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是被深爱的人啊！》路百里

8、他不喜欢女的

　　回到教室，发现王杰凯坐在凳子上用手托着自己的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我和你一起去校医室吧？”我悄声说。
　　他抬头瞅我一眼，长长的眼睫毛上挂着一丝不情愿。
　　“很疼吗？”我问。
　　“你说呢？”他声音因为患处的鼓涨而变得有些气闷。不多一会儿，他扭过脸去，那肿了的侧脸正好对着我，我不由得捏了把汗，这家伙还没照镜子吧，要是照镜子，不得疯吗？
　　我小心翼翼地转到他近前。

　　“我们去校医室看看吧，让医生给你冰敷一下，就不那么疼了。”
　　“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心？这不是你最想看到的吗？”说完他脸色轻微一滞，像是突然疼着了。
　　“我不想，真不想。”我看着他讪笑道，心里想的却是张明旭那一拳打得真是狠啊，那肿了的地方就这么一点功夫都能看到淤青了。
　　我想起王杰凯走的时候嘴角好像流血了，于是，我问：“你嘴里今早上流血了吧？”
　　谁知我一问，王杰凯的眼神立马变得犀利起来。
　　我朝他示好似的摇摇手：“你别生气哈，我哥手劲儿是大了点，不过今天这个绝对误会。”
　　“你害怕什么？”他转过头来问。那语气好似笃定了我在怕什么。
　　“我怕什么啊，我这是过意不去。”我说。
　　王杰凯不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闷哼一声：“那我这伤你负责吗？”
　　“当然负责。”我一口应下来。
　　“你高兴什么？”他看了我一眼，问道。
　　我因为想到终于解除了他找张明旭麻烦的隐患而高兴，一时开心得有点得意忘形了。
　　听他这么问，我立马回过神来：“没事，我就觉得你这人也不是那么不可理喻，挺好的。”

　　“赵晓君，你知道你哪项技能最弱吗？”
　　“哪项？”
　　“看人。”
　　“你怎么知道？”突然转到这个很突兀的话题上来，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反而还挺感兴趣的。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反正你是这样就对了。”
　　“奥，那倒是，我也觉得我看人很弱，我刚刚觉得你这人还行，所以，其实你根本就不行。”
　　“你……”他回瞪我一眼，但是眼神并不带刺儿，看着只像要吓唬我一下。
　　“呵呵，真的不要去看一下吗？你要这样撑着，我怕大家伙待会过来围观你。”
　　说真的，那地方越来越肿了。
　　“我说没事，谁敢看我我让他好看，今中午包括明后天的午饭都你包了。”对我下达完指示，王杰凯就扶着他的一侧脸躺在了桌子上，我回头看了他两次，他都没换姿势。
　　候来和姜于姿过来问候了一下，他连话也没说几句，候来暗暗戳了我一下，问我怎么了。

　　“让张明旭给打了。”
　　“张明旭是谁？”
　　“我表哥。”
　　候来惊得嘴都合不上，我替她把嘴闭上，然后拉她出了教室。
　　“在校门口？”
　　“嗯。”
　　“你俩咋在校门口都能碰上？”
　　“我怎么知道？”
　　“你俩，真是孽缘！”候来盯着我看了足足三秒，扔下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回了教室。
　　“狗屁孽缘。”我骂道。

　　上午四节课结束之后，我去食堂打饭，走的时候看了一眼王杰凯，这货还在桌子上趴着，整整一上午了，他好像都是这个样子。
　　“王杰凯，你想吃肉吗？”我问。
　　“算了，你打点流食吧。”他哼唧了两声就不说话了。
　　按照他的标准，我在食堂瞅了一圈都没看见所谓的流食，唯一的流食就是紫菜汤，但是姜于姿说王杰凯不吃紫菜，我就没下手。
　　候来给出了比较中肯的建议，面包和牛奶。
　　嗯，我也赞成。于是我去买了面包和牛奶。
　　回去之后，这货还是躺在桌子上，我推了推把他喊起来。
　　他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我迅速扫了一眼他的脸。那块肿都已经到了眼皮下面了，怪不得他一上午都趴在桌子上。

　　“面包和牛奶？”他拿起桌子上的东西。
　　“嗯，没有稀饭什么的，只能吃这个了。”
　　“这就是你说的负责？”他生气地说。
　　“没别的了，凑合一下吧。要不你吃我的饭，我吃这个。”
　　“你打的什么饭？”
　　“肉丸子，西蓝花。”
　　他脸色一酸，摇了摇头：“算了，太考验我牙口了。”
　　说完他又捂上了嘴。
　　我守着他吃完了我的午饭，他喝了两口牛奶就再也不吃了。候来和姜于姿回来，都看着我，我朝他们摆摆手。

　　“王杰凯，你起来，我送你去校医室。”
　　“不去。”他纹丝不动。
　　“你今天要不去的话，你自己对自己负责。”
　　他抬起头，颇为不耐地看着我：“赵晓君，你再说一遍？”
　　“我再说两遍也是这样，本来现在去看医生顶多也就是半个猪脸，让你这么拖下去，明天成了一整个猪脸，你说怨谁？”
　　“什么猪脸，小爷我的脸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成猪脸。”他一副“死活不信”的样儿。
　　我碰了碰在那看傻眼的项芸芸，把她的小镜子借来。
　　“抬头看一眼。”我把镜子一下子怼到他面前，不出所料，他的声音差点炸了。
　　随着他的一声吼叫，全班所有人都看向我们这里，当然他的半幅猪头的样子也被所有人看到了，顿时，整个班级笑成一团。
　　我从前面找了一件不知道谁的校服，糊里糊涂盖到了他的脸上，这下，所有人笑得更厉害了。
　　王杰凯气急败坏地把校服从头上扯下来，一脸狰狞地看着我。我知道他很快要发疯了，对于他来说，大众广庭之下出这种洋相，无异于当众抽他的脸，他自己的口头禅就是“小爷脸金贵着呢”现在，他的脸金不金贵我不知道，反正是彻底丢到家了。我等着他的一声滔天巨浪般的咆哮。
　　“咆哮吧，疯狗！”我在心里催促着。
　　但是我意想之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王杰凯虽然很生气，但是他也只是给了我几记比较厉害的眼神。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做。

　　“去校医室。”他的声音贴着我的一侧传到耳朵里，我马上从座位上站起来跟着他走出去。
　　我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尽量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他一个回头，我随即定在了原地。
　　“你离我那么远干嘛？”他拧着眉毛。
　　“你大爷，又开始找事儿了？”我在心里骂道。
　　但是嘴上却不得不说：“我跟不上你。”不过这也算是事实，他走路带风，风火流星一样的步子。
　　“一起走。”他说。
　　我差点怀疑我的耳朵出了问题，这货那天不还说不和我一起走吗？
　　我抬头看他一脸希冀的样子，眼睛不知是不是受肿的原因，带着一点儿泪水汪汪的滋味，看上去就像一只可怜的小狗。
　　见惯了这货张扬跋扈的样子，现在这样真是让人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按着他的话跟他并行走到一起，他突然问：“真的很像猪头吗？”
　　我没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原来他一直都在纠结这个问题。想不到不可一世，桀骜不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大魔王竟然害怕自己变成猪头。我真是差点要笑劈叉了。
　　“再笑信不信我收拾你。”他凶起来。
　　“我不笑了。”我立马止住笑，腹笑收不住，索性就让肚子闹腾去吧。
　　“放心哈，不像，就算像，也是那种长得很帅的猪，你无论列为哪个种群，都是最帅的，放心吧。”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眼睛从上扫到下，在我身上直打转。
　　“你这个嘴，早晚有一天。”
　　他做了一个拉链的动作。
　　“哎，所以你说你老招我干嘛？”说实话，我是有点幸灾乐祸了，看到他的脸成了这样，我不由得想到他平日里总是招我惹我的讨厌样儿，突然就有种大仇得报的感觉。
　　“我招你怎么了？”他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
　　“哎，你还真是……”
　　狗杂碎！
　　憋，又不是憋了一次两次了。权当这狗杂碎在狂吠，我抚了抚心神，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校医室里，值班医生狐疑地看着我俩。
　　“你们俩是轮流来我这报道？”他问。
　　我有点不好意思，显然，人家医生对我们俩印象深刻，还记着我们俩。
　　王杰凯因为脸疼，看样子是不想说话。我只能干巴巴地朝医生呵呵两声。
　　“医生，你看看严不严重啊？”我问。
　　“这什么时候弄得？”医生问。
　　“今早上。”
　　“这一上午了，你还挺能忍的。”医生说着掰正王杰凯的脸开始上药，王杰凯不满地闷哼了两声。
　　“忍着点。”我在旁说。
　　“嗯，还挺听你的话。”医生说。
　　我再次意识到，这个医生是认定我们俩是那种关系了，上次在这，他就已经在猜测我们了。
　　我刚想要解释，王杰凯惊雷一般的喊了一声。
　　“怎么了？”我问。
　　“疼！”
　　“当然疼，这个消炎药喷上之后得疼一会儿。好了，先过去坐一会儿吧。待会儿我再看看你牙齿。”医生笑着忙去了。

　　我蹲在床沿上，望着王杰凯肿的像马蜂窝一样的脸，想起张明旭那一拳的出手速度，如果我能有张明旭一半的身手，那王杰凯是不是就不敢招惹我了。
　　“你看什么呢？”王杰凯不满地瞪我一眼。
　　“嗷嗷，我是在想，你这个脸抹上药之后是不是明天就消了。”我说。
　　“不会那么快的，这个肿胀的程度起码得三四天。”校医在隔壁间里说道。
　　王杰凯的眼神随着校医的话可见地凶厉了。
　　“呵呵，我负责，我负责哈。”我马上哄道。
　　王杰凯一听我这么说，就也不怎么追究我了，他托着脸，仰躺在校医室的床上，瞪眼瞧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来说：“你会讲故事吗？”
　　这一问把我问懵了，好好的问这个干嘛？但是我还是照实回答他：“我会听故事。”他白了我一眼，转过头去，我没有瞎说，小时候，祖母会给我讲很多故事，直到把所有故事都讲了两三遍，我也还要听。那是一段非常珍贵的回忆，小时候我以为我是听不厌那些故事，长大了才知道，我只是贪恋祖母给我讲故事时和我相互依偎的情意。没有那种情意，故事再好也没什么意思。
　　看到王杰凯木噔噔地瞅着天花板发呆，我小声咳嗽了两下：“那个讲的不好，不许提意见啊。”我说。
　　他居然很老实地转过头来。
　　我开始思索脑海里祖母给我讲过的那些故事，边想边问：“恐怖一点儿的听吗？”
　　“多恐怖？”
　　我犹疑了一下，说：“你大概不要紧，坏人都不怕听鬼故事。”
　　他朝我咧嘴，露出门前的几颗白牙，以示警告。
　　“讲来。”他发话，像个躺着等人伺候的少爷。

　　然后，我就真的给他讲了一个鬼故事，这个故事是我三四岁上听的，都说五岁之前的记忆是一个人一生之中最模糊的，但不知为什么，我记得那么清楚。
　　故事讲完，王杰凯也跟着睡着了。看着他睡熟中的面容，我忍不住想，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一会儿能把人气死，一会儿乖巧地又像一个灵娃，虽然那脸肿成那样，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抛开那一点，在他安静时候通身透露出的那种沉静安稳的气息，竟莫名令人想多看两眼，我不觉看入迷了。
　　旁边校医走过来，笑得匪夷：“男朋友？”
　　我愣了愣，心想这医生还挺有意思的，这么大个人了，对小孩子这点玩意还挺感兴趣。
　　我笑着回道：“您看像吗？”
　　“像。模样也很般配。”
　　艹，这弄得我都不知道说啥好了，我怎么可能跟这货像，就这货，现在这个死样儿，还跟我像情侣，情侣他姥姥，我不由得翻了个白眼，非常坚定不移地纠正道：“我俩真不是。”
　　“真不是？看着真像！”
　　这医生开起玩笑也是像逮着什么就是什么，黑白瞎抓。
　　“我真不是，他不喜欢女的。”我小声说。
　　校医的脸一下子绿了，怔怔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拿棉签的手暗自抖了抖，我忍着一肚子的笑，憋得肺腑都要炸了。
　　忽然，我指尖传来一阵抽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捏住了。
　　一打眼，发现王杰凯的手正掐着我的手指，指尖处传来的痛感不过是因为力量都簇到了那里。我惊得眼睛溜圆，想着校医还在这里，慌忙抽出手来：“哈哈哈，他是我们班的学霸，学习成绩特别好，我们老师说，他这脑袋跟我们正常人不是一个运转系统，我们是正着转，他是反着转。”
　　医生眨了眨眼看着我道：“看着挺正常的啊。”我不知道他所说的正常是指王杰凯的脑子还是王杰凯的性取向，总是这个谜是留给他了。我颇感无奈地摊了摊手。
　　王杰凯终于醒了过来，他一边伸着懒腰一边直愣愣地盯着我。
　　“医生，我的脸好像不那么疼了，我现在回教室了！”
　　“好，好，回吧。把药拿上。”校医把药塞到了我手里，王杰凯瞅了那医生一眼，随即瞪向我。

　　出了校医室的门，我撒开腿就往前跑。刚才那个逼人的眼神我最熟悉不过，这货要发疯的时候通常就是这样，像一只等待时机的豹子，只要时机合适，他会迅速出手，眼下就是合适的时机。
　　可是，我错估了猎豹的脚力，丛林中常年奔袭的宿命，让猎豹拥有无穷的爆发力和速度，正如现在追在我后面锲而不舍的王杰凯一样。
　　我只听到耳边风声鹤唳，哀鸣一片。
　　随即，一只紧实有力的胳膊便像鹰的爪子一样抓住了我。
　　啊，我只能凭空喊出这么一声，无论是害怕或者惊恐。
　　“还跑吗？”后面传来王杰凯气喘吁吁的声音，我累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不跑了，我错了，我错了。”我大叫着。
　　“谁不喜欢女的？”他历声问道。
　　“这是个严肃的话题。”我憋着一口气轻微地喘着。
　　他抓住我的手腕给我背到了身后，我便以一种犯人的姿势站着，这让我很恼火。
　　“谁不喜欢女的？”
　　“我胡说的，我错了。”我差点气哭出来，这个狗杂碎，就知道以武力逼我就范，我下次回去要找张明旭，让他教我格斗术，不，擒拿术，专门逮这种会咆哮的狗杂碎的。

　　“然后呢？”
　　“你说怎么办？”我不由得想抽回背后的手，脸跟着转到后边，但那姿势更为尴尬。
　　我是又羞又气，现在无论他说什么，我都没办法不答应。
　　“给我洗衣服。”
　　“你脑子进水了，换个！”我拧着脸说道。
　　“我这几天没法洗衣服，就这个了。”
　　“你伤的是脸，不是手。”
　　“我的脸是我的第一双手。”
　　艹，这是什么狗日的理由。

　　当我意识到如果我迟迟不答应，不屈服，后面这个狗杂碎便会一直这样别着我的时候，我绝望了。
　　“几天？”
　　“一个星期”
　　“医生说你的脸三四天就好了。”
　　“那是医生说的，具体情况还得看个人恢复。”
　　“那你怎么知道你就一个星期。”
　　“我心里有数。”
　　有数个屁，还不是想要整我？
　　我气呼呼地看着他，他盯着我直到我点头答应才放开我的手腕。
　　此时我的手腕已经被别的一片青色，如果不是打不过跑不过，现在真想踹他一脚。
　　他见我迟迟不走，一脸坏笑地凑到近前：“晚上我会把衣服给你送过去，宿舍门口见。”
　　“真他……”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我怒骂道。
　　“你说什么？”一声悠远地如地狱魔鬼一样的追问。
　　“绅士，gentleman，我说你是个绝对的绅士。”我朝他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