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草》浓情下午茶

8、第 8 章

　　“嗯……”周恪低低地应了一声。

　　话好像又说不下去了。医务室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运动会还没结束的喧闹声，显得这里格外安静。

　　周恪觉得每一秒都特别难熬。他想逃离这种让人喘不过气的独处，却又可悲地发现，自己心里其实有点贪恋这段只有他们两个人、不被别人打扰的时间。

　　纪缙铖没再说话，他靠在椅背上，姿势不算特别端正，却自然有种从容的感觉。他的目光偶尔扫过周恪还红着的耳朵尖，扫过他因为紧张微微发抖的睫毛，扫过他紧紧抓着床单、指节发白的手。

　　像在欣赏一件有趣的、有点瑕疵的藏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恪感觉自己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打湿了，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那个……”他终于鼓起勇气，声音干巴巴地开口，“运动会……还没结束，你……你不用回去吗？”

　　纪缙铖挑了挑眉，好像有点意外他会主动说话。“不去了。”他回答得很干脆，“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所以他留在这儿，是因为……陪他比较有意思吗？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让周恪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接着又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愧。他怎么能这么想？纪缙铖只是……只是顺手帮了他而已。

　　就在这时，医务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校医推门进来复查。

　　“感觉怎么样？还疼得厉害吗？”校医一边问，一边检查了下周恪膝盖上的纱布，确认没渗血。

　　“好、好多了。”周恪赶紧回答。

　　“嗯，伤口不深，主要是擦伤，注意别沾水，按时换药就行。”校医说着，又看向纪缙铖，语气带着赞许，“纪缙铖同学，这次多亏你送来得及时。同学之间互相帮助，很好。”

　　纪缙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校医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就离开了，再次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俩。

　　经过这一打岔，气氛好像缓和了一点。纪缙铖站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百叶窗缝往外看。

　　纪缙铖转过身，背靠着窗台，目光重新落在周恪身上。“等你感觉好点，能走了，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周恪几乎脱口而出，“我自己可以……不能再麻烦你了……”

　　“麻烦？”纪缙铖重复着这两个字，嘴角弯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觉得是麻烦？”

　　周恪被他问住了，脸又开始发烫。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承受这份太重的“好意”。

　　“不是……我……”他语无伦次，越说越乱。

　　纪缙铖看着他窘迫无措的样子，没再追问，只是走回床边，把校医留下的一小袋外用药和纱布拿起来，递给他：“拿着，备用。”

　　周恪默默地接过，把那轻飘飘的袋子攥在手心，却觉得沉甸甸的。

　　又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周恪感觉膝盖没那么疼了，脚踝也不那么麻了。他试探着动了动，小声说：“我……我好多了，可以走了。”

　　纪缙铖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先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周恪小心翼翼地挪下病床，脚踩地时，受伤的膝盖还是传来一阵刺痛，让他身子晃了一下。

　　一只手及时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那手掌温热，力道适中，透过薄薄的校服传过来。周恪身体一僵，他低着头，耳朵发红，默许了这份搀扶。

　　“能走吗？”纪缙铖问。

　　“能……”周恪声音细细的。

　　纪缙铖就扶着他，慢慢走出了医务室。他没再像之前那样抱他，只是提供着必要的支撑。

　　两人沿着空荡荡的走廊慢慢走。放学时间过了，学校里安静了很多，只有他们有点拖沓的脚步声在回荡。

　　夕阳的光穿过廊柱，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周恪微微偏头，就能看到地上，他和纪缙铖靠得很近的影子。

　　一种又酸又暖的感觉，再次填满了他的胸口。

　　这段路，好像比来的时候短了不少。

　　走到教学楼门口，纪缙铖停下来：“怎么回去？”

　　“我……我坐公交。”周恪小声说。

　　“嗯。”纪缙铖应了一声，松开了扶着他的手，“小心点。”

　　胳膊上温热的触感没了，一阵微凉的空气代替了它，周恪心里竟然闪过一丝失落。

　　“今天……真的谢谢你。”他朝着纪缙铖，认真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纪缙铖看着他这副恭敬又生分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暗色，但很快消失了。“走了。”他随意地挥了下手，转身，朝着和公交站相反的方向走去。

　　周恪站在原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好久没动。

　　手心里，还紧紧攥着那袋纪缙铖递给他的药。医务室消毒水的味道好像还绕在鼻子边，混着纪缙铖身上那股独特的、让他心慌的气息。

　　那种叫“心动”的感觉，在医务室那片白色的、充满药水味的地方，悄悄地生长，蔓延，把他那颗卑微的心，越缠越紧。

　　……

　　十一月的天儿已经冷飕飕的了，风吹在脸上跟小刀子似的。对周恪来说，冷的不只是身子，更是心里头那股挥之不去的孤单。他的生日，就在这么个初冬的早晨，静悄悄地来了。

　　压根没指望有人记得。他像平时一样，天没亮就爬起来，踩着满地的霜花往学校走。前几天妈妈来电话，语气里全是愧疚，说这个月工资发得晚，没法给他买点什么，翻来覆去就叮嘱他要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

　　周恪攥着公用电话冰凉的听筒，听着电话那头车间里嗡嗡的机器声，心里酸得厉害，却只是轻轻应着："妈，我没事，你别操心。"

　　他从来不敢期待过生日。往年也就是妈妈会给煮碗加荷包蛋的长寿面，就算庆祝了。今年在这所格格不入的贵族学校，他更不敢有什么期待。

　　课间操的时候，他还是一个人站在队伍最不起眼的角落，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旁边的同学三三两两说笑着，聊周末去哪儿玩，新出了什么游戏，或者收到了什么贵重礼物。那些热闹，都跟他没关系。

　　"喂，周恪。"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吓得周恪一激灵。他转过头，看见纪缙铖站在那儿，嘴角挂着那抹他已经看习惯了的、漫不经心却又好看得让人心慌的笑。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给他整个人描了圈金边。

　　"纪、纪缙铖......"周恪下意识地挺直了背，手指紧张地蜷起来。

　　纪缙铖好像心情不错，上下打量着他身上那件看起来就不厚实、甚至有点单薄的旧外套，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又很快松开。"今天挺冷的，你穿这么少，不冻得慌？"

　　"还、还行。"周恪小声说，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其实他冷得要命，风正嗖嗖地往衣服里钻。

　　纪缙铖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从随身带着的一个看起来质感很好的纸袋里，拿出一个包装得有点......笨手笨脚的盒子。

　　没错，就是笨手笨脚。包装纸贴得歪歪扭扭，丝带系得也没什么章法，跟纪缙铖平时那种处处精致的劲儿完全不一样。

　　"喏，给你的。"纪缙铖把盒子递到他面前，语气随意得像递本练习册。

　　周恪愣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不敢相信地看着那个盒子，又看看纪缙铖。"给、给我的？"

　　"嗯。"纪缙铖点点头，见他不接，直接塞进他怀里，"生日快乐。"

　　"！！"

　　周恪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生日？纪缙铖怎么会知道他生日？他从来没跟人提过。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血"轰"地冲上头顶，脸和耳朵烫得吓人。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盒子，包装纸是柔和的蓝色，上面印着细碎的小雪花。这是他人生头一回，在生日这天，收到家人以外的礼物。而且，是纪缙铖送的。

　　"打开看看？"纪缙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周恪手指有点抖，他小心翼翼地，生怕弄坏了那并不完美的包装，一点点拆开丝带和包装纸。里面是个简单的纸盒，打开盒盖，一抹柔软的、暖暖的灰色跳进眼里。

　　是一条围巾。

　　羊绒的料子，摸起来又软又暖，像捧着一团温热的云。颜色是低调的浅灰，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图案，反而显得特别干净雅致。正是他现在最需要，却又绝对舍不得买的东西。

　　"我......我......"周恪抬起头，眼眶一下子就湿了，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哽咽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巨大的惊喜和不知所措的感激，差点把他给淹没了。他死死攥着那条软乎乎的围巾，指关节都发白了。

　　纪缙铖看着他这副样子，眼里闪过一丝特别复杂的情绪，快得抓不住。他扯了扯嘴角，语气还是那么随意："路过看见的，觉得你可能用得上。不喜欢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