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归仙书》呦呦草

16、背离

　　烛泓不知何时出现，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两人到了平日里练功的地方。烛泓便化为长刀助她修炼，她盘坐着，刀就浮空在她面前。缕缕红气在两人之间循环，时不时还变作鬼脸，异常狰狞，看着就不像正道的功法。

　　她此刻已是摘下了面具，那伤疤在红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可怖。她紧皱眉头，似乎极为痛苦，但却没有停下。这让她看起来更为坚强，也更为深不可测起来。不知何时，血红的丝线从她袖口飞出，缠绕在刀身，一点点的包裹紧实。她额头渐渐冒汗，有鲜红的血液顺着丝线流淌，原来红色的丝线，竟然是被她的鲜血浸透的。

　　她所练的功法必须与刀心意连通，所以此刻她所思所想亦能被看见。他能看见她的怨恨，也能看见她的期望。练功完毕后，烛泓坐在她对面，突然说道：“你……不去看看？”

　　“看什么。”邵玉仙低着头，闭目养神，所以让人看不透她是真不知，还是故作不知。“你难道不想看，十华祝会不会赢。”烛泓挑明道。“不用看了，舆定乾坤已经离开了太霄门，想必他也没心思赴约。”邵玉仙冷笑，她自然是知道为何，他道心受损，避而不出，自然不会赴约了。她倒是不知，这人为何对她如此执着，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可他越是表现的情深，那风沧泽越是不放过她。到时，也不过是你死我活罢了。

　　“你死的时候，叫了他的名字。”烛泓对着她说道，既然死都不曾放下的人，自然是极为重要，而且，他不知为何，很想见见这个人。邵玉仙心中一痛，脸上却没有表情，她也没有回答，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再一次的死过之后，她的心变得不一样了，她人也与以往不同，他恐怕，不会喜欢如今的自己了。

　　她的心里装满了仇恨，她的仇人还逍遥在世间。或许她只是在胆怯，害怕见到他，不知道他会是什么表情，对待她又会是什么态度。她从来不相信什么情爱永恒，得不到的才越想要，而自己的身心早已经交给过他了，还有什么能给予他的呢。单纯善良的他，恐怕不会接受这样的自己，双手沾满血腥的自己。

　　是的，她本以为自己不会去的，可是，她还是去了。她刻意着了男装，戴着一张普通的人皮面具，异常的逼真。看起来与走时的邵玉仙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像。她举起手中的发珠，里面的发丝依旧是那么鲜活，至少比她要鲜活的多。

　　竹峰已然破败，那苍翠的竹林，似乎因为主人的离开，被抽去了精气，尽数枯萎。本来就离着太霄门有些距离，没曾想主人走后，也没有被收回。雷霆焦黑的痕迹依旧存在，让她似乎又回到了过往，回到了那一天。

　　女人一生最重要的一天，却是那么的短暂，她还没来得及细细回想。太霄门处光茫一闪，她冷哼一声，立时消失在原地。风沧泽出现在她站立的地方，一脸疑惑，方才一瞬间，他还以为师弟回来了。然而一想到师弟，便心中一痛。哪怕过了这么久，他也感觉无法释怀。

　　正当他回忆往事的时候，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望向了竹峰的外围。那人的行踪没有隐藏，所以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有人在靠近。毫不掩饰的杀气，直冲云霄。他神色一凛，手放在了自己的剑上。那带着杀气的人停在了竹峰的外围，但也只是伫立了片刻，再缓缓的往山上而来。

　　那个人终于出现在风沧泽的视线中，一袭青衣劲装，身背长剑。乌发随风而荡，露出苍白英挺的面孔。风沧泽悚然，他意料之中，又无比意外的人出现。十华祝比之三年前，更加挺拔，气质却不复温和，他的双眼犹如燃烧过后的灰烬，一片死灰。

　　“在哪？”开口便只有短短两字，风沧泽却很清楚他问的是什么。“约定已作废。”风沧泽冷冷道，“邵玉仙已不在人世，你无须再找了，可往临川边找到她的坟墓。”

　　他的话语，还未落下，一道剑气便已发出，他立刻抽剑抵挡，明明传来金戈之音，应当时有所抵挡。他却是不可置信的低头，原来一道贯穿伤已出现在他腹部，却没有鲜血流出，只是传来焦糊的气息。他跪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等风沧泽回过神时，那人却早已不见。

　　邵玉仙并不知自己错过了杀风沧泽的最好时机，她此刻已是来到自己的墓前，上书爱女：邵玉仙之墓。想必这是父亲设下的衣冠冢了，她蹲下身抚摸着石碑，心中升起怅然，不过区区过了三年，她却觉得像过了一生。她拿出怀中的玲珑发珠，上面的红穗依旧鲜亮，她一挥手，碑前便出现了一个深坑，她将此物埋了进去，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她没有运功而行，只是缓步离开。挎在腰侧的红刀，抖动了一瞬，她亦知在安慰自己。前程尽忘，她已没有时间感怀过往，有许多事情需要她去完成。她还没走出多远，便看见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她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她拂上自己的面具，确信还在脸上，方才松了口气，两个人越走越近，她不由得又紧张了起来。

　　他，是不是能认出自己？

　　然而她此刻身着男装，脸上戴着另一个人的模样，周身的气息与邵玉仙无半点相同。就算是最亲近的人见了，也认不出来。他们，就这么擦肩而过了。

　　邵玉仙无力的垂下手，停在了原地，她也没有回过头，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冰冷，她一定是认错人了。他不是永远认真且满含笑意看着自己的十华祝，一定不是。可是决堤的眼泪涌出，她猛的回头，已经空无一人，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十华祝站立在墓前，手中的两条珠串是那么的刺目，明明空洞的心，渐渐刺痛起来，他跌跪在墓前。刚还放亮的天空，突的电闪雷鸣，狂风暴雨淋下，雨滴落在眼前，让人不知是眼泪，还是雨水。苦苦追寻一场空，连连相思再不复。他已然失去一切，只空余一具躯壳，他就这样，不知待了多久。

　　那名老者站在他身边，叹息一声：“走吧，你的生命是属于我的，我不允许你再浪费。”说完，那十华祝却是站了起来，面上一片死寂，竟看不出伤心与否，跟在他身后，两人就这般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