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权天下》若雪琉璃

36、为官

　　了凡似有所感，话还未出口，眼圈已经红红的，陆倾城没有继续追问，想来，这对他来说，可能也是一段伤痛的记忆。一旁的了痴大师开了口：“我本来是相府的管家，一直照顾着小少爷，直到。。。直到大燕的麒麟军踏进城门的时候，老爷让我和几个身手好的家丁把小少爷带出来，他自己和守备军留在城里，老爷，老爷是个文官啊。。。”了痴说到这里，老泪纵横，已然泣不成声。了凡坐在那里，刚才泛红的眼眶这会已经退了下去，神情淡然。他把陆倾城杯中的凉茶换了，淡淡道：“国主还有家人，尚在人间。”
　　陆倾城大惊，盯着 了凡，半天没言语。
　　“国主的外公，梅风眠，化名木雨。”
　　“人在何处？”
　　“ 他是江南首富，江南丝织局就是他的。上京城里达官贵人身上的丝织辅料，都出自江南丝织局。”
　　陆倾城端起茶杯淡淡啜了一口，
　　“前尘往事，三言两句无法道尽，但我有一事，想请教了凡大师。”
　　“国主请讲。”
　　“倘若我们易地而处，你现在有机会可以为自己逝去的亲人故友报仇，你会怎么做？”
　　了凡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陆倾城，那眼神中，未燃尽的怒火看得分明。
　　“这世上，最难能可贵的是寻常人家的袅袅炊烟，是暗夜里，数不尽的万家灯火。若我可以，比起大仇得报，解心中一时之愤，我更想，守护芸芸众生。”陆倾城浅笑，“不愧是宰相的儿子，我心中虽有诸多疑问，但明日我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办。”
　　她轻轻拍了拍了凡的肩，“我们两个人以后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叙话。”说完便起身要走，刚迈出两步，又猛然回头，
　　“对了，忘了问了凡大师本名。。。”
　　“苏玄清。”了凡淡淡答道。
　　“苏玄清。。。。好名字。走了啊。”说完，一溜烟消失在夜色里。
　　了凡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那里，似乎还有她掌心划过的温度。了痴在一旁问道：“少爷日后有何打算？”了凡回了神，“你帮我给云姑娘传个信，让她到我这来一趟，就说有要事相商。”
　　了痴：“好，我这就去。”
　　陆倾城一路快马加鞭，到了王府，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决定翻墙进去。她悄悄地走到自己的小别苑门口，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成想刚一推门，陆云正坐在小苑中央， 陆倾城像被施了定身咒，呆在原地半晌没动。
　　“你这是在外面闯了多大的祸啊，怎么回自己的家都得翻墙了。。。。”陆云淡淡道。
　　“没没，没有，我这不是看着天色已晚，估计王伯他们都已经睡了，不想打扰他们。”陆云目不转睛地盯着陆倾城，然而陆倾城和他对视了一眼，目光便迅速移开。这丫头平日里行事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但不论对人对事从不藏着掖着，然而从东夷回来之后，她说话行事总是遮遮掩掩，陆云没有追问。

　　他端着酒杯，走到陆倾城身旁，
　　“夜里风凉，怎么也不知道多穿点，把这杯热酒喝了，早点休息吧。”
　　陆云说话的语气极尽温柔，陆倾城那杯酒还没下肚，脸已经红了大半，她咕咚一口闷了，划了半个圈，晃晃悠悠地走回房间。那晚，陆倾城看了整整一夜床梁，第二天一早，陆云用早膳的时候，陆倾城已经出门了。早朝的时候，陆云心不在焉，李元祯听得有一搭没一搭，好不容易熬到下朝，就听高湛在旁边小声说了句：“陛下，郡主已经门外了。”
　　李元祯的神情很像久旱逢甘霖的狗尾巴草，立刻笑颜如花，大声道：“快宣。”
　　朝堂上的大小官员还未退尽，都搞不清楚状况，高湛一路小跑，刚跑两步，又被李元祯叫住。
　　“你叫郡主去玉桂园等朕。”高湛低头一笑，自是明白了李元祯的意思。小跑着去传话了。
　　只是李元祯这一连串的神情和动作，都被陆云看在眼里，心里涌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地忧虑。
　　李元祯和陆倾城在玉桂园一前一后划着圈，高湛远远地跟着。
　　初春的风乍暖还寒，李元祯却觉得心里暖意升腾，心情大好。他停下脚步，转身对着陆倾城淡淡道：“官职已经给你了，可不能偷懒啊。。。”
　　陆倾城眉开眼笑，“能拿着俸禄吃喝玩乐，我当然是开心啊，就是。。。陛下，真的不担心朝中非议吗？”
　　李元祯低头浅笑：“非议？那让他们议便是了。倾城啊，时辰不早了，留在宫里吃饭吧。”
　　陆倾城：“吃饭就不必了，明天我就要上朝了，陛下总得让我回去准备准备啊。”
　　“好，待会，我让内庭司把给你做的朝服送到王府。”
　　陆倾城对着李元祯深鞠一躬，“谢陛下，那我就先走了。”刚迈出两步，突然转身对着李元祯，“微臣告退。”装腔作势，有模有样。
　　她对着李元祯浅笑，竟让他刹那间有些出神，直到被高湛喊回了魂，陆倾城早已不见踪影。
　　出了皇宫，陆倾城坐上马车，原本笑颜如花的容颜瞬间变得有些阴冷诡谲。进了王府，王伯一路小跑过来，“郡主，王爷等你一起用膳你呢。。。”
　　陆倾城：“好，我换身衣服，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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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倾城：“父王。。。”
　　陆云：“坐吧。”陆倾城和往常一样，仿若那些和身世有关的真相她都不曾知道，坐在椅子上，等着她的腌萝卜。陆云看着陆倾城，觉得她从东夷回来之后，话越来越少，还时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
　　就在桌子上那盘腌萝卜马上要见底的时候，陆倾城淡淡地说了句：“李元祯要我入朝为官，我答应了。”
　　陆云拿筷子的手一顿，陆倾城还是一口接一口地吃着腌萝卜，
　　“怎么，不想做逍遥自在的江湖人了？”
　　陆倾城撂下碗筷，淡淡地叹了口气，
　　“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逍遥自在。父王征战沙场，为的是什么？该不会是喜欢打架，喜欢砍人吧。。。”
　　陆云：“。。。”
　　陆倾城：“四境之邻皆虎狼，倘若战事起，父王在前方浴血奋战，后方就不能再有后顾之忧了。”
　　陆云微微皱眉：“这么说，你不是一时兴起？”
　　陆倾城双手背在脑后，看起来十分慵懒。“本来是一时兴起，嗨，谁知道呢。”说完，看着窗外，目光幽深。
　　陆倾城的话简单明了，但是陆云觉得，这不是全部的实话。她曾经那么向往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甚至连自己的婚事都不曾考虑，就是不想被这红尘俗世束缚，现在呢？为什么突然就想趟这浑水了？陆倾城并未在意陆云的这点心思，她淡然一笑：“明早可以和父王一起上朝了，我吃饱了，去试试我的朝服，父王慢用。”
　　次日一早，陆倾城穿戴好了在陆云的房门口等他。陆云推门出来时，看到陆倾城竟呆在了原地。大燕武将的朝服是暗红色，文官的朝服是黑色，可是陆倾城的朝服，竟然是鹅黄色。陆云想起陆倾城第一次进宫见李元祯时也是穿的鹅黄色常服，她不喜欢华丽的珠钗首饰，今日头上也只是戴了个简单的发冠，白瓷般的肌肤称得她有些清冷，陆倾城看陆云的神情，消遣道：“怎么了父王，换了件衣服，就不认识了。”陆云只是淡淡一笑，走到陆倾城身边，
　　“挺好看的。”
　　陆倾城听到这句话，心跳像是露了一拍。少时，她和陆云很是亲近，撒娇耍赖，生病时，陆云总是不眠不休地守着她，晚上不敢一个人在房间睡 ，陆云就躺在她床边给她讲故事，直到把她哄睡了才离开。后来，她长大了，陆云总是和她似近非近的，带着一种淡淡的疏离，这让陆倾城也开始拘谨，这名不副实的父女名分倒像是一道横亘在两人中间的一堵坚实的墙壁，总是时不时地提醒她，言行举止要注意点分寸。可当陆倾城知道自己的身世后，连这点“分寸”也消失殆尽了。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一路上陆云都在闭目养神，没太留意陆倾城看他的眼神。到了宫门口，两人下了马车便一起往朝阳殿走，早朝时李元祯授陆倾城官印，职位是中枢令。
　　大燕自开国以来，文臣武将泾渭分明，武将不干涉政事，而战事文官一般也不插嘴。唯独这个中枢令，统领六部，既能管文，也能管武。朝堂上似乎并没有出现陆倾城一开始预料的，文武百官会因为李元祯破了老祖宗的规矩而吵得你死我活。之所以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其实是因为早在李元祯打算让陆倾城入朝为官的开始，就已经和朝臣说过这件事，大人们都知道这事板上钉钉，不会更改，所以谁也没触皇上的霉头，包括陆云在内，都只是觉得，也许就是皇上一时兴起，可是陆云并不知道，李元祯打算给陆倾城一个什么样的官职。这个中枢令，着实让陆云有些意外。当天下了早朝，陆倾城就被李元祯留下了。陆云一直想找个机会和陆倾城好好聊聊，可结果，陆倾城早不见人，晚不见人，好似比陆云还忙。陆倾城新官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把朝中大小官员的履历翻了个遍，故旧，姻亲，师门，能查的都查了，她坐在偏殿的暖阁里一边看一边小声嘀咕：“两江总督的弟弟娶了户部尚书的表妹，兵部尚书的哥哥的表妹是御林军副统领的小妾。。。”陆倾城牙疼似的笑了一下。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盏，咕咚咕咚灌了两口。这才发觉，日近黄昏。偏殿是早朝前大臣们议事的地方。陆倾城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屋瓦飞檐有些出神。晚上回到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刚一进门，就见王伯一路小：跑过来，
　　“怎么了王伯？”
　　“沈将军来了，正和王爷在书房议事呢。”
　　“沈将军？”陆倾城快走了几步，心理突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地慌乱。到了书房门口，陆倾城平复了一下情绪，进了书房，本想先问问沈飞北疆的情况，结果被沈飞一句话给岔了过去。
　　“呦，倾城回来了，我正跟你父王聊到你，几日不见，你可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那些事，我光是看看书信里的描述都捏把冷汗，你居然能临危不乱，力挽狂澜。”说着还斜眼扫了一下陆云 ，顺道拍了一下陆大帅的马屁。陆云看陆倾城的目光，淡然里掠过一丝欣赏，齐王叛乱被平定之后，陆倾城的大名几乎无人不知，有朝中大臣在陆云面前夸赞陆倾城，当然，这其中也不乏刻意拍永安王马屁的，但无论哪种，陆云听后都会臭不要脸的谦虚几句：“卫护江山百姓，应该的。”那感觉，好似比自己在前线打了胜仗还要痛快。陆倾城非常回避这样
　　沈飞见天色已晚，拿起桌上的半杯凉茶一饮而尽，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陆倾城：“我送沈将军出门。”夜色舒朗，微风轻拂，沈飞一步三顿，陆倾城忍不住问道：“沈将军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沈飞突然回头，那张脸带着与生俱来的愁苦相，看得陆倾城直皱眉头。
　　沈飞开口道：“倾城，我听说你要入朝为官？你，不打算和你父王去北疆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