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玄霄（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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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身上的香气浓得几乎令人有些头晕目眩，他却独立端坐，眉眼澹静，仍然一心一意做着他的无情菩萨。
“否。”
不知从何处而起的一阵穿堂风，吹散了殿内的袅袅异香。
好没意思。
阿絮微微挑眉，等待着他的下文。
卫昭弦默了一瞬，忽然道：“你知道‘蜮’吗？”
蜮。
她想起卫天心同她说的那场“蜮祸”，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
卫昭弦闻言，将身前那本《玄霄志异》 朝她推过来，她低头看去，只见上面写道：
【蜮，形如乌黑色蛊虫。寄生于活物的膻中穴，被寄生者，后颈会出现三点梅花状淤痕。
蜮以人的魂魄作为养料，而失魂的宿主，浑身会逐渐长满血斑，变成一具只会与同类互相残杀的行尸走肉。
等宿主魂魄散尽的那一刻，蜮就会脱离宿体，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后头又记载道：【有人怀疑蜮是来自于鬼哭涧，目前该说法无从考究。】
“谁造的谣。”阿絮道，“你们修仙界别什么都往鬼哭涧头上赖，我之前可从来没听说过这东西。”
卫昭弦的手中突然现出一枚水镜。他将水镜递过来，并示意阿絮撩开自己后颈的头发看看。
她半侧过身一照，镜面上赫然印出三点梅花红印，在雪色的脖颈上艳得叫人心惊。
“纪絮身负蜮种。”他说，“但探脉时，我并未察觉。”
阿絮：“那你是怎么...”
话到一半，她忽地噤声，突然恍然大悟——怪不得卫天心要帮她梳头发！
好大的一盘棋啊。此男心机当真深不可测！
看淤痕的深浅，原主体内有蜮估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身上却没有出现任何被寄生后的症状，甚至连探魂的法术都感应不到蜮的存在。
如此蹊跷之事，思来想去，多半也只关乎两个原因了：原主罕见的玄阴之体，以及她身上的三层锁魂印。
她能想到的，卫昭弦自然也想到了。
他道：“三重锁魂印解开之前，你先暂留玄霄门，不得离山。”
“不要。”阿絮立即矢口拒绝，“我凭自己本事夺的舍，为什么要留下来给你当试验品啊？万一你为了解开锁魂印，把我关在地牢里百般折磨怎么办？”
她只是想利用玄霄门逃出百煞林，可不想搅进什么仙门是非。
卫昭弦垂眸不语。
这态度就是不同意了。
她又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想查什么，但被蜮寄生的，又不止我一个，纪氏全族的人都是被蜮感染而死呢。实在不行，剑尊就拖一具纪氏的人出来鞭尸好了，昨晚刚死还热乎着呢，应该也够用。”
此言实乃大逆不道，可卫昭弦还是毫无反应，坐在那儿活像入定了。
阿絮怀疑他可能根本就没有听她在讲什么，回头一看大殿门还开着，于是一抱拳道：“言尽于此，剑尊告辞哈。”便麻溜地站起来，撒腿就要跑。
然而，她刚转过身，第一步还没能迈出去，身后便突然扑来一阵寒气逼人的巨大威压，重重地压在了她的背上，一时间竟逼得她直直跪了下去，伏在地上丝毫动弹不得。
“......！”
始作俑者飘然落至她眼前，缓缓道：“玄霄门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阿絮忍不住“哇塞”了一声：“你们修仙界的人都这么霸道的吗？合作也要讲究个你情我愿吧！若我偏要逃，你又能拿我怎样？”
他眼皮也不掀道：“擅闯仙境，出言不逊的妖女，自然当斩。”
话音未落，他腰间的‘飞星’顿如流光出鞘，抵在了她颈间，慑人剑气霎时将她细嫩的皮肤割开一道血痕。
来真的啊？
阿絮盯着剑尾摇晃的剑穗发怔，心道：“这卫昭弦还真是翻脸不认人！明明是他自己把人带进来的，怎么转头给她安上一个擅闯仙境的罪名？”
神色莫测变换几番，再抬起头时，她脸上已经挂起一抹笑容，语气谄媚地道：
“...妖怎么啦？剑尊殿下，善语结善缘，孽缘也是缘呀～你我二人相识一场，肯定是有缘。快快快，快把尊剑挪开吧，我们好好谈谈合作的事情。”
不过这番突然变脸并没有博得卫昭弦的信任。
他说：“就这么谈。”
阿絮不语，阿絮忍了。她故作委屈地瘪瘪嘴：“我现在被这锁魂印压着，妖力尽失，既害不了人，也无法自保。剑尊需要我，总不能一点好处也不给我吧？”
这话听上去怪异非常，他忍不住纠正道：“本尊需要的是这具身体，不是你。”
“有什么区别？锁魂印在身，我想出也出不去，你需要这具身体，就是需要我呀。”阿絮笑得没脸没皮，“这样吧，剑尊只要答应我三个要求，我就乖乖留在玄霄门配合调查，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怎么样？”
卫昭弦冷冷道：“一个。”
“两个？”
青年眼一阖，长剑微鸣。
眼见这表情是没得谈了，阿絮赶紧见好就收道：“好好好，一个就一个。”
他睁开眼：“你要什么。”
“这得容我好好想想。”阿絮晃晃身子，“剑尊先把我松开吧？”
卫昭弦只好指节一扣，召飞星入鞘，漫天威压化作簌簌霜花，落在少女玄衣肩角。
阿絮一边揉着被压痛的胳膊，一边从地上爬起来，想了想道：“是我说什么，剑尊都会答应么？”
卫昭弦还没来得及开口，她眼角眉梢已漾起几分狡黠笑意，大胆地上前一步，拨了拨他腰间莲花禁步，眼波盈盈道：“那...我要你。”
刚刚就不该把她松开。
飞星剑再次出鞘，慌乱的剑气掀翻满地经卷。卫昭弦蹙着眉倒退半步，脊背撞上墙角的青铜鹤灯，摇曳灯火里，他看见少女眼底映出自己的倒影，宛若一方寒潭落进了朱砂。
“你放肆。”
“——要你收我为徒，将我带在身边贴身教导，助我恢复妖力，如何？”
一个大喘气后，阿絮慢慢吞吞地补完了后半句话，又故作惊讶地瞪大眼睛。
“剑尊在想什么呢？怎么反应这么大？”
她语气微妙，字字都带着故意。好像让他吃瘪是多么值得开心的一件事。
光影在青铜鹤灯间跃动，将卫昭弦的侧脸镀上一层如釉的暖色。他广袖轻振，剑鞘与莲花禁步相撞的泠泠声里，被剑气掀翻的经卷便如归巢白鸟般次第落回案几。
卫昭弦轻轻吐出一口气，神色又恢复了一片平静，“你若再有此等大逆不道之举，本尊便挖了你的妖丹。”
阿絮不退反进，指尖勾住他腰间禁步丝绦，温馨提醒道：“可我现在是人呀。”她尾音带着蜜糖般的甜腻，“堂堂剑尊，却在宗内藏妖，照你们的规矩，是否也算大逆不道之举？这样看，我们是一伙的呀。”
明灭烛火将两道身影拉长在墙壁上，交叠处宛如纠缠的藤蔓。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被压制时能装得俯首帖耳，一抓住机会，便要步步紧逼地报复回来。偏偏这样的报复又仅仅停留在口舌之争上，巧妙地...并不让人讨厌。
案上红烛突然爆开一朵灯花，噼啪声将卫昭弦自微微怔忪中惊醒。
他将丝绦从她手中抽出，退回案后：“准。”
阿絮：“嗯？”
“本尊准你在三重禁印解开之前，以弟子身份，留在玄霄门修习功法。”
阿絮的妖力是为锁魂印所封，想要解开，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但万幸是，半妖这一物种体质特殊，既可以运用妖力，亦可以吸收天地灵气，习修仙之术。若有一些修为在身，也好盖住她身上的妖气波动，免得身份遭人怀疑。
“好啊。”阿絮实乃顺杆爬的高手，笑吟吟地道，“那就...多谢师尊？”
“师尊”二字软绵绵落在耳畔，他不应声，亦不否拒，只从袖中拾出一枚剑穗递过去。
“明日卯时，持此信物去洗剑池。”
阿絮伸手去接，剑穗落下的瞬间，卫昭弦却突然翻掌扣住她手腕，冰凉的体温激得她浑身一颤，一道灵气自他指尖逸出，在阿絮腕间绕成环状，忽地化成了一只玉镯。
“这是？”
卫昭弦：“出山门的禁制。”
哦，意思就是没有他的同意，她出不了玄霄门这片儿地界咯？
她晃了晃手腕，忽地笑出声：“剑尊可知，凡间驯鹰就是将鹰爪铐起来，再与它朝夕相对，一夜夜地熬它，直到它驯服。”
“您这样把我铐起来，莫不是也想要驯服我吗？”
卫昭弦默然斜她一眼，抬手点上她嘴角。
“干嘛？”
她莫名其妙，再开口，却发现自己竟然只能发出嘶嘶的气声了，不由大惊失色。
卫昭弦竟然对她施噤声术！
他施施然道：“你既已认我为师，弟子口无遮拦，本尊自然要管教。”
阿絮气急败坏地一跺脚，指着自己的喉咙，“啊啊啊”地示意他给自己解开。
卫昭弦撇开脸，作视若无睹状，不知是不是看错了，他似乎很浅很浅地笑了一下。
…肯定是她被气出幻觉了吧。
阿絮说不了话，大殿里一下子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于是，一阵自殿门外传来的，鬼鬼祟祟的动静，便显得格外引人注意了。
两人循声一齐望去，只见殿门边露出一截衣角。人未现，声先至：
“哎呀呀，怎么被发现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玄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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