海里已有一百二十年，今天取了一壶，送给伯伯聊表亲近之情；这本书，记录着斗鸡岛近二百年来的地理变化，送给伯伯，做闲暇时消遣吧！”
　　庆明、庆知将盘子放在桌上。云海潮伸手拿起书，翻了翻，然后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秋原，笑道：“岛主，我是个粗人，一爱美人，二爱打斗。你的护卫长上次和我一番较量，我身上清爽了不少。今天既有好酒，不如活动活动筋骨，也算老朽我答谢岛主这番美意。”
　　叶清平回头看了一眼秋原，笑道：“不是和伯伯夸口，我这位护卫长身手一流，是位不世出的高人。上次伯伯侥幸从他手底下逃脱，也是因为我有话在先，他才手下留情。经此一战，伯伯怕是也难受了些日子吧？你远来是客，今天若在华芳园大战一场，知道的是伯伯答谢于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带人来围剿于你。伯伯想切磋，不如带上五家公子，咱们约个时间，选个可心的地方，来场君子斗法，你看可好？”
　　云海潮听他一席话绵里藏针，一时间，脸上变换了几种颜色，再看他俊美的脸庞，又不禁咽了几次口水，笑道：“岛主有此雅兴，云某愿意奉陪。”然后话锋一转，道：“听闻岛主不曾定婚，恕我唐突，愚人谷有几位绝色的女子，如岛主有意，云某愿意牵线搭桥，成就一段好姻缘。”
　　叶清平粲然一笑，道：“幼时有个老和尚为我算卦，说我这一生父母少靠、六亲无助、红鸾不动，是个孤独鬼。但既身为岛主，应勤于本分，终其一生为斗鸡岛奔波。若生了非分之想，定要娶个娇娘，怕是会殃及他人。伯伯的好意，平儿无福消受了。”
　　云海潮第一次听到人可以这样自污，也算长了见识，讪笑两声，只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