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草》浓情下午茶

4、第 4 章

　　“看这里。”纪缙铖见他没反应，就顺手拿过他手边的草稿纸和笔，在空白处流畅地画起图来。他的字迹潇洒有力，线条清楚，一步步把复杂的题目拆解得简单明白。

　　“这样，再用这个定理，就能求出解析式了。”纪缙铖放下笔，把草稿纸推回周恪面前。

　　周恪看着纸上那清晰漂亮的图示和公式，又抬头看了看近在眼前的纪缙铖。他低垂着眼睫毛，鼻梁挺直，侧脸在从窗户透进来的夕阳余光里，轮廓显得有点柔和。

　　“懂了吗？”纪缙铖侧过头问他。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周恪能看清他瞳孔里自己小小的、慌乱的影子。他脸一热，慌忙点头：“懂、懂了，谢谢你。”

　　声音还是细细的，但带着一丝真实的感激。这道题折腾了他整整一个下午。

　　“以后有不懂的，可以直接问我。”纪缙铖靠回椅背，语气轻松自然，好像这只是一件小事，“反正我也常来这儿找资料。”

　　周恪的心脏又不受控制地加速跳起来。直接问他？他敢吗？

　　他没敢接话，只是默默地低下头，假装认真地看着纪缙铖刚才写下的解题过程，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纪缙铖好像也并不在意他的沉默，他拿起自己带来的书，翻看起来。一时间，这个安静的角落里只剩下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和两人轻轻的呼吸声。

　　夕阳的光线慢慢移动，颜色变得更浓了，像融化的金子，铺满了半张桌子。周恪偷偷抬起眼，看向对面的纪缙铖。

　　他低着头，额前柔软的黑发垂下来，遮住了部分眉眼，神情专注地看着书，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收敛了平时的张扬和漫不经心，现在的他，有一种沉静的、让人安心的书卷气。

　　周恪看着看着，有点看呆了。直到纪缙铖好像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眼。

　　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

　　周恪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移开视线，心脏狂跳，差点撞破胸口。他慌乱地拿起笔，在草稿纸上胡乱划拉着，掩饰自己的失态。

　　纪缙铖看着他通红的脸和几乎要埋进书里的脑袋，嘴角微微向上弯了一下，但没说什么，重新把目光落回书页上。

　　时间在沉默里慢慢流过。图书馆里偶尔响起脚步声、轻轻的咳嗽声，或是远处管理员整理书的细碎声响。

　　周恪渐渐放松下来。他发现，和纪缙铖这样安静地坐在一起，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甚至，有一种奇特的、让他有点贪恋的平静。

　　他偷偷吸了一口气，空气里那混合了书卷气和纪缙铖身上干净味道的气息，仿佛有种安神的作用。

　　不知过了多久，图书馆的闭馆铃声悠扬地响了起来。

　　纪缙铖合上书，站起身：“走了。”

　　周恪也赶紧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图书馆。夜晚的凉风吹在脸上，带走了周恪脸上残留的热意。

　　“回宿舍？”纪缙铖随口问。

　　“不……我回家。”周恪小声回答。

　　纪缙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他在图书馆门口的台阶处停下脚步，对周恪说了句“明天见”，就转身朝着和周恪回家相反的方向走了。

　　周恪站在原地，看着纪缙铖挺拔的背影融进夜色，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慢慢松了口气。

　　他摸了摸自己依旧有点发热的脸，回想起刚才在图书馆里，纪缙铖低头认真给他讲题的样子，还有那短暂的对视……

　　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恐慌和想逃。

　　好像……还多了一丝他都不敢细想的、淡淡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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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书馆那次碰面之后，周恪觉得自己在学校碰到纪缙铖的次数，好像莫名其妙变多了。

　　有时候在楼梯拐角，纪缙铖和几个朋友在一起，看见他会点头打个招呼，搞得他慌里慌张地低头躲开；有时候在食堂，他明明缩在角落，却能感觉到人群中央投来的若有若无的视线；最多的是在放学后去图书馆的那条路上。

　　纪缙铖好像总能找到理由出现在那儿——去体育馆拿落下的东西，去实验楼交个报告，或者就是单纯跟朋友边走边聊。而每次看到周恪，他总会很自然地走过来打个招呼，然后跟他一起走一小段。

　　周恪从一开始的害怕、想躲，到后来慢慢习惯，连自己都没察觉到这种变化。他还是不敢主动说话，回答时声音小小的，但至少不会每次见到纪缙铖都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开了。

　　这天，周恪在图书馆整理完最后一批书，窗外天已经全黑了，星星都出来了。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收拾好书包，跟管理员说了声再见，走出图书馆。

　　晚上的空气带着凉意，吹得他打了个哆嗦。他裹紧单薄的外套，低着头加快脚步，想赶紧走到公交车站。

　　“周恪。”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夜晚的清凉。

　　周恪脚步一顿，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他慢慢转过身，看见纪缙铖推着一辆看起来很贵的山地车，站在图书馆门口的灯光下。他像是刚运动完，头发有点湿，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运动裤，身姿挺拔，在夜色里特别显眼。

　　“纪、纪缙铖。”周恪小声打招呼，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书包带子。他以为又会像之前那样，只是短短同路一段。

　　“回家？”纪缙铖推着车走到他身边，很自然地问。

　　“嗯。”周恪点头。

　　“正好，我也往那边走。”纪缙铖侧头看他，路灯的光在他深邃的眼睛里映出一小片柔和的光，“一起走吧。”

　　不是商量，而是温和的、没给他拒绝余地的决定。

　　周恪愣住了。

　　一起……走回家？这跟之前在校园里短短同路完全不一样。这意味着更长时间，更独处的空间，还有离开学校这个相对安全的环境后，更多的不确定。

　　他张了张嘴，想找个借口拒绝，比如“我坐公交很快”，或者“不顺路”。但看着纪缙铖在夜色中格外专注的眼睛，所有拒绝的话都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我……我走路很慢的。”他最后只憋出这么个干巴巴的理由。

　　“没事。”纪缙铖似乎笑了一下，推着车已经走在他身边，“我也不急。”

　　于是，第一次，两人真正意义上的“一起回家”开始了。

　　纪缙铖推着车，配合着周恪稍慢的步子。车轮碾过路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夜晚的街道比较安静，只有偶尔开过的车和远处模糊的城市噪音。

　　周恪紧张得手脚都不协调了，全身感官好像都变得特别敏感。他能清楚听到纪缙铖的呼吸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混着一点点运动后的汗味，不难闻，反而带着强烈的、属于纪缙铖的气息。

　　他死死盯着前面的路，不敢转头，不敢说话，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只会机械地迈着腿。

　　“冷吗？”纪缙铖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特别低沉。

　　周恪猛地摇头：“不、不冷。”声音因为紧张而发紧。

　　其实晚上的凉风吹在他单薄的身上，是有点冷的。但他不敢说。

　　纪缙铖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走了一小段，经过一个还在营业的便利店时，他突然停下脚步：“等我一下。”

　　说完，他也不等周恪反应，把山地车靠在一旁，快步走进了便利店。

　　周恪僵在原地，看着纪缙铖消失在便利店的玻璃门后，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该等着吗？还是该趁机赶紧走？内心挣扎了一下，最后，他还是像被钉住了一样站在原地，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尖。

　　没过多久，纪缙铖就从便利店出来了，手里拿着两盒还冒热气的牛奶。他走到周恪面前，把其中一盒递给他：“拿着，暖暖手。”

　　周恪怔怔地看着递到眼前的牛奶，纸盒传来的温热透过指尖，一直传到心里。他犹豫着，没有立刻接。

　　“拿着啊。”纪缙铖又往前递了递，语气很自然，好像这只是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周恪最后还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盒牛奶。温热的、沉甸甸的感觉在他微凉的掌心里，特别清晰。

　　“谢谢……”他低声道谢，声音细细的。

　　纪缙铖自己也打开一盒，喝了一口，然后推起车：“走吧。”

　　两人继续并肩往前走。周恪捧着那盒温热的牛奶，指尖传来的暖意好像驱散了一些夜风的寒冷，也奇异地安抚了他部分的紧张。他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香甜醇厚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

　　“你家住哪边？”纪缙铖随口问道，目光看着前面的路。

　　“在……在城西，桂花巷那边。”周恪老实地回答，心里却有点窘。他知道桂花巷那边是老旧居民区，环境杂乱，跟纪缙铖可能住的高档小区完全没法比。

　　“哦，那还挺远的。”纪缙铖的反应却很平淡，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或看不起，“走路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