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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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夏暖烟原定离开长公主府的日子已经过了五天，已经打包好的各色物品还一一堆放在院子里，红色的大门却紧闭着，一丝缝隙都没有。长公主府里安静十分，恰似以往任何一个平静的日子，只有微微吹过树梢的风，夹带着一些炙热的氛围。
“公主……要奴婢吩咐打开大门吗？”飘花看晴水在清点着已经数过无数次的东西，心里有些焦急。
“先让人出去看看，门外还对峙着吗？”夏暖烟史无前例地有些焦急，眉头微微皱起，“还有，若是见到云白，让他偷偷进来见我。”
飘花应声去了，过了一会回来禀报，“公主，未见云白小王爷，门外的人越来越多了，来回报的奴才说，大臣那一边，年老的都在静坐，年轻的都跪地不起，看到咱们的人出去，便开始高呼请大长公主三思，求黎明百姓于水火什么的，围着公主府的那批士兵倒也没有动作，只是不准他们再高呼。” 飘花顿了顿，“听说，顾尚书也来了。”
顾尚书，年事已高，这一两年早已不管实事，从先帝在位后期就是为了礼贤老臣给了他一个尚书的虚名，他也要来了，可见老臣一派几乎倾巢而出，而且他和南宫家是嫡亲，若是未来秋后算账，他这世袭的爵位怕是保不住了。
“还有别的吗？”
“……”，飘花低头不语。
“说。”
“宛妤公主来了，等着见公主殿下。”
嘱咐不了云白，宛妤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而且她一路看着自己在丧事期间的做法，恐怕会比云白更明白自己的心意。
“让她进来吧。”
太阳开始高高升起，初夏的上午时光还有些微凉，如今接近午时，站在屋外有些热，就连常年体虚的夏暖烟，额头和鼻尖也出现了细小的汗珠。夏宛妤从侧面走入院内时，看到夏暖烟在望着院里的高大树木发呆，那树周围原来是种着牡丹，长久未来长公主府，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丛绿竹，风吹过时发出沙沙的响声。
“姑母。”
“风吹竹叶的声音，甚是悦耳，宛妤觉得呢？”夏暖烟转身示意不必施礼，看着这个年轻的公主，“以前他们都说宛妤最像本宫，如今一看，还真有几分。”
“侄女像姑母，本应如此。”
“容貌像便好了，脾气秉性还是不要像了，安稳地度过一生，或许是生在这个世间的女子们的福气。”
“其实……宛妤又何尝不想像姑母一般，能够在朝堂上运筹帷幄，可宛妤自知没这本事，若是有，我也希望可在史书上留下姓名。”
“夏暖烟？这个名字会在史书上留名吗？”夏暖烟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让宛妤有一丝不安，虽然嫁入齐侯府后接触到的姑母并未像之前印象中的那样，只有一张冷若冰霜的脸，但笑容，却从未对自己绽放过。
“姑母帮助父皇力挽狂澜几次，还不可史书留名吗？”
“身后之事，也由不得我了。宛妤想来见我，不知所为何事？”
“聪慧如姑母，自然知道宛妤自来是受人所托。”
正在问着，从墙外刮来了一阵风，随着风飘舞着飞进了一只蝴蝶，小小的白色翅膀上，似乎带着一点青。飘花最先看到了，赶紧掐着手指算了算，抿了抿嘴，已经第几百遍数好行李的晴水第二个看见，疑惑地看了飘花一眼，又看到飘花手上比了一个数字，恍然大悟起来，眼睛也和飘花一样跟着那小小的白色蝴蝶忽上忽下，左右翻飞。
“我心意已决，再围在公主府外也无济于事。飘花，差人送宛妤公主出去吧。”连叫了两声飘花，都不见应声，夏暖烟稍有生气的转身找人，看到飘花和晴水两人如痴如醉地追看着点什么，目光也跟了过去。
偌大的公主府庭院，小小的蝴蝶悠然自得般飞舞，不一会便落在了一个深红色木箱上，翅膀慢慢扇动，触角四处探寻，前肢还不时地相互搓了搓，像是知道夏暖烟的目光已经追上了自己，又振翅飞起，连宛妤的目光也都吸引过来。
恰好，那蝴蝶像是闻见了鲜花的花香，四下试探之后，先是停在了宛妤头顶巨大的鲜花上，又很快飞起，在夏暖烟的面前左右试探，最终安静地停在了她的肩膀上。和停在木箱上不同，这一次虽然也缓慢地扇动着翅膀，前肢相互搓，但后肢牢牢地固定在肩头的衣物上。
“姑母，看来真的心意已决，宛妤也就不再替人做说客了。”年轻的公主看到夏暖烟的注意力全然被一只蝴蝶吸引走，顷刻间便明白了，“若是如此，姑母为何……不从后面悄悄离开，非要与这帮子老臣们对峙如此之久。”
夏暖烟的目光还贪婪地停在蝴蝶身上，久久地扭着脖子看向自己的肩膀，“这帮子老臣，最擅长的便是让她人做箭在前试探，他们躲在后面权衡利弊，说是为黎明百姓，不如说是为了自己的地位稳固。”
正说着，那蝴蝶像歇够了一般，又飞舞起来，在院内徘徊了几番，又误入回廊绕了几圈，最终高高飞起，复又停在那绿竹间。四个人的目光都跟着它左右上下。
“公主，今日……青白色蝴蝶飞来，要抓住它吗？”
“不必，放它自由吧。”
“我就是不想走那后门偏门，偏偏想要光明正大地去守陵。”夏暖烟脸色忽变，以夏宛妤甚少见过的坚定表情缓缓道出，“宛妤需要记住，一会我对你所斥，并非本心。”
“飘花，让所有人准备，开门出城。”话音刚落，停在竹间的蝴蝶再次飞起，这一次，未再做任何停留，像知道路一般，飞快地越过了院子，从另一角翻墙而过，消失在视野里。
今日，夏暖烟当然记得，梦儿的头七，民间一直有此传言，头七之日，亡人会归来家中做最后的道别，夏暖烟忽觉这被阻挡在公主府内未能离去，也是上天恩赐，为了与南宫曦这蝶儿的化身再次相遇。
将宛妤推出大门，夏暖烟以从未有过对待晚辈的呵斥声教训她，老臣们一时错愕，竟然忘记了让跟随着的兵士们阻止大长公主搬离的车队，最终夏暖烟站在自己的车辇上，最后一次转身以目光怒斥跪在公主府外的一众老臣。
“本宫今日决议撒手不管，是给汝等以口实，你们大可在后世的纪录中大放厥词，说本宫也是一名祸国殃民的女子，危难之际不肯站出，历史如何评说，本宫无意，就待后世人自己判定吧。你们满口仁义道德，最终要说服一名女子，依然是用宛妤这样的弱女子，好一群——大~丈~夫~啊。”
刚入住陵前清观时，房屋老旧破败，四处漏风，飘花晴水和一众奴才们想尽了办法，晴水凭着自己一股子热气，日日在公主歇息之前为她暖床，可在初夏的露水来临时，四处透风的窗户还是会将夏暖烟冷醒。本已好了的咳喘渐渐又恢复了，夏暖烟并不在意，每月十五都还会去赴那十五之约，擦拭琪太妃的陵前石碑。
那暖心炉的蜡烛不知何人示意，总是按时按量地送来，飘花拉着送货来的人询问是否可向他买些别的东西，总被挣脱逃串而去。
中秋之日，已经荒静许久的皇陵忽然来了一对人，一老一少，驾着车轮深陷泥地的马车缓缓走来，那守陵的士兵们早已不再理会这生前也并未太受瞩目，身后又无人打点的琪太妃，早早回家过节去了，一老一少便异常顺利地来到了陵前。
夏暖烟早已等候多时，祝福飘花与下人仔细检查立碑一事。早前就请人来看过，这琪太妃的位置偏僻，有一暗穴阻碍，需立一碑阻隔，方可破解。夏暖烟便早早写了两对字，命人前去刻碑，不想出了京城此事竟百般受阻，直到近日才传来消息有人来送。
祖孙俩看来常年从事此事，除了将石碑卸下有些曲折外，做事极快，碑很快便安置好在指定的位置，红布拆下。
“这字，可真是好字啊，老夫刻碑一辈子，如此苍劲有力的字只见过一次。这石碑一立，怕是世间也再无此字了。”
“老人家好眼光啊，您说这类似的字，您见过一次，刻的是什么？”
“与谁同坐。几年前的事啦，因为太难得了，老夫印象深刻，不过那四个字，更温柔些，没有这次的苍凉，不知是否出自一人。”
夏暖烟记得，当初那与谁同坐的石碑是嘱咐宫内造办局刻的，最终竟然是眼前这位市井老人所刻，有些奇怪。
“老人家，那块与谁同坐的石刻，您收了多少银两？”
“五十文。要赶工，老夫又难得喜欢那字，便提高了加码，谁想到对方竟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五十文……夏暖烟记得当时因为很是满意那牌匾，特意去看过价格，造办局收了五十两纹银。哈……夏暖烟不由在心里笑起来，这夏家的帝国怕是已经被里里外外的蛀虫们啃得只剩下一副纸架了。
“这石碑上的描字，夫人要用何颜色？老夫各式颜料都带来了。”
“青白色和赤金色吧。”
“两色？一对一色吗？赤金色……非平民可用啊。”
“老人家，您调好便是，我亲自来描。”
“这位姐姐好富贵啊~”那小孩子看到要来描碑的夏暖烟，即便带了头纱，遮住了面容，还是被惊呼了一句。
“狗儿，休要呼喊，此乃靠近皇陵，自然非富即贵。”
“你们立好了碑便可以走了，这描碑的工具留下，我再多给你们10两钱吧，不要和旁人提及今天之事，也不要再说关于这碑与字。”飘花生怕有人声张，加上刚才公主问及刻碑价格，知道这块碑多半也经过层层克扣，到这手艺人手中的价钱屈指可数。
10两钱，是祖孙两人久未见过的，连忙接了过来，点头称是，赶着卸完的马车匆匆离开。
夏暖烟生平第一次描碑，认真异常，她也从未知道，那些熙熙攘攘立在皇陵前的石碑，辉煌雄伟的皇陵，原来是以这样的人打造的，以微不足道的价格。
在咳喘越演愈烈之前，夏暖烟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笔，直起身来，端详着石碑，这描碑与写字完全不同，好在老人家的刻碑手法极佳，只要顺着碑文的纹路，便八九不离十。飘花接过手中笔，夏暖烟依然定定地看着石碑，一阵微风吹过，石碑的肩头停上了一只蝴蝶，小小的白色翅膀，有一侧似乎有几枚红点，向夏暖烟的方向伸出触角，仔细辨认着。
石碑上有了完全不同的两色，左侧青白，右侧赤金，看上去完全不相关的两色，在杭灰色的石碑上交相辉映，鱼水相容。石碑上，自上而下十个大字，苍劲有力——
梦蝶出红尘沉睡无时节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