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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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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玦府上已经忙了一天,家里大大小小的灯盏都换了红纱,大红灯笼挂在亭廊。早上明玦睡的正香就被吵醒了,一睁眼就看见在窗外贴窗花的身影。明玦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躺在床上撑着胳膊,就看晏蓁的身影,一瘸一拐的贴完了自己屋前的窗。
竹影调查的情况已经清楚,归案的白氏后人确实是朝歌十二年中举,因为是五族之外,并没有牵连其中,但白字这个姓也让他无法得到重用,在藏书院一呆就是五年,和晏蓁根本没有往来,也没有发现晏蓁在藏书院出现过的证据,虫母的嗡鸣只能证明他的府上确实不干净,有人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接近晏蓁,将虫粉弄在晏蓁身上。此人知道琴语阁的子母虫的秘密,知道利用晏家和明家的猜忌,用心险恶,看来等宋寻冬事成,王府也要清洗一番。
窗外的身影离开了,窗上留下了好几张方形的红纸,这是晏蓁第一次正经过年,小时候过年,照顾他的吉祥正是最忙的时候,府上忙起来可能一天都见不到人影,今年一定要好好过年。甘棠陪着晏蓁贴窗花,装扮院里的树,拿着晏蓁的拐杖提心吊胆,生怕刚有些好转的腿再有闪失。
明玦起床第一件事就去了晏蓁的院子,院里堆了高高的红绸红纸,红纱已经缝了一部分,像一朵朵娇艳的红色玫瑰。明玦跟在晏蓁身后,偶尔插手帮忙拿高处的盒子,更多的就是安静的在一旁看,明玦也是第一次知道,新年有这么多事情要忙活,府上往年也很热闹,但今年,明玦是真的喜欢过年。
“想要面糊,让厨娘给你分一碗不就好了。”明玦趴在桌上,用手指沾沾晏蓁新做的浆糊,尝尝味道还是甜的。
“这个不能吃,是用来贴窗纸的。”晏蓁下意识擦了擦脸侧,谁知两只手上还有剩下的面粉,弄了自己一脸花,明玦望着花脸的晏蓁,笑意更深,撑着胳膊歪着头看,晏蓁后知后觉也把自己逗笑,忙着岔开话题,“是什么味道?”
“晏君郎自己尝尝。”明玦用指尖挑了些,点在晏蓁的唇上。晏蓁看着明玦明艳的双眼,轻轻卷过明玦的手指,触及舌尖的瞬间甜味充盈在口。明玦一怔,手指划过晏蓁的嘴角收回自己的手。
晏蓁避开明玦暧昧的眼神,捧起装了浆糊的碗,放在铺满了红纸的桌上,一个个福字写的方正娟秀。明玦坐在椅上,在一旁安静的看晏蓁将浆糊刷在红纸上,又将刷好的红纸交给甘棠,让甘棠分给各院的人装点门窗。
剩下的浆糊是留着用来研究鱼灯的,晏蓁说,小时候在阁楼上经常看见过年时他们人手一个的花灯有金鱼还有小兔子,他一直羡慕着。如今终于有机会了他也想自己做好多鱼灯。明玦就坐在炉边,拿过晏蓁画好形状的各色彩纸,看着形状,拿起沾着朱砂的笔墨描摹鱼尾的飘逸。晏蓁将找来的细软木条窝出形状耐心的粘和。这一做就到了下午,晏蓁揉揉眼睛,瞅瞅身边堆着的几个看不出什么动物形状的花灯。
“不做了。”晏蓁拿开已经用完的空碗,坐在明玦身边有些赌气。看着明玦笔下的金鱼灵动可爱,一侧的鱼鳍还画了一条红绳,不禁凑上前。
“晏君郎的性子,有待磨炼。”明玦又为这只鱼加了一双翅膀,在尾端又加了几团祥云。
“听闻泽尔有展翅可及天之野的飞鱼,殿下可是真的见过?”
明玦放下笔,将晏蓁耳边的发别在耳后,笑的温柔,“我只想这尾小鱼不怕流水急,好去在人间。” 晏蓁明玦触碰的耳朵一烫,四目相对间又将方才明玦的笑刻在心中几分,他不知道心底泛起的这种甜意是什么。在经历了投毒,又亲眼目睹了刺杀,他明明身在都城王府,可这两件都没了后续,晏蓁多少能猜到下毒的人可能就是府中的人,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明玦无论是否知道真凶,这个人一定是当下无法追查的人。在离开晏府短短几个月,闹市行凶,王府杀人,都城并不像书中所写的那样繁华逍遥,在无波的水面之下是汹涌的暗潮,他虽无心喧闹可早已身处其间避无可避。在阁楼生活的那些年,只要能活着,他并不在意被囚禁方寸之地,他也不是渴望活着,他只想,让梦中模糊面貌的母亲重新清晰,看清她的眉眼。离开一处荆棘地,又到一处漩涡。晏蓁更是知道,明玦的庇护如风如烟,将自己的性命交在别人的手上是最愚蠢的一件事,如今这样的温柔时光,明玦有几分真呢?世人弃我,我不自弃。晏蓁笑笑并不回避明玦的视线,继续弯折手中的软木。
天色渐晚,晏蓁的花灯还是不成样子,明玦借口出门,吩咐谭宁去城中寻些漂亮的花灯,一定要赶在晚膳前拿给晏蓁。谭宁早给府上几个熟悉的小厮放了假,前些日子君郎中毒,府上的人换了一拨,如今只有个眼生的一时想不起名字,瞧着力气大腿脚快,谭宁吩咐下去,刚巧这人说自己无父无母也不喜欢过节,把事情一个人揽了匆匆就去了街上。
晚膳过了快一个时辰,晏蓁做的花灯还没放蜡烛进去就散架了好几个,唯一一个四不像的鱼灯放上蜡烛亮着还能拎在手里,晏蓁宝贝似的一直拿着,披着锦裘披风,在亭廊中给路过的丫鬟小厮发红包,开心的一点没有平时阴郁的样子。明玦更是两只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盯着晏蓁,自己都没有察觉笑的多开心。
今晚似乎着急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谭宁。晚膳过后都已经两个时辰,马上子时的钟声都要响了,那个派出去买花灯的人还不见回来。要不是明玦没再派人来催,他可能这阵已经自己出去买了。
谭宁在院门口踱步等了半天,敲响门的竟然是晏宛丘。
“谭管家。我来找晏蓁,劳烦通禀一声晏丞相也一起来了。”宛丘笑盈盈的递上一个元宝,“新年快乐呀。”
“这可使不得啊,我的太子君郎。您快和晏丞相在前院歇着,我这就去通传。”谭宁瞧见了马车上的方慈先是一惊后是生气,两个眼刀过去,方慈不敢对视,别过头抱着东西从后院的小门翻进府里。
“父亲,这可是咱们一家团聚后的第一个新年,唉?方慈呢?”晏宛丘扶着晏笃年走上台阶,想到车上的方慈,一回头,马车上的人已经不见了。晏笃年整理了衣摆,无奈的进了府,“本就是三皇子府里的下人,到了府门口,哪有跟外人一起回府的道理。”
晏笃年坐在前院的石凳上,府里欢喜声即便隔得这么远还能听见一二,想到自己府里少了这几个儿女热闹不在的新年,晏笃年一时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追逐什么,他只失神的片刻,晏蓁已经披着厚厚的白貂裘从门中出来,明玦则是一身黑袍似笑非笑的站在晏蓁身后。
“参见三殿下,提前给殿下拜个早年。”晏笃年恭敬一礼,被明玦先一步上前扶起。
“晏丞相怎么今儿过来了,之前就说晏叔不在朝堂之上这些闲礼能免则免,都是一家人了,你说对吗?太子君郎。”明玦侧身让开门口,邀请两人入内。晏笃年看着明玦的动作,想来身上的伤已是大好。
“老三说的是,最近府上的伙食不错,我瞧晏蓁似乎吃胖了些,今儿刚好和父亲都有空,等到过年的时候殿下肯定有的忙了,这才提前来拜个早年。”宛丘上前拉过晏蓁的手,自然晏笃年和明玦走在后面说着客套话,宛丘拉着晏蓁越走越快,很快就先进了殿内坐下。桌上摆着好些点心,还有一捆炮竹放在角落。
“还以为你不喜欢过年呢。”晏宛丘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上面还绣着一个可爱的小老虎,“这是长兄给你的压岁钱,以后年年都有。”宛丘笑起来,眼睛像月牙,露着一颗小虎牙,比这钱袋上的老虎还要可爱。
晏蓁被笑容感染,笑着接过,“谢谢长兄。”
“还好宛丘君郎来了,之前晏蓁还遗憾收不到长辈的压岁钱。”明玦进来的慢,刚好瞧见。
“说的是,这是为父给晏蓁的。”晏笃年先前已经把整个钱袋子给了宛丘,只得悄悄取下手上的玉扳指递给晏蓁。
“父亲偏心。”晏宛丘推推晏蓁的胳膊示意他快接着,“这可是我向父亲讨要多次不成的和田玉扳指,是少见的脂玉。”
晏蓁本不想收,看明玦笑着示意,又见几个人都望着自己,还是接过扳指,对晏笃年点头道谢,“谢谢父亲。”几人寒暄着坐下,明玦特意坐在席末,让了主位给晏笃年,也没有岔开晏蓁和晏宛丘。
“还好皇兄不在,不然,晏蓁今年只能跟我过年了。”明玦给晏笃年斟酒,晏笃年笑的客气,站起身先敬上一杯,“先前在你皇叔那喝多了些,已经不胜酒力,只能小酌一杯,殿下可不要怪罪,臣听闻前些日子秋猎三殿下受了伤,可已经好了?”
“无碍,劳烦晏叔挂心,反倒是皇叔竟然不留晏叔不醉不归?这我可不信。”明玦也是痛快的一饮而尽,晏蓁瞧着两人喝的痛快,拿起眼前的小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苦涩入喉胃中热辣,微微皱眉。
“有宛丘在,你皇叔总是放不开的,也是这才能来看望殿下。”晏笃年看着晏蓁尝酒,特意拿过晏蓁的酒盏又再给他杯中满上一些,晏笃年坐在主位上并没觉得不妥,更是贪杯多饮了几盏。
“晏蓁喝不了这些。”明玦拿过杯盏,把自己喝尽的杯盏换在晏蓁面前,递上另外的银壶,“这是厨房特备的果茶,同来仙居的果酒也有几分像。”
晏蓁一听果酒,再一听来仙居,想起前几日受的惊吓,把酒杯往前推了推,明玦笑笑也不勉强,“这院里备了些鞭炮烟火,已经放了好些日子,若是过了今晚,雪水化了进去便不中用了。”
“老三!不会过了今晚的。”宛丘一听烟花立刻来了兴致,放下筷子拉起晏蓁就去了院子。
“殿下也爱去这来仙居?”晏笃年一杯又尽,脸上有了醉意 ,“我听闻这霍小将军可是最喜那来仙居的百盏。霍老将军若是在世,也会多饮几杯罢。”灯影酒绰,天边炸响的烟火模糊了晏笃年的声音,二人也不再讲话,晏笃年又再饮几杯最后放下酒盏,靠着椅背一副醉像。
“晏叔一向好酒力,怎么今日吃了我府上几杯酒就醉了。”明玦笑着吃起一旁准备的下酒菜,并不戳破,“谭宁,如今夜色也深了,晏大人吃醉了酒,可要好生照顾着回府。”
晏笃年被谭宁搀扶着,顾不上院子里的宛丘,说着胡话就出了府。宛丘看见喝醉的父亲,摆摆手目送晏笃年离开继续和晏蓁在院子里放鞭炮,看见晏蓁拿出自己做的四不像花灯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硬拉着他去重新做。晏蓁期待的瞅了瞅明玦,想去又不敢的样子属实把明玦逗笑,摆摆手让他们二人去了。而明玦脸上的笑容也跟着两人的消失不见踪影,带着寒意双眼瞧着桌上的酒杯。那杯晏笃年给晏蓁被他换过的酒盏,一滴未动。
宛丘挑选着桌案上的宣纸,上面画着无数的鱼,铺散开组成了围绕那只带着翅膀的飞鱼的鱼群,晏蓁做了一下午,明玦就画了一下午。宛丘的手指拂过那些游鱼,他们同晏蓁一样,有双澄清的眼。宛丘能感受到晏蓁和明玦之间有一种温柔流淌在杯酒间,在相望中更是跃然纸上。此时的晏蓁如同擦净灰尘的白瓷,看向明玦的每一个眼神,温暖而坚定。而他和太子之间,是家族羁绊的纠缠,缘从权起,不知会落在哪日。
“兄长,你怎么了?”晏蓁看宛丘盯着纸上的飞鱼出神,眼中的悲伤流落,没有方才一进门的开心劲。
“那就这个做灯面吧,我来教你做灯骨。”宛丘重新恢复笑容,从身边的竹筐中拿出木条分出一半递给晏蓁,“我做一步你跟一步,很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