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不绝匆匆》萑瓜瓜

23、第 23 章

　　半晌，宫车总算是到了明程渺王府门前，晏笃年整理衣衫，一脸严肃的下了马车。果不其然，王府所在的街市上，两边小贩前的人出奇的多，看见豪华的宫车，都停下动作看着他。
　　府前已经有人等候多时，恭敬的请了晏笃年进府，晏笃年绕过亭廊，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走进内殿听清那人更是诧异。
　　“父亲，好久不见啦。”宛丘穿的喜庆，还是如同小时候那样，过年穿的一身红，头上也系了红发绳，尾端还有两个毛绒的白兔毛球。宛丘过年，一定要给他焙亲手做的茶，他还以为今年没机会喝上了。
　　“笃年，咱俩也好久没这样坐下来叙叙旧了。”明程渺拉着晏笃年坐在他身边，“宛丘说他想你了，知道你避嫌，两个儿子你都不见，宛丘自然不敢去府上找你了。”
　　“这真是说岔了，我可没这么讲。”晏笃年主动添酒，打趣的望着两人，“宛丘是玲珑心思，你可被他骗啦。”
　　“父亲~！本来想去给你拜年的，太子不在，府里的事情都成了我的。忙得这两天人都瘦了。”宛丘笑的好看，晏笃年也是笑的开怀。
　　“所以你就给皇叔拜年的功夫，把我也顺带捎上，省出来的时间定是要逛逛庙会，是不是？”晏笃年拿出自己的钱袋子，掂掂重量，“嗯，既然这样，压岁钱减半。”
　　“谢谢父亲，哈哈哈”宛丘开心的接过，并没有数数多少银两，踹进袖子里端起酒杯，“皇叔尝尝这新酿的酒，我特意给皇叔带来的。”宛丘喝完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袋，“我猜父亲一定想着今年焙的茶去哪了吧？”
　　“你怎么还是一副小孩子脾气。”晏笃年虽然嘴上教训着，但心里还是开心，脸上自然笑的也和蔼。
　　“我也很久没见你父亲了。”明程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面色不改的看了一眼晏笃年。晏笃年脸上笑容收了些，拿起酒杯忙又给明程渺满上，坐姿也严肃了些，“给王爷赔罪。”
　　两人酒下了几寻，桌上的菜也没下去多少，街上的鞭炮声越是响亮，朦朦胧胧的还飘起雪花，宛丘听着两人许久插不上话，吃了些垫垫肚子就去院子里跟丫头们放炮仗去了。晏笃年酒气上脸眼神有些飘忽，明程渺倒是好酒量，还在给晏笃年夹菜。
　　“太子本就多疑的性格，这如今宛丘过去我就更是谨慎。”晏笃年摆摆手，放下筷子，“前些日子早都想来跟你烧壶热酒，朝事拖沓，转眼竟快过年了。”
　　“笃年，我本不愿多言，太子，尚早。”明程渺夹了一块鱼尾，熟练的挑着大刺，“我虽从不问朝政，可明沉做事，你应是懂得。”
　　“渺兄啊，我懂又能怎么样，宛丘是我心头上的肉，你自然知道太子打的什么主意，成，大家和睦，不成，他就是太子的人质。”晏笃年叹了口气，望着院里捂上耳朵点炮仗的宛丘，眼中的愤怒消了大半。
　　“你不是只有一个儿子。”明程渺看了一眼院子里冲他招手的宛丘，笑了笑，银色的筷子扎进挂着糖醋面衣的鱼尾中，继续耐心的挑减碗里的鱼刺，“重要的是晏蓁不是王氏的孩子，玦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两个都是心地单纯的好孩子。”
　　晏笃年笑而不语又添一杯，“王爷向来不问朝事，怎么今儿像个说客。”
　　“恪儿和玦儿无论是谁，我这个皇叔都替他们开心，可笃年你，当真要搅动风云？”明程渺终于扔下最后一根细刺，满意的将剃好的鱼肉送入口中。
　　“你这么多年还是没变，就喜欢这刺多的鱼尾，下次交给下人们处理好了送上来不就行了。”晏笃年避而不答，给自己夹了一筷子鱼腹，轻松的从鱼骨上剥离，破开的鱼腹流出煮熟的橙红鱼子，“臣是朝歌的臣子，自然是追随天子而行事。”
　　“笃年不懂这吃鱼的乐趣。”明程渺笑着将整条鱼的鱼骨一抽而下，雪白的鱼肉浸在腥红甜腻的汤汁中，瞟了一眼晏笃年，微微一笑，“淳儿是不是回来了。”
　　晏笃年脸上的笑意一愣，随即又恢复如常，“王爷可不要再提淳儿了，这当年的事情，多是我们长辈处理不当，怪不得小的。”
　　“如今的鹿蜀虽不及当年，但都是朝歌的心头刺，淳儿安然回来了是好事，晏大人，自然也会细心照顾吧，可否需要程渺帮忙？”明程渺从盘中扔出那剃好的鱼骨，嶙峋的刺已经被剃的干净，只剩纯白而竖直的一条大骨。晏笃年打了一颤，手中的酒杯一抖，摔落在自己的衣摆上，留下一大滩水迹。
　　“这大冷的天，笃年要不要去换件我的衣衫，染了风寒可不好了。”明程渺说着，叫了门口等着的几个小厮，晏笃年先一步打断了明程渺，“不劳烦了，今儿也叨扰许久了，改日再来和王爷温酒谈心。”明程渺淡然一笑，让下人送晏笃年出府。
　　晏笃年走的很急，宛丘虽疑惑也跟着一同回了府，路上，宛丘和晏笃年坐在同一个轿子里。火炉烧的热，两人伸着手取暖。
　　“父亲，其实太子和晏家来往过密，并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了，一定要这么小心嘛？”宛丘今日本想直接回家过年，想到平常晏笃年的嘱咐，这才打着明程渺的名头聚会，也想着父亲说服皇叔，胜算就更大一步。
　　“那些闲人嘴碎没关系，一旦让那几个老狐狸抓到把柄，这几个墨点甩在身上擦净也会有污迹。”晏笃年更是又添了几句说的宛丘耳根子起茧的叮嘱。
　　“好了好了，父亲，我都能倒背了。有个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宛丘有些犹豫，晏笃年瞧了一眼干脆的答：“那就不要讲。”
　　“父亲！”宛丘又使出小时候的招式抱住晏笃年的胳膊摇晃，晏笃年被宛丘摇晃的身子骨快要散架了，无奈的抓住宛丘的手，“是不是晏蓁的事。”宛丘无辜的眨眨眼点了点头，晏笃年无奈摇头叹气，“宛丘，不是爹心狠。明玦此人并非善类，晏蓁自小不在身边长大，跟明玦又相处了许久，如今他已经是三殿下府的人，你想照顾弟弟爹同意，大是大非面前，太子会如何？爹又会如何？你切记不可心软。”晏笃年非常了解明玦，他和明程渺是同意类人，包子里面装钉子，枕头里面塞银针，深藏不露，出招即中。朝中丢失史卷一案，虽太子用白氏后人顶了包，但明玦绝不会放过这条线索，一旦牵扯出朝歌十二年的事情，晏家一定会大祸临头。方才明程渺竟然知道淳月回了朝歌，此刻旧事重提，不免有威胁的味道，一旦再扯出当年淳月外逃私奔鹿蜀的事，就现在朝歌和鹿蜀紧张的关系，一定会有言官弹劾他动机不纯，连带着太子也会受到牵连，现在明玦受伤晏蓁更是翻不出浪，太子顺利前往江南，断不能让宛丘这边出乱子。
　　“一旦事成，晏蓁还能回来么，父亲？”
　　“宛丘。”晏笃年面露不忍，“有些缘分薄得像一张宣纸，绣不了飞鸟林禽。”
　　“可。。。”
　　马车不知道被什么撞击，猛烈的冲击力让两人挤在一边的窗户上，还好炉火的盖严实，并没有翻洒出来。车夫吆喝着勒紧缰绳这才没有让马车继续向一边倾斜。待车停稳，晏笃年看着护在怀中的儿子揉着额头，索性他反应快这才只是撞在他的手臂上。
　　“你这贱民，大过年的在街上横冲直撞，你可知这里面坐的是什么人？”马夫生气的叫嚷着，过年时的街市本就人来人往，芝麻大的事情都会引起注意，更别说当街撞马车，很快周围就聚上了人，七嘴八舌的声音越来越大。
　　“出什么事了？”晏笃年拉开车帘，瞧了一眼外面。一个翻倒的手推车，地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纸灯笼，翻倒的木箱掉落出白色火烛。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一侧的衣袖已经破损，露出些血迹，他挣扎着起身，捡起掉落四周的火烛，一只手明显已经抬不起来，脸上的尘土被擦干的泪水弄花，只瞧见一双明亮的眼。听见马车中有人问话，撑起身体行礼，“小的是三皇子府里的杂役，东西堆得太高没瞧见大人的马车，惊扰了大人小的罪该万死。”
　　晏笃年认出了这正是换了伪装的方慈，和善一笑，示意马夫把人扶起来，“你伤的不轻，去医馆。。。。”
　　“是啊，你伤的不轻，我们刚好要去三皇子府上，一起去吧。”宛丘跳下马车，笑盈盈的扶起地上的人，拿出手帕扎住流血的伤口，“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方慈。”方慈笑的温柔，似乎透过宛丘看向轿子里的晏笃年。方慈看着宛丘熟练给手帕打结的手指，抬头就是那双笑盈盈的杏眼，宛丘身上淡淡花香萦绕，正有些出神，一转眼就看见晏笃年在马车上黑着脸，赶忙抽回自己的隔壁。
　　“这不是太子君郎嘛？”
　　“唉，你别说，还真是。咱们太子君郎人真和善。”
　　“咱们君郎前阵子还去清恒寺施粥，太子又去了江南道除寇，真是朝歌之幸啊。”
　　。。。。。。
　　人群吵嚷声渐起，宛丘用衣袖擦点方慈脸上的污迹，笑意盈盈，“还可以走嘛？”
　　方慈死盯着宛丘红袄上那一坨黑色默默点头，任由宛丘拉着他坐上马车。
　　“我来吧，过年你也去陪陪家里人。”宛丘拿过马夫手中的缰绳，坐在车夫的位置，车夫只能让座，不等车夫说话，一甩缰绳马车飞快而去。众人默契的让开一条路，方才的热闹很快散了。晏笃年坐在马车里黑着脸，看着上了马车的方慈，就差了一步阻拦宛丘，事情就发展成这样了，晏笃年今天叹的气比一年都多，这个儿子真是宠坏了。
　　晏笃年知道暗巷一事方慈受了重伤，方慈身上的伤没有好全没派他去江南，只让他继续潜伏在三殿下府，可也是暗巷的事情，他不敢保证明玦会不知道方慈这个人，只能乔装之后继续呆在府上，谁知道今天就这么巧，碰上了他们的马车，还这么巧的宛丘也在马车上。
　　“大人。。。”方慈用只够两个人听见的声音继续说，“府上近日一切如常，三殿下确实受了伤。”
　　“一会你看情况行事。”晏笃年闭上眼，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身体最近怎么样？”
　　“小的没事。”方慈因为脸上有面具的关系，笑的很僵硬。
　　“胳膊都那样了还没事？晚上去追影楼找医师好好看看。”晏笃年说完就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两人没了言语。
　　晏笃年看着窗外的风景越看越不对，根本不是来时候的路，“晏宛丘！你再往哪里去！”
　　“爹，你坐稳，就快到了。”宛丘一副得逞的笑容，更是催马欲急。晏笃年叹了口气，以他对宛丘的了解，这马车去的地方，八成就是明玦府了。