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蛊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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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玉仙见他转身就走，觉得莫名其妙得很。被扫了兴致，反倒也生起气来，沉着脸，垮着小篮子，拿着锄头气势汹汹的回去了。等走到厨房，已不见十华祝的人影，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坐在木桌旁，剥着笋。感叹着他也有十六岁了，许是到了该叛逆的时候，心思也变得敏感了些，所以气性才这般大。但回想来，她这话，也没有什么能让人联想的地方啊，怎么也想不通，她也就不去想了。
因着许久未下厨，她倒是兴致勃勃了起来，但等到生火这一项，就犯了难。看着有些原始的炉灶，她只能硬着头皮，先用枯草铺在最下面，再是小一些的枯枝，最后再放上粗壮的大柴。手里捏了个法诀，小心翼翼的将一簇火苗放了进去。枯草燃了起来，她还来不及高兴，“噗”的一声，又熄灭了。她看着这堆柴火，一声喝令，簇大的火苗蹿了进去，然后，土垒的炉灶，直接炸了，连锅带水的飞了出去。看着一地的狼藉，她呆滞在原地，切好的竹笋散落一地，那一节节白嫩的模样，像极了满地蠕动的肉虫。只觉着头脑一阵眩晕，埋藏在心底的画面翻滚到了眼前，一阵恶心涌上心头，竟然直接倒在了地上。恍惚间似乎看见一个人冲了过来，耳畔响起了呼喊声，但她已人事不知的晕了过去。
十华祝把她抱在怀里，用力拍着她的脸：“玉仙，你醒醒！你怎么了？对不起，是我错了，不该与你置气，你别吓我。”他只能六神无主的呼唤着，然而邵玉仙并没有什么回应。他意识到了不对，拿出怀里的口哨，啸声传出很远。这才将邵玉仙从地上抱起，朝着药房而去。直跑的满头是汗，恨不得再快些。一道白影降落在他面前，他正要开口：“公仪前……”
公仪祁就从他手中夺过了邵玉仙，失去了那永远不闻世事的淡然，仿佛手中抱的是心上至宝。十华祝从未见前辈如此失态过，一时愣在原地，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进了药房。脑海里犹如浆糊般走到了门口，伸出手，又放了下去。表情是难以言说的寂寥，终究是什么也没有做，离开了原地。
若是不怜香惜玉，她便不与你好了。玉仙姑娘对自己感情，似乎与他对玉仙姑娘的感情全然不同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气，现在却比生气更让他难受。如果母亲在的话，一定会告诉自己这是怎么样的感受，又该怎么去做。然而此时此刻，却只有他一个人，孤单寂寞的留在这里。
公仪祁将邵姑娘放在床榻上，拉开她的袖口，才把住纤细的手腕。眉头却是越皱越紧，这脉象是他从未见过的奇怪，倒像是滑脉，但观她神情颜色，阴元尚在。思虑再三，还是将袖子挽了上去，露出上臂，鲜红的守宫砂映入眼帘。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才将袖子放下。又接着把脉，慢慢才发现了不寻常之处，暗道一声得罪，闭上双眼，灵识大开。解开了邵姑娘的上衣，露出鲜红的肚兜，却是将腹部暴露在空气中，两指按在神阙穴，丝丝真气汇入经脉，渐渐扩散至內府。内部竟含有生命的气息，他小心翼翼用真气包裹住，想要粉碎此物，但还未来得及动作，那生物竟然疯狂的反击起来，他又不能传入太多真气，否则将伤及內府，反倒性命立刻不保，便只能撤回真气。那生物的反扑致使睡梦中的邵玉仙感觉腹部一阵绞痛，偏转身体，迷糊中朝着床边吐出一口鲜血。
公仪祁见此，大惊之下睁开双眼，捞住了要跌下去的邵玉仙。手臂传来的柔软，让他心神大乱，强忍着推开的冲动，顺势点住腰侧的穴道，一动也不敢动的僵持着。直到那生物稳定下来，方才将邵玉仙躺倒放好，盖上被子之后，定定的看着那张脸。睡梦之中没有睁眼时灵动，但那微皱的眉头，颤动的睫毛，那娇软无力的呼吸，都让他移不开目光。无法自控的将手伸出，靠近她的脸庞，那美丽脆弱的脸庞，比月婵仙子还要让人向往。乌发垂落，更显的冰肌玉骨，容粉盈肤。终究他也只是用手轻触眼睫，叹息一声，再不敢久留了。
邵玉仙醒来时，已是傍晚，除了腹部微微不适，就没有其他感觉了。满屋子萦绕着药味，腥味刺鼻，似乎苦涩已在唇齿间漫延。侧室发出声响，隔着帘幔，隐隐约约见到火光，一道再熟悉不过的青色身影正坐着看顾煎药。似乎没察觉到自己醒来，邵玉仙也没有出声打扰，在被窝里摸索着系好衣服，只睁眼看着床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十华祝端着一碗药便进来了。见她醒着不说话，也只是静静将碗搁在旁边，嘱咐道：“记得趁热喝。”说完便想着先离去，好让她安心休息。
邵玉仙抓住他的手腕，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转头便后悔了，只能随便找个话题的喃喃道：“太苦了……”
十华祝感觉到力道松了，便拉开她的手，放回了被窝里。
邵玉仙看着他离开，不由得怅然若失，心里既委屈又生气，转过身，忍不住抱住被子流眼泪，突然觉得这里一点也不好，她只想回家，回到那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里。就算是疲惫麻木的生活，但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处境，不用忧虑自己的性命。
脚步声又传来了，十华祝见她背过身，无奈道：“这里有些酥糖，喝了药吃下，便不苦了。”
见她没有回应，但僵直的脊背却表示她是醒着的。十华祝坐在床边，拍拍她的肩头，声音有些低闷的小声道：“对不起，我不该与你置气，全都是我的错，你也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见她还是不理自己，一时间手足无措了起来。一个人伤心难过的时候，没人哄还好，一旦有人关心认错，那更是觉得委屈了。邵玉仙抱着被子哭的更凶了，哭声不小心憋不住，露了几声出来。
十华祝的手僵住了，心里无比的慌乱，强硬的把她掰过来，问道：“你是不是在哭？”
邵玉仙真用力起来，自然是比他大的，抱着被子死也不想让他看见，情急之下，十华祝去挠她的痒，在她挣扎中才拉下了被子。
邵玉仙见自己都哭了他还这般欺负自己，也破罐子破摔，微怒的看着他，眼泪大颗的掉下，顺着两鬓滑落到枕头里。
十华祝呆住了，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哭，手渐渐的捏紧，心中抽痛，喉头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邵玉仙从来没见过他这般，眼圈泛红，神情郁郁，那脆弱无比的模样，让她心中顿时反过来心疼起他来。一时间继续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她就要死了，该伤心的也应当是她才对，然而他什么也不知道，又为什么要这般伤心。
邵玉仙坐起身无奈的伸出手，抹掉他落下的一滴眼泪，见他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的转过头去，伸出两只手又给掰了回来。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邵玉仙的眼神不由得从他纤长的睫毛，看到挺直的鼻梁，鼻头微红，但却没有他的唇色嫣红。她想到了母亲的那封信，忍不住喉头滚动，咽了口口水，就这么兀的靠近，顺应自己的心，吻了上去。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涌了上来，她不是没接过吻，但她从来不知道一个吻也能这么销魂。体会到了那种千万只蝴蝶在心中跳舞的快乐，与一种莫名的躁动。邵玉仙就这么把他摁倒在榻上，极富有侵略性的吻，攻城略地着，对手却是不堪一击，且战且退。
十华祝反应过来时，便猛的推开了她，退到一边大口的喘息，似乎想将刚刚被偷走的氧气，全部补了回来。
邵玉仙见他这样，也不气恼他推开自己，只是也不好意思了起来，低垂着头。
“我……尚且有事未完……”十华祝话都没说完，便急匆匆的转身，穿过帘幔，眨眼间便不见了人影。
邵玉仙此前的委屈难过全无，心中甜蜜的干了整碗药，才苦着脸吃着酥糖。
回想起刚刚的事情，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但他最后推开自己，是喜欢还是讨厌？贸然那么做，以后两人不就会相处尴尬？越想越乱，就要起身去问他的想法，但不知为何停在了半途。可是……自己的性命所剩无几，岂非平白耽搁了他？
邵玉仙苦思着，眉头纠结在一起，都未曾注意到公仪祈的到来。直到他腕上的风铃微响，才唤回她的神思。
“公仪前辈。”邵玉仙坐在榻上，欲要起身行礼。却是被公仪祈阻止了，只见他略一沉吟，才道：“邵姑娘，可知自己为何突然晕厥？”
邵玉仙叹了口气，也不隐瞒：“许是因为身上的蛊毒吧，此蛊是那姹女国女帝所下，原本是在母亲体内，父亲寻遍名医，也无人能解。现如今，此蛊倒是继承到我的身上了。”
“原来如此。祸及后代之蛊，果然是那女帝所下，当真恶毒至极。”公仪祈也知那女帝是盛传的用毒高手，武功路数极为狠辣，若是中了她的毒，非死即残，这样看来，倒是棘手了起来。
“你暂且宽心，我……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公仪祈宽慰着她，声音却是说不出的柔情。
邵玉仙见他这般，内心一跳，应该……是错觉吧，像这样的前辈高人，想必也只是想要医好自己罢了。
“你且再休息一会，尽量减少运功，此蛊日久之后，便会让你武功尽失，犹如常人，你须得早补身体。在这之前，我会倾尽全力救治你。”公仪祈就这么吩咐道，一时间竟没有什么话说了，但也不同往日那般很快便离去。
邵玉仙被他看着，总有一种被长辈观视之感，便也没有开口。眼见气氛越加尴尬，她只能主动出声，询问些医学典籍。这倒是正中其心，两人相谈甚欢，邵玉仙也在其中收获不少。却觉得公仪祈似乎胸有沟壑，内含乾坤，却不知为何这样避世不出。
“公仪前辈，为何近几年越发避世不出？”邵玉仙思及他也是近几年坐落在竹峰，便开口问道。
“倒也没有，只是心境越发淡然，想远离尘嚣罢了。”他答。
“噢。那一个人日日在此，不会觉得寂寞吗？”若是让她圈在一个地方，怕是呆久了会难受无比。
公仪祈莞尔一笑：“自然不是日日都呆在此处，也会时常走动。只是依山独居，方觉自身微小，天地浩渺，胸襟开阔，更利于修行。”旋即想到了什么，又道：“邵姑娘也是如此，若是在此处修行，想必事半功倍，等你好了，自可在此处歇停。”
那眼神坦荡恳切，又灼灼莹亮，倒是越让她觉得不对劲了，表现出一脸的困倦说道：“公仪前辈，我有些疲乏了。”
“嗯，我便告辞了，你歇息吧。”说完便离开了。
邵玉仙背对着门，渐渐一阵困意上涌，倒还真的睡着了。
当人格外珍惜岁月的时候，反倒觉得时间过的飞快。这三日来，十华祝见着她便躲，除了煎药，送药外，一见她靠近，便推脱着离开。让邵玉仙本来想说的话，竟然找不到机会说出口。此刻她正坐在亭子里，看着他浇水，眼睛恨不得盯出个洞来。
也亏的他能在这样的境况下，自如动作，不过脸上没了笑意，表情格外的认真。似乎并不是在浇花，而是在做人生大事般的慎重对待。那手里拿着的也不是水瓢，而是写文章的笔，另一边提的也不是桶，而是生命的源泉。
果然，认真起来更是好看，若是能在临死前，谈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此生倒也值得了。手指无意间放在唇上，她却是在回味那种触感，光是回想，都让她觉得有酥麻之感从脚尖涌上来。
十华祝虽然看似在浇水，实则却注意力总是不由得他自控的飘向那道倩影，总是时不时闪动在脑海的画面，让他行立难安，做什么都心不在焉了起来。他自觉不妥，只想着离远些便会好了。但邵姑娘更加不依不饶的跟着他，这样双重加身，简直把他如同放在火上炙烤，动作都僵硬焦躁了起来。
在看见那酥白玉指点在嫣红唇间，面上飞霞，眼若秋水，潋滟波光。只觉得头脑嗡的一炸，浑身燥热起来，哪还敢留在此处。转过身就是要进药房里躲开，坐在煎药炉前，才渐渐冷静下来。
却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逼至死路，若是再想逃，就插翅难飞了。
邵玉仙见他慌不择路的跑进药房，也紧随其后，三面围墙的房间，这下他还能往哪里走脱。她就这么倚在侧室的门框上，素白的帘幕在她身后垂落。
“华祝。”她轻轻唤道，见他微不可察的一抖，倒是让她眼里盈满了笑意，对着他问道：“你为什么躲着我？”
“没有。”十华祝答，声音也是颤抖，仿佛在他面前的是什么妖魔鬼怪一般。
“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邵玉仙不想再和他玩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径直走到他面前，强迫着让他抬头，表情很是认真：“我不是在与你玩闹，你这么躲着我，难道你讨厌我？一点也不喜欢我？”
“自然不是！”十华祝打断道，又自觉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又赶忙低下头。
“不是，不是你为何要躲？”看他像个木头一样，紧闭牙关不回答，她实在是不知道他的想法。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为何忸忸怩怩的不言不语。
“我没有躲。我得去熬药了。”说着站起身来，就想要出去。邵玉仙既然把他堵在这里，又岂会那么容易放过。手只是一招，悬丝飞射，将门给堵了个严实。站在原地看着他说道：“如果是我冒犯了，我给你道歉。”
慢慢的朝他走去，脸上的表情郑重而肃穆：“我喜欢你。”
十华祝猝不及防之下，听到这么直白的言语，都忘记了呼吸，只是这么直直的注视着她，一时间没有开口。
“但你若是不喜欢我，亦可直言，从此以后我与你身近神远，再不会生出绮思。”邵玉仙又说道，语气里说不出的决然，她本就不是一个喜欢藕断丝连的人，如果他拒绝，她亦不会死缠烂打。
十华祝听完此言，便似乎能想象她不再理会自己的情景，顿时心痛到无以复加。可是，他，什么都没有。他与公仪前辈相比，也是云泥之别，他又该如何承诺，许下一生，喉头滚动着，挤出几个字：“我只当你…是极好的…朋友。”
邵玉仙眼里的希冀迅速的褪去，转而堆满了失望，她不发一言的一挥手，门口的丝线簇簇断落，犹如他俩之间的情谊。没有再去看十华祝，推开门口的他，径直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蛊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