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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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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等裴道才走到跟前,太子妃袁养那带满臂钏跳脱的胳膊老远就伸了出来。
她人生的白净丰腴,臂膀也丰满温软,金银臂饰卡在肘间也十分相宜。
袁养是太子的续弦,也是裴道才的亲小姨。
她是先太子妃袁昀的族妹。当年先太子妃袁昀与太子两情相悦,太子为了娶她硬拖到年岁渐大。婚后三年,先太子妃无孕,朝堂议论纷纷,先太子妃忧思甚重,为此吃了不少药,可始终不见孕信,人都瘦了一大圈。
家事即国事,所有人都举首戴目地盯着东宫,盯着袁昀的肚子。老天开眼,好在元鼎六年时先太子妃肚子里传来了好信,十月怀胎生下了出生时就有大吉兆的太子长女裴道才。
先太子妃本就是弱不禁风的娘子,多年思虑加之产女元气大伤,产后便病倒在榻上,久治不愈。
皇帝为了让太子早日诞下嗣子,便赐下姬妾。先太子妃闻讯,精神更是萎靡不振,早早地就撒手人寰。
先太子妃过世,太子悲痛欲绝,立誓为发妻守孝三年,在帝后和满朝臣工的劝阻下才改为了两年。
正因如此,东宫没有正经女眷教导裴道才,帝后这才把她接进宫中亲自抚养。
两年之期一到,太子便以袁府血脉与裴道才亲厚,立了先太子妃袁昀的族妹袁养为东宫新的女主人。
“竟瘦了许多。”袁养许久未见她,拉着她瞧了又瞧,看了又看。
裴道才强撑起笑容对着袁养请安问候。
袁养亲热地挽着她,倒是不摆长辈架子,跟个同辈人一样和她说说笑笑,没有提起赐婚的事。
“我想着你大病初愈,好久没回咱们宫里来,你父亲又时常念着你,不如今天下午去我那里用晚膳可好?”袁养笑吟吟地看着裴道才,眼神中充满了慈爱。
裴道才在东宫有自己的院子和厨房,通常她都是在自己院里用膳,要是心血来潮想吃什么便着人吩咐小厨房给自己单做,也不用兴师动众让所有人跟着她吃一样的东西。
她去前线的事情父亲应当是知情的吧,不然也瞒不了这么久。
父亲向母亲说的思念自己许是表面说辞,太子日理万机,很少过内苑来,即便去,也是去姬妾房里。他们父女二人确实不算亲厚。
虽如此,她还是点了点头。
“好。”
袁养见她兴致不高,便不再多说,将她迎进了东宫。
裴道才回了自己的院子,几个月没回来,自己院里倒是没有变化,一如既往地没有人气儿。裴道才有时会喜欢那种热热闹闹的氛围,她打小在没有烟火气的清冷宫城里长大,最羡慕一家子围在一起说说笑笑。
她恹恹地窝进榻里,看着昆吾长留带着院子里的侍女将东西归置好后,带上了送给袁养和裴经的礼物便换衣服去了太子妃处。
太子妃是有生活情趣的人,会自己养花种草,闲时会自己动手下厨做了糕点请东宫诸人品尝。
去时袁养和侍女正在张罗晚膳,她看见裴道才进门,脸上就扬起了笑意,她伸手朝着裴道才摇了摇,臂钏跳脱相撞发出清脆响声。
袁养不像先太子妃袁昀沉稳斯文,嫁进东宫多年,她还仍像未出阁的娘子般活泼,纵使太子妃这个位置要能力扛千钧,把袁昀压垮的重担倒没有让她丧失苦中作乐的天性。
“快过来,我做了你最爱吃的金乳酥。”
袁养指着女侍手中端着的茶饮:“还有桂花饮。”
招待裴道才坐下后,又转头看了看天色:“到了细云下学的时候了,也该快回来了。”
细云是袁养给裴经取的小名,平日里别人都被称呼五郎十郎,就裴经一个人被叫细云,有时他关系好的玩伴还会戏称他阿细、阿云。裴经虽脾气不佳,但听了倒也不恼。
裴道才从侍女捧着的匣子中取出礼物。
送给袁养的是她从一个手艺传承多年的匠人那里买来的白玉雕花镯,送给裴经的是买来的一个轮子可以转动的小青玉鸠车。这些都是她在灵宝城里精挑细选买来的。
这时的娘子都喜欢戴玉镯,寻常玉镯随处可见,但这个玉镯上被匠人用阴刻细线雕上了飞天侍女。
袁养见了这个青玉雕花镯爱不释手,这个镯子材料虽用的不算名贵,但胜在精工巧思。
正说着远远地就听到裴经的叫嚷声。
“阿姐回来了?在哪儿呢?我瞧瞧!阿姐!阿姐!”
裴经有些像袁养,性子活泼跳脱,多大的事都兜不住,偏要满嗓子喊了让所有人知道。裴道才对他这个脾气十分无奈。
只见一个神采奕奕,穿着红裳的小郎像头小兽般冲进屋里。
“阿姐!你可算回来了!想死我了!”裴经咧开了嘴,抱着裴道才的胳膊撒娇。
绥国男女大防并不严重,亲姐弟更是如此,是以裴经已经九岁了也仍不用和裴道才避讳。
裴道才和袁养、裴经母子有着极为良好的关系,究其原因,除了袁养待裴道才极亲厚外,他们身体里都流着相同的袁家血脉。
裴道才的亲舅舅,也就是袁府长房袁子信是袁养的堂兄。袁养虽也有自己的亲哥哥,但也是和袁子信经常往来。只是进了东宫后,两边关系便淡了下来。
裴经看了裴道才买来的青玉鸠车也十分欢喜,拿在手里不停摆弄。
裴道才笑着任由裴经拉着他撒娇,袁养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裴经的鼻子。
“你呀,多大了还抱着姐姐撒娇。”
裴道才喜欢这样的热闹,她不擅长制造这景象,倒很喜欢融入进去,和他们一起笑着乐着,不显得她一个人清冷寂寞。
裴经撇了撇嘴,抱着裴道才的胳膊不撒手,挤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我讨厌裴霞州!讨厌裴上玉!讨厌裴略!只有阿姐和我最亲。”
裴略由东宫的柳良娣所出,是太子长子,比裴道才小了四岁。在同辈兄弟中行六,裴霞州行八,和裴上玉两个人一母同胞,是双生子,都比裴道才小了五岁,生母是善昭训。
柳良娣和善昭训都是先太子妃缠绵病榻时,皇帝赐给太子的姬妾。
再算上裴道才,和袁养所出的裴经,就是东宫里所有的孩子。
裴经和霞州、上玉关系一般裴道才是知道的,怎么今日语气竟如此重,甚至还带上了裴略。
“他们怎么了?你同阿姐说说。”裴道才奇怪。
裴经另一只空着的手揪着自己的衣裳:“裴上玉笑话我,还说我不如她。”
“还有呢,六郎和八郎又怎么得罪你了?”裴道才轻轻的捏了捏他的手。
“今日师傅在课上问我《庄子》,我答不上来,裴霞州那小子却得意洋洋要代我回答,裴略见裴霞州答上来师傅的问题,下了学就一直贴着他,一副跟裴霞州说话他就能变聪明的讨厌模样。裴上玉从教习司回来也贴着她兄弟,还嘲笑我水平不如她,让我闲了不如赶紧看看功课。”说着,裴经一拳砸到了榻上。
唉,还是这般急躁,还是这般心胸不开阔。裴道才循循善诱:“上玉向来是你不招惹她,她就不理你。她怎么好端端笑你呢?”
裴经憋红了脸,不愿开口。
坐在一旁的袁养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忙说好了好了“小孩子玩闹,上玉一向骄傲,许是她看自己兄弟今日在师傅那里得了好,心中高兴罢了。”
太子妃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对裴略他们有偏见,还容易在裴经的事上犯糊涂。
裴道才正色道:“上玉虽骄傲,但也不会无理取闹,平白嘲笑你。霞州平日里不爱舞刀弄枪,就爱钻进自己房里读书,他谦逊温和,又怎会得意洋洋。还有六郎,他自己就是闹腾性子,爱跟腼腆的人玩,霞州不爱说话一直纵着他闹,他自然爱贴着霞州。你不是还跟我笑霞州被六郎欺负吗?”
裴经撅着嘴,攥紧了拳头:“我......我......”
裴道才是长女,又大了弟弟妹妹们好几岁,是以经常在中间说和。
裴经显得十分局促,说不出话来,裴道才又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开解到:“各人脾性不同,做事的方法也不同。上玉天真跳脱,六郎豪放不拘,八郎闻融敦厚,你最是慎微笃行。如果你是八郎,你会怎么做呢?”
裴经没从裴道才的嘴里听到自己想听的话,一把扔开了鸠车,躲开了裴道才按在他肩膀上的手,从屋里跑了出去。
袁养急忙站了起来,指使屋里的侍女赶紧追出去看看,别让裴经出了事。
“母亲,你也知道这不是霞州他们的错。”裴道才端起桂花饮浅啜了一口。
袁养心里着急,身子虽留在屋里,心却跟儿子一起跑了出去。面上虽还维持着笑容,眼睛却频频向屋外看去。
“灿灿你也知道,他一向被我娇惯.....细云就是这个脾气.....”
裴道才明白袁养的意思,只是今日还是小问题,无伤大雅,可若不加以改正,以后难保不会酿成大错。
袁养眼里盛满了泪水,一副将哭不哭的样子,用手帕轻轻擦拭着眼下:“都是我的错......”剩下的话便被淹进泪水里。
“母亲。”裴道才唤了一声“莫哭了,我出去找细云吧。”
她最看不得人哭,一听见哭声她就心里烦躁。袁养好心招待她来用膳,倒是她弄得场面不太好看。
袁养捏着手帕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还哭起来了?”两边侍女支起帘子。太子下衙回来,刚回自己寝殿里换了身家常衣服,这会儿阔步走了进来。
裴道才和袁养起身行礼。
袁养忙擦干了泪水,笑着说:“灿灿离家太久,我实在想念,今日见了孩子,竟不自主地哭了起来。”
太子心想你是不知道她跑去干了什么大事。只是现在还不是把这件事说出来让众人知道的时候。
他向来不屑这些女流之间离啊别啊哭哭啼啼的事情,手里提着一对象牙雕乾坤圈把玩:“行了,别哭了。”
“你过来,我有话说。”太子对着站在一边的裴道才招了招手。
袁养看了看,掖着手帕说到:“细云刚跑出去玩,我去寻他回来。”
太子妃一向有眼力见,太子眼中透着赞许,点了点头。
“李若笠升任了吏部侍郎。”
吏部侍郎是实缺,更是个升迁的好位置,不等裴道才替李若笠高兴,太子又说到。
“陛下既已对你的奖惩有了决断,我这次便不计较,你得好好谨言慎行,恪守本分,在东宫待嫁。”
继而话锋一转:“我近日新得了两方好砚,一会儿让你的侍女跟着吕澄去拿。”
裴道才本已做好了挨训的准备,哪知太子态度温和,不追究此事,甚至还主动示好送了自己砚台。
“儿万分感激,谢过父亲。”
太子插着袖子坐上了一个三足榻:“只是陛下叫你这段时间除了奉诏和看望皇后,不要再出东宫,安心待在自己院子里修身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