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草》浓情下午茶

5、第 5 章

　　“快、快的话，四十分钟吧。”周恪小声说。他平时都是坐公交，但晚班车间隔时间长，有时候等不及，他就走路回去，既能省钱，也能避开公交上拥挤的人群和可能的打量。

　　纪缙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之后的路，两人还是沉默的时候多，但气氛好像不再像最开始那样僵硬和尴尬了。

　　纪缙铖偶尔会指指头顶稀疏的星星，说一两个关于星座的冷知识，或者点评一下路边新开的店。周恪大多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或者发出个单音作为回应。

　　他捧着那盒渐渐凉下来的牛奶，走在纪缙铖身边，听着他低沉平稳的声音，看着地面上两人被路灯拉长、时不时交叠在一起的影子，一种陌生的、又酸又暖的情绪，在他心里悄悄生长。

　　这条路，他一个人走过很多次，总是觉得又长又孤单。可这一次，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走到一个岔路口，周恪停下脚步，小声说：“我、我从这边走了。”

　　纪缙铖也停了下来，看了看那条明显更暗、更窄的小巷，又看了看周恪单薄的身影，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很快松开。

　　“嗯。”他应了一声，“路上小心。”

　　“谢谢你的牛奶。”周恪再次道谢，朝他微微鞠了个躬，然后转身快步走进了那条昏暗的小巷，身影很快被阴影吞没。

　　纪缙铖站在原地，看着周恪消失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收回目光。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空掉的牛奶盒，又抬头望了望漆黑狭窄的巷口，深邃的眼里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

　　他推着车，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而此刻，快步走在回家路上的周恪，手心好像还留着那盒牛奶的温度。他回想着今晚一起走过的路，纪缙铖偶尔的低语，还有那盒驱散了寒意的牛奶……

　　心里某个地方，软得一塌糊涂。

　　这第一次一起回家的路，像一颗被小心翼翼含在嘴里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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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学，他几乎是揣着个不敢承认的小期待来的。

　　纪缙铖那句"明天中午，天台见"，像个咒语在他脑子里打转。去还是不去？这个问题折磨了他一上午。理智告诉他该躲远点，可心里那点小小的渴望又按捺不住。

　　课间操的时候，他混在人群里，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找那个耀眼的身影。纪缙铖和几个朋友站在一起，姿态轻松，好像完全没把昨天的约定当回事。

　　周恪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可能...那只是纪缙铖随口说的，他早忘了。

　　午休铃响了，同学们像潮水一样涌向食堂。周恪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抱着自己那个装着简单饭菜的旧饭盒，低着头，逆着人流，走向通往天台的楼梯。

　　每一步都走得特别艰难。心脏在胸口咚咚直跳，既怕上去之后空无一人，证明是自己想多了；又怕纪缙铖真在那儿，自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推开天台那扇沉甸甸、有点生锈的铁门，阳光和微风一下子扑面而来。天台上空荡荡的，只有几只鸽子被惊动，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果然...

　　周恪站在门口，心里空落落的，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把他淹没了。他攥紧手里的饭盒，转身就要走。

　　"来了？"

　　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周恪猛地回头，看见纪缙铖正从水箱后面的阴影处走出来。他靠在斑驳的水泥围栏上，手里拎着个精致的多层便当盒，阳光下，他的笑容有点晃眼。

　　"我还以为你不敢来呢。"纪缙铖朝他招招手，"过来，这边视野好。"

　　周恪的心脏像坐了趟过山车，从谷底一下子冲上云端。他愣在原地，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发什么呆？"纪缙铖挑眉。

　　周恪这才回过神来，低着头，慢吞吞地挪过去，在离纪缙铖一米多远的地方停下，靠着围栏，不敢靠太近。

　　天台的风比下面大些，吹乱了他细软的黑发。从这里能看到大半个校园，操场上奔跑的人，远处的教学楼，都变得小小的，很清楚。

　　"坐。"纪缙铖先在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周恪犹豫了一下，还是抱着饭盒，小心翼翼地坐下，但还是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

　　纪缙铖没在意，动手打开自己的便当盒。盖子掀开的瞬间，一股诱人的食物香味飘出来。

　　便当盒分了好几层，里面整齐地摆着色泽诱人的照烧鸡排、翠绿的西兰花、玉子烧，还有摆成花形状的水果，精致得不像吃的，倒像艺术品。

　　相比之下，周恪手里那个铝制饭盒显得特别寒酸。他悄悄把饭盒往身后藏了藏，不想打开。

　　"你就吃这个？"纪缙铖的目光却已经落在他想藏起来的饭盒上。

　　周恪身子一僵，含糊地"嗯"了一声。

　　纪缙铖没说什么，却很自然地把自已便当里那块汁水饱满的照烧鸡排，还有几只饱满的虾仁，夹到了周恪还没来得及打开的饭盒盖子上。

　　"我吃不完，帮个忙。"他语气随意，好像这只是件很平常的小事。

　　周恪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香喷喷的鸡排和虾仁，猛地抬起头，撞进纪缙铖含着浅笑的眼睛里。那里面有善意，有关心，但更深的东西，周恪看不懂，也不敢细想。

　　一种混杂着感激、窘迫和巨大冲击的情绪，让他鼻子发酸，眼眶发热。从小到大，除了妈妈，从没人对他这么好过，用这种小心维护他自尊的方式。

　　"谢、谢谢..."他声音有点哽咽，连忙低下头，扒拉着自己饭盒里原本只有青菜和零星肉沫的米饭，混着那块香喷喷的鸡排，一起塞进嘴里。

　　好吃的味道在舌尖漫开，却远不及心里那份翻涌的酸涩和感动。

　　"课程跟得上吗？"纪缙铖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那份，一边问。

　　周恪老实地摇头："数、数学和英语，有点难。"

　　"嗯，这里的进度是快些。"纪缙铖点点头，好像并不意外，"以后有不懂的，随时可以问我。"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周恪鼓起勇气问。他总觉得，纪缙铖对他的这些"好"，像偷来的，不真实，也受之有愧。

　　"不会。"纪缙铖笑了笑，阳光落在他睫毛上，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反正我也没事。"

　　这顿午饭，周恪吃得食不知味。好吃的食物，难得的陪伴，却让他全程精神高度紧张。他能清楚地感觉到纪缙铖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带着一种他理解不了的探究和兴趣。

　　他偶尔会抬起头，快速地看纪缙铖一眼，然后又飞快地移开视线。纪缙铖吃饭的样子很好看，动作优雅，带着良好的教养，和他平时在球场上的肆意张扬完全不一样。

　　风吹过天台，带来远处隐约的喧闹声。阳光温暖却不晒人，洒在两人身上。这一刻，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和一个共同的、心照不宣的秘密。

　　"你..."纪缙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好像很怕和人接触？"

　　周恪握着筷子的手一顿，头垂得更低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是怕人，他是怕那些带着审视、嘲讽或怜悯的目光，怕自己与周围环境的格格不入。

　　"不用怕。"纪缙铖的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做你自己就好。"

　　做你自己就好。

　　这句话，像把钥匙，轻轻敲着周恪紧闭的心门。从没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妈妈只会叮嘱他要懂事、要努力、要争气。周围的人要么忽视他，要么嘲笑他。

　　而纪缙铖，这个站在云端的人，却对他说"做你自己就好"。

　　一股热流猛地冲上眼眶，他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那点脆弱露出来。

　　纪缙铖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和泛红的耳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转而说起了学校里的一些趣事，某个老师的口头禅，或者篮球队最近的训练情况。

　　周恪依旧沉默地听着，但紧绷的神经却在纪缙铖温和的态度下，一点点放松下来。他甚至偶尔会因为纪缙铖描述的某个滑稽场景，而极小幅度地弯一下嘴角。

　　虽然转瞬即逝，但纪缙铖捕捉到了。他眼底的笑意深了些。

　　午餐时间结束的预备铃从楼下隐约传来。

　　周恪像是被惊醒，慌忙开始收拾自己的饭盒。那块鸡排他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他小心地用筷子拨到一边，舍不得一下子吃完。

　　"走吧。"纪缙铖也站起身，利落地收拾好自己的便当盒。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天台。推开铁门，重新回到嘈杂的、充满现实感的楼梯间，周恪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刚才在天台上的那一刻钟，像个被阳光泡着的、不真实的梦。

　　"明天，"在楼梯拐角分别时，纪缙铖忽然回头，看着他，嘴角带着那抹熟悉的、让人心跳加速的弧度，"还去天台？"

　　周恪抱着饭盒，怔怔地看着他。阳光从楼梯间的气窗照进来，在纪缙铖身后形成一道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